书城文学所谓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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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樊枫如枫

多年前,作为同事,我有幸与樊枫的画室为邻,每天看他打好清水,洗好笔,点燃烟,铺开宣纸,准备新一天的泼墨。这些每天的风景也出现在冷军、李乃蔚等画家的身上,让我感动。我以为,画家比作家们更敬业,他们超然物外,孜孜以求,完全在自我约束中向生命索取更高的境界,为艺术而作坚韧不拔的搏斗,苦行加上淡定,这是需要长期修炼的。那时的我也为樊枫写过一点文字,我所喜欢的是他对山野的旷然寄情,空濛中有几许疏肃,几许沉重,几许怅然。他的水天一色,天地一色的晕染,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对渔家,对牛、雁、田塍湖滩、农家生活场景、高原自然生态的描绘,用笔之准确,之简练,之诗意,已到一个高度。虽在构图与设色上还无力摆脱周韶华的窠臼,但独立运笔的个性已经沛然展露,只待时日,笔下猛醒,即能得道。

近日得到了樊枫送我的两本画册,打开一看,哪还有过去的樊枫,直觉是樊枫已经彻底否定和颠覆了自己,一个成熟的、丰满大气的、有震撼力的画家出现在我眼前,不由叹出:士别三日,樊枫如枫——已到了生命如火,蓬勃燃烧,恣肆展现的季节。

获全国美展奖的《绿色家园》以及《雨过西陵》,带有装饰趣味的松树、芭蕉、迎春和写实的玉兰浑为一体;在写实中写意,丰繁的树干结构和俊逸、放纵的笔触同样是过去樊枫的画中所没有的。春雨青山似的高楼当然表现了画家力求创新的意图——也是得奖的重大原因之一。但是,画册中真正打动我,让我眼亮的却并不是这些画,而是其它。比如,让我初识就震惊不已的是《暮从碧山下》,是《空山暮阳》,是《山岚居住图》,是《浮云连嶂》及此类画,是更能令人耳目一新的《忙碌的春天》、《三行必有师》、《空山新雨图》、《暖风十里丽人天》、《斜月远,鸟语树杪》及此类风格的组画,是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向日葵》、《高寒横空》。

《暮从碧山下》的浓墨如椽、气势磅礴的松树造型,是绝无仅有的。如此粗壮的、剪影似的躯干,占领了画面的大部,顶天立地,雄视天下,这样的暮色,已不是古诗中的暮色了。壮丽沉雄的暮色,汹涌澎湃的松风,是画家的胸臆,力透纸背,惊天动地。若说《暮从碧山下》的松树是一种大写意,而《空山暮阳》以及以后樊枫笔下的松树,大多接近写实——我说的写实并非工笔意义的写实,而是写意画家们少有的、带着自己独特体温、独特笔意的写实。写实中写意,丰繁的树干结构和俊逸、放纵的笔触,都有着樊枫独特的风格。《九派云》,使他的探索更进了一步,笔墨更加自由洒脱,更奈人寻味。云与江水的纠缠汇合,画出了云横九派,高天寒流滚滚的森严气象。这是我在国画中看到的另一种城市的风景,让人遐想,给人思考。

松树的画法,山水画家们大多承袭传统,可到了樊枫这里,却日见其葱茏、遒劲、干练,造型奇异,婀娜多姿,摇曳生辉,日益凸显其大家气象,这种效果在《云松牧牛图》等画中表现得更精彩,更加淋漓尽致,更加丰茸真实,充满了一种梦回故乡山冈的温暖和煦。《庭院纪事》中松树的荒杂和蓊翳,更像一种心灵的家园,寄托了某种士大夫的情怀,而《高寒横空》则是另一种文人精神,如孤峭高傲中的操守,寂寞清寒中的超拔,洞悉人生的智慧。

他的另一路带有装饰趣味兼有古意的画,表现了他多方面的探索。《三行必有师》中的马、亭、竹;《空山新雨图》中的屋、树、瓜、水;《东风紧送斜阳下》、《暖风十里丽人天》中的村女、羊群、天空、山峦……越来越感到樊枫用色的大胆,红色的天空、蓝色的天空、絮状的云朵,间红间绿的树叶,构图的满,笔墨的繁,间或有神来之笔的变形——如《门前夕影照》中的屋顶,都不同凡响,超出了人们观赏经验的范畴;他的“满”是饱满而不见拥挤臃塞,他的“繁”是繁荣而不显繁复琐碎,因此,画面生动热烈,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布局之细腻稳重,成竹在胸,确实匠心独运。这类画讲究高超成熟的技巧,自由奔放的创意,对灵感紧追不舍的捕捉,生命的激情。时间将证明,他的画会成为一代珍品。

他另外两幅我所喜爱的画《向日葵》和《忙碌的春天》,更像是用中国的墨画出的西方印象派画。他笔下的向日葵,一样洋溢着梵高的燃烧的激情,画中的向日葵是画家骚动的灵魂中的幻影,像激昂的音符,被狂风吹散的片断……中国画能如此打动人心,这真是相当不易的。

写到这儿,我感觉到,樊枫越来越简洁,越来越自信。常有神来之笔,以不同凡响的笔墨审美,粉碎人们观赏的经验。画面的组成风云际会,激情狂荡,成竹在胸,抒情性强,能打动人心,这是相当不易的。樊枫这种强悍的创新姿态,使他呈现出一代山水画大家的独特风采。我由此相信,樊枫将是21世纪写意画松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