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所谓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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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远离堕落和浅薄

在我们周围,或者说在文坛上,有一批以堕落为时尚的作家。我讲的堕落不是指生活的堕落,不是说这人每天在外面吃喝嫖赌,是指文学本身的堕落,以堕落为时尚、时髦的那种堕落。堕落的时尚和浅薄的文字正嚣张在我们的文学现实中,这使得文学的前景增添了不可预期的变数。但我想,对一个清醒者来说,对有自己厚重追求的人来说,没什么威胁,倒是一个机会。我在上海的一个演讲中使用了“偷袭”这个词。当大家都堕落和浅薄平庸的时候,你有可能偷袭成功,你有可能脱颖而出。那些以堕落为时尚的作家,刚开始也不是想堕落的。当他们感觉到他们的写作无人喝彩,在主流文学这块,没有他的位置的时候,当大家都不睬他,不理他的时候,在受到了冷遇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以堕落为时尚。它没有威胁却是一种挑战,它形成了一股潮流,这些人的企图就是让另一部分人的坚守和承担变得孤零零的,变得滑稽、陈旧。以堕落的反向冲击力来企图打破文学的秩序。打个比方:当这些人感觉到他们一辈子努力也画不出来蒙娜丽莎那样一种神秘的、高贵的、神性的微笑的时候,他可以把蒙娜丽莎这样一种象征物从神性的境界拉下来,把她打落凡尘,然后给她画上两撇小胡子。以堕落为时尚的作家,有小圈子的便利,很容易影响一些稚嫩的写作者,一些初涉文坛的人。他们希望有一批追随者,然后为这批追随者洗脑,以群体的堕落来造成一种声势,来让更多的后来者为他们陪葬,当殉葬品,从而寻找到当草头王的虚荣。

为什么这些堕落和浅薄的文学在我们当今的文坛有这么大的存在空间呢?是因为那些勤勉的、沉潜很深的写作者是沉默的,是沉默者。智者无言,大言稀声嘛。而以堕落为时尚的人是一些喧嚣者。他们在那儿喋喋不休的发表各种各样的观点。而那些真正的写作者是一言不发的,没有什么话可说,文学就是他的作品。那些喋喋不休者,他会经常发表一些稀奇古怪的、千奇百怪的、似是而非的、莫名其妙的理论和观点。各种理论跟踵而来。因为他要当一方教主嘛,他要不停地布道,像邪教教主一样,为跟随者洗脑。这些人有什么特征呢?就是否定他人的一切为他们坚持的“信仰”。其实他们的内心知道你的坚持是对的,只是他达不到,他才否定你,否定他的同行们为文学所作的种种艰苦的、令人尊敬的努力。他们总是酸溜溜地去谈论他人,而忘了自己还处在一堆烂泥巴之中。

正因为他们堕落,所以他们浅薄;正因为他们浅薄,所以他们堕落。这些人为什么不能更好地去写作呢?或者客观一点地向他人学习,把那种狂妄和目中无人变得客观一点?这一是他们无法把自己心中的那个文学信仰变得神圣不可侵犯,当他们恶意地贬损别人心中的那个神时,他们也砸碎了自己心中那个摇摇欲坠的文学之神;二是他们心中可能根本没有神,没有信仰的人是无所畏惧的,有信仰的人是有所畏惧的。人总是要畏惧一点什么,惧怕一点什么。当你坚持人民性的时候,他反对人民性;当你说文学需要同情的时候,他说同情算个屌;当你说文学需要道德,需要正义,需要责任,需要承担的时候,他说这算什么东西。当你讲道德,他说是虚伪的。他说他们才是道德。其实他们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是一群吸K粉和摇头丸的家伙。我认为,作家是在旷野之上和高山之巅的一种存在物,而这些以堕落为时尚的作家,是一群在包房内的存在者。他们就是要把那些比较符合历史召唤的、具有品质追求和神性色彩的文学拉入他们充斥着霉味的、空气污浊的、病菌丛生的、密不透风的小包房内进行嘲笑和攻击,寻找一种糟贱他人的快感。以为他们就站在了一个高度上,其实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意淫。

那么,我们一些文学的初来乍到者,如何不被这股时尚所裹挟?不要轻信他们关于文学的谎言,我认为,你只有坚信文学是有许多基本的判断价值的,这个是不可亵渎的,不可怀疑的。你只有相信文学的某些神力,相信你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操弄文字的人,一个真正的虔诚的写作者,抱着这种有些愚昧的信仰,你才能远离浅薄和堕落。

为了力戒堕落和浅薄,我们必须手上掌握有丰富的资源。这本来就是一个争夺资源的时代,我们的资源就是我们的底气。俄罗斯现在为什么敢发飙?普京竟敢宣称:欧洲离开他们就无法生存。因为俄罗斯是资源大国,他的天然气、石油、森林资源正是欧洲的命脉。我们的文学资源包括社会资源、精神资源和生活资源。你有了社会资源,你才有担当的勇气,你就有了政治立场和写作立场。一个缺乏立场的作家很难说他有什么大出息。我们还是以帕慕克为例,在他的写作和生活中,他花了许多时间去调查土耳其人怎样屠杀库尔德人和亚美尼亚人。很多的诺贝尔奖获奖作家都是这样的,在政治上是非常有立场的。大江健三郎也是这样的,他调查并揭露日军在二战时强迫冲绳人集体自杀的事件,被右翼分子告上法庭并受到死亡威胁。更不要说刚去世的索尔仁尼琴和艾赫玛托娃了。他们对社会是非常的关注的,他们比政治家更关注,而且更真诚、更无畏地关注,这样他就有了他的社会责任。同样一个作家需要有精神资源,把文学当作一种信仰也是占有一种精神资源。没有精神的资源,你的视野也不开阔,你的信念也不坚定,你也没有更大的,更高的宽容心、悲悯心,以及更深沉的爱和更高境界的对世界的理解,对他人的理解。如果没有更多的生活资源,你的书写是单薄的,既不丰富也不丰厚,总会感到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写作有断裂感,无法做到游刃有余。你没有生活的资源,你也没有对我们生活的敏锐的捕捉能力,你没有办法揭示生活的真相和还原生存现场的能力。——“生存现场”是我最喜欢使用的一个词,也是我自己创造的一个词。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资源匮乏的时代,也是一个资源浪费的时代,完全要靠自己去寻找和取得,去挖掘和争夺。毛主席说过: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你有了资源,你心中就有底了,你就不会焦虑,就不会去哗众取宠,扮鬼脸,玩噱头,玩堕落。你拥有了更多的这些资源,你的写作就同时有了更高一级的保障,就能在现实与虚构,想象与真理中间找到一个撬动你文学的支点,你的写作才会呈喷发状。一个好的小说,是这三种资源的最佳复合体,缺一不可。

作家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角色的确是非常尴尬和落寞的,但对于一个执着于文学的人,文学依然是演绎生命的最好方法。文学是最形象的、最绚烂的一种精神表达。文学是寂寞者的一种精神狂欢。总之,我们的时代不管怎么发展,无论科技和传媒如何发达,文学的存在依然是必须的。文学是一种最洁净的、最简单的、最令人沉醉的劳动。这种劳动是一种手工的、个体的、最原始最传统的劳动,它什么也不借助。虽然有了电脑,但许多作家还是手写,我就是。它也是人的内心与世界发生关系最短的一种东西,不像其它艺术门类需要大量人、物、器具、声光电、后期制作、先进科技等等。而且它永远是艺术之母。它也是表现人类才华最直接、最直观的标尺。说某人有才,是说他写东西写得好,文字功夫棒。因此,文学也是最考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