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断乡心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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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感性的纯度——读王怀凌诗集《风吹西海固》

“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渗透到心灵深处,成为我们永远无法割断的原型。”阅读西海固本土诗人王怀凌的诗集,发现诗人依其与生俱来的天然创作源地,西海固的自然属性——风为底蕴,将现实的存在与神秘的想象融合成生活的诗意、创作的诗意,进行如此充满浪漫气息的抒写,守卫着“感性的纯度”,使读者从中分享到这块土地与别处不同的风声、雨声,还有诗人写诗,笔在纸上划出的旋律和节奏。

土地是身心的栖息地,又是物质与精神的承载者。诗人深谙脚下这片土地所蕴涵的厚重历史。第一辑《在西海固大地上穿行》,洋溢着浓郁的人文色彩,诗人对落下脚印的每一寸土地,痴心地表达着爱心和关照,并试图写尽西海固每一个角落,启迪着诗情的存在。沙尘、雨、柠条、毛驴车、两只喜鹊,这些构成西海固土地的外在特征,是简单而孤寂的,在诗人的眼里又荡漾着浓浓的诗意;撂荒的土地、一个老实人和一群羊、挖洋芋的女人、植树的人、枯河,这些山水与人物的影子是悲凉而单调的,在诗人的笔下又被丝丝缕缕的诗意缠绕着;回家、无雪的冬天和我的老家、葵花掩映的农舍、瓦亭,这些温暖的情景,让诗人在脱离或者归去的征途上,总能感受到“物质带着诗意的感性光辉对人的全身心发出微笑”(马克思语),陪伴诗人的是不离不弃的乡音与亲情。当这片土地上“第十一次沙尘暴袭来的时候”,他依然无怨无悔地走在通往“顿家川”的路上,直到村子的“南墙根下”,看见那些老人们还在享受着自然赋予的时光。西海固的土地、风物、人情在诗人的笔下一览无余,呈现的既是生活的真实,又是艺术的真实。

在诗人的思想感情世界里,“风”意象笼罩下的西海固生活有其“坚硬”的一面,那些“浅表的幸福和深刻的苦难”完善了生活的双重结构。如“昙花”“蝴蝶”“雪”“野菊”“窗花”“狐皮”这类美丽而脆弱的视角印象,构成了生活里短暂而清凉的欣喜;“一场沙尘暴刚刚过去”,“如何让我像岩石一样忍住一生的泪水”,“城乡结合部的疼痛”会不会像一把隐忍的刀子,让你感到钻心的疼痛?“被拆迁追赶的人们”需要割掉与土地最后的脐带,在撤离的路上,尽可能捡拾些记忆的残片。这几首诗奠定了诗人“深刻的苦难”的地基,让读者理解了诗人之所以选择悲愁、恐惧、痛苦、失望,借以表达接近至善有必须逾越的路径,如同西行取经必然经历着磨难。

诗人的视线越过西海固向更深更远处延伸。第四辑《西部以西》从六盘山,沿泾河,绕道秦长城,至萧关,走过布尔津,看过达坂城,穿过河西走廊,站在泰山之巅……作者将源自故土的诗情不断延续,在人生每一个必经的路途上都携着诗意的行囊,自由地挥洒西海固风尘中裹挟着沙尘的诗粒。

诗人的重心落在了第三辑《无处不在的风》“西北风”“秋风”“南风”,诗人毫不遮掩各个季节的风,在诗里都暴露了其本来面目,读者能感受到诗意的抒写,却鲜有二元对立的爱与憎。“习惯了听风”,它沙哑的声音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而且总是在絮絮叨叨讲述沿途的见闻。诗人将风从无形的感知诗化为承载着岁月洗礼的艺术造型,如同一尊雕像,有声音有图像,有形有神,也许只有西海固的风才有如是的立体感,浑浊而厚重,吹开了诗人紧闭的心扉。也让读者敬畏这种独特的地域情结——风里含沙;并由衷地敬重西海固性格中某种特殊的人文情结——柔中孕刚,如秦腔的粗犷豪放,如花儿的原始纯粹,这就是西海固风的力度之美。对风的破坏力诗人也没有回避,毅然与“无处不在的风”共同“见证一棵树的飞翔”:

那场大风

把村口一块阴凉或者一个形象推翻

那一瞬间,我听到树在呼喊

不管它是否愿意

一棵叶繁枝茂的树

终于完成了一次飞翔

却把雪白的伤口和疼痛留给了我们

诗人诗意地显现西海固的风攻城略地的威严和力量,那种无奈近乎花儿歌手最悲哀的际遇,“花儿唱了一辈子,没有遇上个好妹子”,正是这些苍凉和悲壮的质朴,让西海固呈现着一种魅惑力,给予诗人“悲悯神圣的烛照和充沛的文学元气。”在诗集里时时处处能感受到:

向日葵情绪饱满的西海固

土豆储存在窖里的西海固

红辣椒挂在屋檐下的西海固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西海固

宿命的西海固

神性的西海固

这样的西海固,被诗人称之为拥有“浅表的幸福”。

西海固只是中国西部的一块补丁

在版图上的位置叫贫困地区或干旱片带

风牵着云的一生把雨带走

我从春到夏

像一个忠实的信徒从庄稼地里归来

追怀遍地植物的尸骸

一言不发拿回家

燃起一缕炊烟祭奠这脆弱的灵魂

这些“小草的坚忍、泪水的光泽和神圣的土地”,该是风吹过的西海固“深刻的苦难”真相了。诗人因个人精神的阴郁和爽朗成就了他的诗歌之后,仍旧寂寞地思考着,“东家的葫芦注定要把蔓扯到西家去抒情”。还时不时到“南墙根下”为那些曾经留守村子的“386199”(妇女儿童和老人)部落,“尽可能多去村子里走几个来回,给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们壮壮胆”,仿佛村里扶犁耕田的勇士。故乡多的是风,缺的是“土”,诗人在那些撂荒的土地上以诗意的方式“补土”,聆听来自故土的声音,竭力弥补那些感觉到的空白。本土著名诗人杨梓在《序言》中说:“他决绝地将车马喧嚣、流派的影响以及全球化的同化拒之门外,确立了自己的民间情怀和地域文化的立场,从而使他的诗作道法自然地彰显了特色,张扬了个性,袒露了傲骨。”这句话贴切地阐释了“感性的纯度”,这就是诗人追求的日臻成熟的境界,发源于西海固,唱响西北,辐射全国的西海固文学现象的内核。而“浅表的幸福”和“深刻的苦难”以双重组合的地域特色与人文情怀,完美地再现了诗人和诗的真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