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断乡心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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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地上的诗意——读冯雄《诗意大地》

西海固是一片滋养文学园林的沃土,有石舒清郭文斌两位作家从这里走向全国文坛,摘取鲁迅文学奖桂冠。至于“宁军”“三棵树”“新三棵树”的提法陆续成为宁夏创作队伍实力俱增的标志。如评论家郎伟《写作是为时代作证》里叙述宁夏的文学风景,地域的狭小和偏远并非意味着精神空间的逼仄与狭窄。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千百年来,同样上演着精彩绝伦的人生喜剧和悲剧。在这里生活的复杂程度以及生命与感情的强度,一点都不输于中国或者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显然,对于文学创作的审美价值而言,巴黎的生活、纽约的生活、上海的生活与宁夏的生活并没有意义大小的区别。

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从未能近距离感受到这些荣誉产生的效应,以及这一段评论言说的历史内涵,阅读冯雄《诗意大地》,对《写作是为时代作证》的评说,终于从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印证,有了确凿的体认:过去一贯用“苦甲”冠名的区域,其浓郁的诗意与别处并无二致!

那些如西海固民风一般淳朴的诗情,阅读中亲切的感觉,如同在故园的田野里行走,与那些熟悉的风物进行着心灵与思想的交流,却又什么也不必用语言来描述。当诗人身处异地,故土之情不经意间由南飞的雁阵延伸出去,牵动诗人的心绪:“多么富有的一个编队,在行进中拥有那么多白云的心脏……(《怀念雁阵》)“白云的心脏”琢磨了许久,仅限于传统意义上的拟人手法吗,似乎还有诸多可比拟的意象从心际空间掠过,一行雁字,惊不起半点潭影,镶嵌在星际旅途的心脏里,仅凭一念想象达成物我两忘,不知作者偶得的创意里是否有刻意雕琢的成分,但摆在诗行里,却如璀璨的珍珠,明媚传神。“白云的心脏”于雁于人,物我同一,其悠然自得,相忘于江湖,在西海固的土地上,诗意地栖息着。相对广阔无垠的天宇,经年累月蕴蓄下来的这一隅诗情,照样以朦胧之美陶冶了诗人的情怀,一点诗意、一片痴情,皆彰显了本色。

立足西海固,仰望蓝天,“白云的心脏”里,饱含着几代人艰辛生活的身影:祖父从风箱里拉出火/然后锻打铁的坚韧/他一半的岁月/就这样朴实而壮烈地度过(《清秋水域》)。父亲这一代人的生活又是别样的风景:很老的乡情/藏在取暖的袖筒里/任许多粗糙的大手摩挲着/直到细雨轻叹一声/躲过了严寒(《话说乡情》)。到了我这一代人又是另类的生活:现实的人类/善于在树枝上寻找欲望/在这氛围之外/一场雪下透世外桃源(《走进春天之前》)。三代人不同的生活际遇,在不同的诗行里,断断续续地连成一片。祖辈的生活中,依赖风箱这种原始古朴的工具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却也有着如火如荼、如惊雷爆响的盛大场景,在贫瘠的土地上,人们充满热情地营造向往的生活。风箱推动的火焰是微弱的,冶炼出钢的坚硬品质与时代同频共振,在西海固这样的偏远山塬,轰隆隆的余音,还在诗人的听闻中留有印迹,隔代洄溯,理解了祖辈艰难生活中的诗意,因而呈现为笔下的诗情。祖父那一代人的生活像“火”的颜色,艰难,壮烈,又不失坚韧;父亲这一代人的生活像“雨”的颜色,苦焦,惶惑,求索,慢慢地回归大地的本性;我这一代“雪”与“树”的颜色都源自祖辈与父辈的积淀,才有了可以肆意涂抹的纯粹底版,树的颜色已成为生活的主色调。生活的轨迹如色泽的浓艳,每一时代的辉煌与平淡,能用诗的语言跨越时代而衔接,拉直,延展,呈现出来一种流动的意象,能让读者的思绪中断又续弦,在所有读过的诗与读不懂的诗之间,这是富有叙事意味的诗,富有史家风格的诗。

西海固文学园林里一以贯之的诗情画意,从未因生活原有的苦难存在而逊色,生活本身没有意义大小的区别,是心灵的选择,而使生活的具象有了极细致的区别。“白云的心脏”这样的“诗眼”在作者的无意之间,在读者“神而明之”的会意之间,仅从一个山塬的“崾岘”(山的缺口处)望进去,西海固大地上的诗意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一本薄薄的诗集,几缕短短的诗行,将人们的生活诗意地再现出来,让读者浮想联翩。“诗的种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粒,在读者的眼里却能呈现万千诗意,诗意无论是浓缩还是晕染,都以一种内在的吸引力,将读者引入童年诗情画意的深处——《鸡鸣乡土》《乌鸦》《怀念背篓》《泥埙》《汲水的人》,再简单不过的排列组合将童年生活提炼成了一幅写意画,有景有情,有物有人,还有背景和动态,一幅“童年写真”足够包裹西海固的诗情源泉以及生命的全部奥秘:

一个人很自然地来了

一片黄土的胎衣遮住了双眼

一个人没留意大了

听到春天穿过树林而渐渐走远

一个人不小心老了

寒凉的墓园里哑巴在哭喊

一个人忍不住走了

一堆土为他准备了一生的晚宴

生活如同平凡的四季更迭,经历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以过程涵盖意义,以过程创造价值,因为有一层朦胧的诗意相依相随,所以诗人在生活的旅途中,有自得的收获:

我怀揣果实沿途打听

仓廪的方向运草车

把那么多秋天的衣裳

不知挪向何处?

“秋天的衣裳”与“白云的心脏”在归去来兮的途中,承载着诗人的想象与思考,自来处来了,往去处去了。

其实,诗是担负着情感的载体,生活的细枝末节与诗并无关联,而用诗来叙述这些细微处的美,倒呈现出别有趣味的诗意,一个诗人与众不同的格调,就此成全了他充满诗意的生活。西海固文学园林里不断绵延的诗意,缘自每一位书写者对脚下这片土地的认知,对这一方天宇的虔敬之心,所以才有了源源不断的诗情弥漫着山塬,温润潮湿的诗情画意由诗人的笔下汩汩而流,流不尽的是与故乡的天地人之间有关的诗意链接。对于文学创作的审美价值而言,以“诗意大地”冠名西海固,更贴近自然;其背依六盘山,臂傍泾河水,对于作家和诗人,这是一片滋养文学园林的沃土,作者采摘大地上的“诗意”,生活其中怡然自得,二者是同一种诗意,并无二辙!

(《朔方》2011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