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断乡心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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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郭文斌《吉祥如意》解读

传统节日端午中秋,蕴藉特定的历史民族文化内涵。追溯屈原逝水及苏轼《水调歌头·中秋词》,古老而浓烈的氛围熏染西部土地,郭文斌《吉祥如意》与《中秋》作品里隐约可见其历史遗风。《吉祥如意》发表在《人民文学》2006年第10期并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中秋》发表在《人民文学》2008年第7期。作者对传统节日及童年生活情有独钟,缓慢叙述的两个节日,情节上体现时空连续性。

太阳普照大地,陕北黄土地铺满金黄亮光,一路延伸到毗邻的西海固。西海固鲜为人知,而阳光慈悲,与地球上任何接受的表面雷同,能给多少就给多少,未因其荒远生有分别心,没因联合国官员勘定缺少基本生活条件收敛应得的光明,对万物以平等相待,不因喧嚷西海固贫穷落后有更改;月亮公平,能洒下清辉的角落从未吝啬,不管土地上发生怎样情形,还是平和面对,从未怜惜一抹清辉。太阳月亮用慈悲公平照彻千秋万代,大音稀声,大爱无言,太阳月亮给大地的吉祥无量多,有谁在持续捕捉那一丝灵犀?

在太阳的暖巢里,月亮的明眸里,常常感觉脚下的土地——西海固,是人类生活的土地上最宁谧安详的小小一隅。纽约的焦灼,非洲的呻吟,东京的急促,上海的噪音牵动着人根根神经,西海固土地却松弛了人被箍紧的精神。她不需要太多欲望,以仁厚的山轻盈的水,富足着人们的眼睛和心灵,这才有郭文斌小说《吉祥如意》与《中秋》《大年》般里里外外的生活。如此错落有致的安排,试图立足于地域山水营造的时空进行批评,倾心那些真正土生土长的西海固作家——一群扛着头在这片土地上寻找宝藏的探险者,他们充满热情辛勤激奋地创造,恬淡地展示这片土地天时地利人和组成的完美造型。无须浮夸,穿越耕不完的田埂,跨过种不完的丘陵,分辨捡拾不尽的豆粒,仰望采摘不尽的野果,还有常常起起落落的麻雀、燕子、喜鹊,吉祥像春天的野花,星星样点缀温和的大地,点燃他们创作的激情,让他们擎起了自己的灯,照亮六盘山路的“之”形路径,引领读者走近蜿蜒曲折的阅读丛林,而后体验传统观念里的“本土化节日”。

西海固依山傍水,不能不想到黄河。黄河与之有段距离,不甚遥远。阳光普照,月夜无眠,读《大年》与《吉祥如意》及《中秋》还有其他作品,很想探究作者创作似一眼活山泉的源头。

西方哲学家萨特说“有些人天生来与文字、书籍、文学有亲近之情”,《大年·自序》里有句话“喜欢一个人六祖慧能”,借禅宗人物和禅宗事例叙述自己的创作观,这当可溯源头之一。有次座谈会上作者说正在读《心经》,《点灯时分·如莲的心事》里提到,一日站在荷塘边上,悟得莲花生于淤泥长于淤泥,乃为花之行者,这几个事例不足以证实他的创作源发于“道”藤上的一片绿叶,但他作品溢出的吉祥和善朴实美使作者“持剑得渡”,引读者欣然抵达彼岸。有时不抱很饱的感情读作品,保持一定距离,更容易感受作品的美。郭文斌的作品里传统文化的影响就化为植入心肺的美。它的美引人追寻童年乐土,如嘴嚼花馍馍,脚戴花绳绳,一路涤净性灵尘垢,童心再现,回归本源。一步一叩首,看着脚腕上的花绳绳自在摆动,撩起焦苦之下温润的春天“闱幕”,想起最无挂虑的年龄手捧一个布娃娃给她缝件衣服的快乐。《吉祥如意》与《中秋》没有触及苦难,只提炼出了温暖优美的一面,由此推知作者深谙,对于苦难中的人唯一的良药就是给他以希望。在报上看到一位拍卖行女董事声称《大年》让她心静,可谓唯美共鸣者。他的作品有个引发读者灵犀的巧点,即把作品里的人、事物都种植在传统文化传统节日的西海固土壤,让他们自然生根、发芽、开花,吸引读者的眼,留住读者的心,与读者无丝毫之“隔”。这种共鸣,对烦于喧嚣的人是一杯漾着茉莉的香茶,对怀念故土的人是雪天冲进屋“暖手”的那盘土炕。他是一个引领读者了解自己童年崎岖山道上的向导。美国威廉·福克纳说作品里的“男男女女都是自己形成的,是用自己的泥土自己塑造自己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吉祥如意》与《中秋》似一珠浓墨漾开了读者记忆曲线上“典型”的痕迹。作者擅长选择传统节日氛围里的孩子做典型人物,表现这块土地上最单纯的本真。余秋雨曾说我们的名胜里缺少人文灌注,所以长城眼见的是残砖断垣,无法让思想穿越时空隧道,看到千年历史文化积淀。《吉祥如意》对传统节日的倾情叙述让读者有种嘴嚼花馍馍,脚缠花绳绳,余韵无穷的遐思:名胜不在他处,不在远方,在脚下浑厚的土地上。

曾经读过一则故事,一位知识女性退休后喜欢看一部英国乡村电影,看了很多遍,丈夫问她原委,她说电影里蜿蜒小路,日落黄昏,树林里铺满金黄的叶子,有身临其境的愉悦。郭文斌的作品让人喜欢什么,贴近自然,表现儿童天真烂漫,与万物同呼吸共体验的感觉,勾起读者内心深处寻找源头的潜因?

西海固作家的创作直接源于本土风物人情的滋养,他们的灵魂与生命之水都从这里出发。作者心灵的源头从散文集《点灯时分》照亮的小说《吉祥如意》中可觅一斑,创作的源头正在那些让读者感觉欢喜的地方,如六盘山古老深邃的老龙潭照见的影子,安然有余。

读作品常有一种直觉,作家容易长熟而不易长老,他们对形形色色的人生世相描写可谓深入透彻,创作童心却令他们长期保持了天真。作者人到中年,满脸憨厚的神态,不仅仅是西海固的本土特性,更是他把心灵放逐于童年乐土的表征。淡泊温和地微笑,似《吉祥如意》与《中秋》甜蜜温馨小家碧玉式的美。当岁月的风从灵台上刮过,心灵的土地依然平平整整的安详,把童年生活酝酿成创作滋养液,转而化为笔下一脉澄澈的清溪觉得不可理解,又似得了悟。莲花根生淤泥脱尘淤泥的感悟,让人审视万物的干燥眼睛逐渐变得湿润了,读那些不讲精确在即兴方式中偶得认知的事物,感受心灵更接近天空的尺度,虽然“钥匙”还握在作者手掌,读者却感受静谧安详如潮水般在心坎汇合,这种天地大美,就像亲手种下一棵树,看它春夏秋冬枝青叶绿,欢乐和智慧的芬芳共聚一堂。

郭文斌的作品对传统文化传统节日的典型解读,选择了独特角度,有人给贴了“儿童视角”标签。他解说“从儿童视角写作才有来电的感觉,一个人一生中可能只能走通一条路”。自古圣贤豪杰也不必自惭他的童年趣事,更不会自惭他走出的成功之路,因为童心正是圆梦的起点。文本中的孩子如同大地上原生态的马莲花,对节日充满新奇感,在物质困顿的年代,唯有节日才富足。林语堂《论买东西》说“我想心不必明,性不必见,只看看小孩子好了”。记得看琼瑶电视访谈,发现五十多岁的妇人不显老态,一脸青春灿烂,此后终于明白,她写言情小说,爱情这泓长生不老泉久浸心灵,焉能老去?郭文斌笔下的儿童唤醒了成年人许多酣眠的记忆,再回味经岁月磨洗,正如法国苏利·普吕多姆说“人心变化所引起的永恒的真实”,令读者细细反观——西海固这块出产童年趣事的遥远乐土,早已将根扎进了记忆的海洋深处,节日来临又浮出水面。

端午节纪念屈原,在西海固这偏远的角落传承下来的风俗,照样弥漫着诗的气息。它不苦涩,不悲凉,与热火朝天的赛龙舟迥然不同,淡淡的香甜笼罩整个庄子,闲适与趣味令人神往,读者能闻到作品本身散发出来的迷人气息。“花馍馍”“花绳绳”以花的形象点缀辽远的土地,点缀人们淳朴的生活。美也像阳光普照大地,她不只镶嵌在林立的静止的高楼缝隙,流动的车水马龙驰过的路面,商品繁多琳琅满目的橱窗,她还在那些乡村山野滋润孩子们的心田,读者读到此情此景,实在有种澡雪精神的感触,这也是《大年》《中秋》里共有的感触,因为“我们在作品中认出来的正是我们自己的历史,自己的爱和自己的欢乐”(法国让·保罗·萨特《为何写作》)。

作者为什么能把“自己的爱和自己的欢乐”写得如此逼真动人?《红楼梦》里贾宝玉有句名言:男人是泥做的。在此可作另类解释,男人是故土的一窝黄泥,将滋养很多生物,所以对故土的一些习俗继承的浓烈深厚,慢慢咀嚼、消化、回味。男作家是故土地道的解说员,善于擒住每一个瞬间细节,不漏掉一个承传环节,这是写作之初从故园得到的暗示和钥匙。鲁迅、沈从文、汪曾祺的散文或小说都打有本土烙印,这烙印独一无二,也因此成就了鲁迅、沈从文、汪曾祺和西北土地上的郭文斌。“女人是水作的”,只有被嫁出前的一些印象,后面与故土的链接生生折断了,张爱玲,萧红,丁玲甚至冰心的作品大抵如是。

这烙印同样浸透乡土抒情诗气氛,渲染对故土眷恋的情怀,读者也能感受到作者淡淡的孤独与失落。“只有进入了他稔熟的乡土世界,才能显示出唯他所有未经验的东西”(沈从文《淳朴人生》)。写故乡过年的热闹,端午节的热闹,通过对故园风物的忆念来补偿《一个人在山头》的失落,借以慰藉灵魂深处的思念之情。当树叶离根越来越远,一阵风来,低头沉思,秋天该来了吧?人和植物一样在矛盾心理的对抗中,被岁月风霜荡尽绚烂洗出平实。作者《一个人在山头》寻找回家的路,远离故土的心还没有安顿下来,一旦安顿下来源与流可能发生变化,也许“生命的烛芯会被故事轻柔的火焰燃尽”(瓦尔特·本亚明《烛照集》)。

然而,西海固广袤的文化土壤正值开掘,沿六盘山路,拐过一弯又一弯,每一弯如一页扇字风景,自然打开。《吉祥如意》《中秋》《大年》都是“使自己的思维返回到当年的境界和生活气氛里去”(吴强《写作〈红日〉的一些情况和一些体会》)的产物。著名评论家谢友顺说过,郭文斌的小说从大地中来有故乡的气息,对生命饱含着正确的理解。这种理解在作品中一直用问答的方式来描述。孔子《论语》用问答;《六祖坛经》记录慧能平生说法与讲学的说话,尽量避免深奥的佛学与文学,讨论禅学,问答疑难,比较老实而不加修饰;“苏格拉底问答法”更是精炼。郭文斌在创作上也是一个行者,在写作的旅途中于探险之外,也在不停地问,寻找答。《陪木子李到平凉》提了两个问题颇有些意思。

一、那玉红于我有意义吗?如果有,那意义何在?如果没有,上帝为什么让我在那个胡同口看到她?

二、那玉红于木子李有意义吗?如果有,那意义何在?如果没有,上帝又为什么让她从我口里听到她?

南怀瑾先生在《禅宗与道家》里讲了一个故事:释迦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所有大众都默然不语,只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南先生作了一翻演绎,提出了一连串问题:拈花者是谁?花是谁?能拈者是什么?所拈者是花?非花?谁在微笑?读到郭文斌作品里那些饶有哲思与禅趣的问答,思绪不由自主沿溯而上,原来可以发现生长的根基。

《吉祥如意》有几处问答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六月说,我们的手腕上不是绑了花绳儿了吗,我们不是吃过供过的花馍馍了吗?

五月说,娘不是说只要你不伤它,它就不会伤你吗?

六月说,娘不是说真正的蛇在人的心里吗?难道草丛就是人心?或者说人的心就是草丛?

《中秋》也有类似的问答:

不一样怎么都在一个家里?

在一个家里就是一样的吗?

当然啊。

那你说这个家里既有人,还有牛,还有羊,还有鸡,还有猫,难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作者自解,自己的作品对话多,对对话充满兴趣,但非讨巧方式。这样以主人公自叙的方式,产生一种直接的艺术感。阅读对话,读者也被牵进环境,自由进出与人物交谈,打破了读者与作品之间的屏障与隔膜。传统经典的问答源于对话,又再现了对话的经典性质,相信这是作者找到贴切表达自己的路径。德国海因里希·伯尔在《写作的风险》里谈到问答,他去拜访一位编辑,编辑问他九个问题,归根结底是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写作?他回答“我别无选择”,多么简洁智慧!郭文斌从“儿童视角”切入,用对话表达美不虚无,而是需要感受想象和描绘。这是他写作走通的路,上了这条路,内心湛然,有种生出翅膀凌空飞翔的感觉,从此享有了快乐,则无往而不乐。因了这种快乐“往事才可以破尘而出”“心事才可以展开脚步”,让读者从中知晓“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东西是最朴素的东西”(易中天《品三国》)。

足见故土每一“颗粒”的胚芽都成了作者灵感的源泉。《大年》中描摹过年吃饺子的童趣中蕴含复杂的悲悯。两个孩子吃过饺子,还惦记康姨夫家的核桃,跑得太快又怕饺子“抖”出来,“明明的大脑飞速地转着,终于转出一个办法来,如果你觉着饺子要出来了,就用手堵住。亮亮想想也对。一只手下意识地举到口边,让人觉得只有半个亮亮在跑”。对“一个饺子”的怜惜,把每年只能吃一顿饺子的期盼心理,孩子对饺子的贪婪心理,或者已经吃得很撑了,第二天醒来还后悔为什么大年三十不再多吃一碗的懊恼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读者跟随“半个亮亮”的形象进入作品,不仅仅感受到过年的景象,而是对年前、年后和一年的生活产生了更多的联想及认同,这才是体现“年”的深度和广度的意义所在。作品把乡村童趣凝成一面古朴铜镜,将农村大年生活色彩摄进来,说了多少话,做了多少事,摆了几样供品,就描绘多少形象,让所有的事物都因年而更新形象,比如“米尖”“面圆”“牛羊满圈”“骡马成群”,这些鲜明的乡土气息颇能引发读者展开联想。赵树理作品中有个细节,一头小毛驴走在大路上,低头专心嗅着路面上的粪蛋蛋,或许亲眼目睹会远远驻足观望,尚未觉察细节的真实包涵着无限的艺术趣味,再现了一个自性的探索与发现者形象,不愧是“大手笔”!作者完全回到童年的心理状态中,以儿童原始新异混沌的眼光观察世界,生活之源滋养一个作家干涩的笔管随遇而得,如果作者抛弃与生俱来的珍宝,从别的源与流中开拓,不知读者又将怎样感喟。

《吉祥如意》看完甚觉不足,有种怅然若失的迷惘。倘若人们的目光一直专注于单向度时间结构的历史,许多复杂的生存体验就可能被遗忘。作者以其真诚的感受和回忆瓦解了线性时间的链条,提醒人们被遗忘了的存在。端午我们今天在短信里这样渡过:一年一年真快/又到端午节了/小时候我们家是当一个节过的/园子里开满玫瑰花/门上插着柳条/胸前戴着荷包/手腕上绑着花绳绳/脚上穿着五毒鞋/谁料这一切已成为永远的回忆/没有了乡俗也就没有了节日/连粽子都因为平时乱吃/而失去了特定的价值/吃上味同嚼蜡。今天每个人的心灵中都充满了太多的渴望和要求,都积累了太多的呻吟和焦灼。再细细回味那首缀满浓郁民族风情的古老歌谣:艾叶香/香满堂/柳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这一缕民俗里淡薄的谐趣,表现的憧憬和理想可以使人清晰感到:“这里还没有沉重,恐怖,神秘和紧张,而是生动活泼,纯朴和天真,是一派生气勃勃健康成长的童年气派。”(李泽厚《美的历程》)更使人向往重返童年故地,在那个生长的起点,开花的年龄段,再过一次这样的节日,享受一次这样的美食,回味一次团圆的融融乐趣。随心观赏初春的马莲花从田野里探出头的骨朵,体验“梨花一枝春带雨”式的曼妙之美,原来生活里渐行渐远的本色缺憾作品弥补回来了。品评《吉祥如意》感动于作者用笔开拓了一个纯洁的世界,感觉自己在这里被净化,被丰富,被充盈,所有苦涩和牺牲在这样的理想面前又有多少分量,在人生的道路上也许关键不在逆境的苦味,而在于懂得回味和珍惜。凭着对花馍馍香甜气味的回忆,寻找归途,无形中打开了通往世界的崭新道路,想象的画面油油地延展。唯愿不要说“错”,只想把感受到“金子一样的过去”记录下来,以慰藉唤醒童心的欢喜:看见一朵花儿绽放,与人对视都咧开嘴笑了。

《中秋》读得较晚而快,对作者来说是创作上的延续,对读者来说有风格上的雷同。这篇作品也是对西海固生活进行“提纯”,只表现简洁的美,两个主人公在成长,但又生活在一种虚幻的满足之中。当他们某天长大,眼前的生活还是这单纯的美?真实的现状能否回避?读到最后感受到似于丹“我注六经”式解读着《论语》,淡淡的古朴里缺乏引人深思的蕴藏。两篇作品一个采艾,一个下梨,让读者一眼看到了底,真希望井底都不是同样的微澜。一个人一生都在成长,作者的写作也在成长,但从端午到中秋看不出创作上明显的生长痕迹,只有时空被定格的童年追寻,这速度与整个西海固发展同步,这种情调与真实性的现实生活比起来近似一剂温厚的心灵鸡汤,品尝出喝过的滋味而有味无味了。

作者立足故土,从那些“乡下”生活中采摘来的点点滴滴,布局成一汪清清浅浅的生活艺术之泉,满而不溢,绵密有序,贴在西海固现实生活背景上,亮起“那盏泊在宁静中的大善大美的生命之灯”,让读者咀嚼童年冥顽滋味,展现人道的人性的人情的美,让读者更贴近地感受它的真实与坦然。“正是这种乡下人的性情,爱憎和哀乐,使得他的作品以独特的式样从众多的形象中自然地区别开来”,(沈从文《淳朴人生》)落到了作者所深切热爱的土壤,“培育了西海固连同西海固文学的,不是‘尖锐’,也不是‘苦’和‘烈’,而是一种动态的宁静和安详”(郭文斌《大年·跋》)。

《吉祥如意》《中秋》两篇作品有一种淡淡的古雅趣味:阮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端阳情切切,中秋意绵绵。呈现了特定年代西海固本土生活的局部特征,作者没有触及苦难,主动模糊了时代与穷困的沟壑,只提炼了温暖优美,表现健康的普遍的常态的生活。因为作者懂得治愈苦难,唯一的良药就是希望,因此浓抹重彩,展示了与“苦”“烈”相对应的“恬”“淡”,给西部文学精神家园涂上了靓丽的一笔,这种存在不是孤立无助的无奈之态,而是鲜活圆满的具足之状。由此读者能更深层地体认西部作家群中西海固作家以其独特的人文视角关注着脚下的土地,把她视为母体的存在,来抒写他们乡土文学的情怀,展现不同的艺术审美面貌,《吉祥如意》《中秋》《大年》以及其他作品都在叙述这种绵延不绝的底蕴。西海固作家既是现实生活身体力行的开掘者,又是故土精神家园热情细致的营建者,作品力透纸背的是脚下瓷实的土地源源补充的一腔豪气,以及日益生长成熟的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