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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松兰山看海

我们拘谨地踩着沙,面朝奔放的大海。

海风不大,但海水是那样的狂野,不管不顾,前呼后拥地奔向礁岸、沙滩。狂热的歌声、热烈的舞步,圆润的翻卷,最后化作飞雪般的浪花,余音久久回荡在大山的深处。

松兰山在宁波市象山县东南,距县城约9公里,与普陀山、桃花岛隔海相望。它是天台山的余脉,在这里奔入大海。大自然的造化使它形成了曲折的港湾、美丽的岛礁、岬角和连绵的沙滩。我们到的时候是暮春时节,天还微微有些凉,但我们禁不住大海的召唤,纷纷脱鞋,挽起裤管,赤脚履沙而行,冰爽的触感振奋着我们的每一根神经。沙滩名叫白沙滩,很长,有千余米,背后山谷中便是松兰山度假村。黄沙纯净而细腻,如同绵糖;走在上面,柔柔地承着脚,一种熨帖的宁静与放松,充满整个心灵。沙不陷脚,只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脚丫子印。有些人蹲下身来,抚摸那柔软的泥沙;有的则挖起沙来,做成一个个碉堡;居然还有几个人合作做成一条长长的游龙,在沙滩上蜿蜒得很远很远。推沙、堆沙,这是一个极富参与性的团队活动;同学们大声地呼叫着,尽情表达自己的创意,霎时间海滩上千奇百怪的雕塑到处都是。每一个人被海风抚摸得容颜尽展,笑意洋溢。原来我们都是自然的孩子,有着自然的天性。

站在海边,心绪飘扬。

在这个蓝色星球上,某一天,第一个单细胞生物从混沌中醒来,它迷茫地感受着拥抱着自己的海的体温,那时的世界还没有叫做思想的东西。于是那一天,叫做生命的一场旅程拉开了序幕,在温暖而深邃的“水”中、“海”中,向前跨出脚步,不断前进。然后,人类,这道风景,在这场亿万年计的旅程中出现。

站在海边,衣袂翻飞。世界几经翻覆巨变,生命产生又灭亡,只有海,你,站在时间的川流中永恒,一如既往地微笑。谁能和你一起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凝视生命,凝视沧桑巨变呢?背对喧嚣的城市与人群,面向广袤的海面,我想与这位孕育了生命的慈爱的母亲对话。

松兰山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名字。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个非常朴素的爱情故事。

本地的一位余姓财主,为了尝鲜,与渔民一起出海捕鱼。八月的大海,潮急浪高,撒网捕鱼,网网不空。肥大的梭子蟹,诱人的小黄鱼,银色的大白鳊,让人喜不胜收。可是当渔船行驶在小东湾海面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一个横浪砸向渔船,将财主和渔民都砸翻在海里。在小东湾赶海的一个名叫梅海松的青年,看到渔船出事,赶紧推舢板下海搭救。他不仅救起了财主和渔民,连遇难的船也驶回了海滩。财主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名叫余小兰,因为感激梅海松救父,芳心暗许,把一支金钗塞到梅海松手里,作为定情之物。后来,梅海松真的娶了余小兰,成就了一段恩爱的佳话。村里人为纪念这段姻缘,从他们夫妻俩人的名字各取“松”“兰”两字,把这座面对小东湾的山命名为松兰山。山上多松树和兰花,春季里幽香满山;或许,松树和兰花正是这对永远年轻的夫妻的象征。

这样的故事,让人想起沈从文的《边城》。想起湖南山城茶峒河边的老艄公,16岁的翠翠,江流木排上的天保,龙舟中生龙活虎的傩送;想起码头团总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与摆渡人的外孙女翠翠的曲折爱情;想起美丽的乡村。这个叙说最为纯净,是多少人梦境中的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拾掇这些山海间的故事,或许会让浮躁的人心,沉静下来,干净起来,敞亮开来。

确乎,日日迎受纯净的海风,日日面对这蔚蓝的大海,日日踩踏这被海浪淘洗得如此素洁的沙滩,看着这么纯粹烂漫的山花,心灵怎能不被涤荡得干干净净呢?面朝大海,我有一种冲动,要做一些最最简单的事情:比如大声地呼喊一声,踏着浪花做一个跳跃,给每一个山谷每一块岩石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无奈也好,痛苦也好,失意也好,悲伤也好,寂寞也好,在海边,今天都消释得干干净净。

在松兰山的南边,有一沙滩名为白沙湾,有一弥陀寺,相传是汉朝名士蔡伯喈之妻赵五娘千里寻夫栖身升天之地。赵五娘与蔡伯喈的故事,在浙东影响深远。弥陀寺的传说与高明《琵琶记》劝忠劝孝的版本完全不同,为一神话剧。说五娘追寻丈夫来到这里,一手拄着伞,一手徒手挖洞,一脚一脚爬山。于是在白沙湾留下了“印伞岩”,以及被五娘的指血染红坎坡的“赤坎”。最后五娘登上一块大青石,茫茫大海不见伯喈人影,绝望之下跳向大海,至今在石头中央还留有五娘三寸金莲的脚印。但是五娘没有死,而是被石头上冒出的一阵青烟,托向天空;松兰山人还确切地记得这个日子是八月初三。

纯净的大海,是一个人生命升华的地方;一个历尽苦难、勇于承担苦难、极富自我牺牲精神的人,怎会在这样美丽的地方死去呢?神话固然荒诞,但却是最质朴的人生信仰。而这个故事引起我思考的是,这里的百姓似乎并没有执意追究负心人蔡伯喈的责任,也无意像高明那样为蔡伯喈作辩护。在他们眼里,封建官场产生像陈世美一样忘恩负义的人物是常态,所以更需关心受苦受难的人,他们相信一个勇于承担孝道、心灵善良的人,一定会有美好的结局与灵异的力量。这块土地的生民,是最现实的,又是超现实的;他们不掩饰社会的残酷,但不放弃对最纯粹最良善生活的向往,如同他们热爱纯净的大海一样。想起元代赵孟手书的《大瀛海道院碑》,文中他这样评价象山:外际乎天,内包乎地,三旁无垠,而下无底者,大瀛海也。其地贾舶络绎,东望日本,南走天台,世传为神仙安期生之属往来之地也,故其民好仙道,而其乡曰游仙,别称瀛洲。

据说建于宋代的弥陀寺里的这个赵五娘殿,至今香火旺盛。远近一带的人都非常相信赵五娘的灵验,因为受苦的人对苦难者是有求必应的;连台湾香港的信徒也常来祭拜。

松兰山沙滩前前后后有6个沙滩相连,仿佛金色的珍珠穿成一线,南北长约5公里,是华东地区最大的陆岸沙滩。山海之间,古老的抗倭兵寨,明代的游仙寨、道教圣地太极坡等旧迹,与无数故事,散列其间。海上横列着9座诗情画意的小岛。据说南沙滩外大洋屿岛,是一个可以持枪狩猎的旅游景点,有专业狩猎指导员。如果在凶猛的猎狗带领下,追逐海岛上的野兽,或许会有一种奇特而原始的味道。

回到学校,偶然间再读高明《琵琶记》。《琵琶记》的曲词写得非常好,摘录“糟糠自餍”中五娘的一段唱词:“呕得我肝肠痛,珠泪垂,喉咙尚兀自牢嘎住。糠!遭砻被舂杵,筛你簸扬你,吃尽控持。好似奴家身狼狈,千辛万苦皆经历。苦人吃着苦味,两苦相逢,可知道欲吞不去。”由吃糠的苦,联想到糠历经砻、舂、筛、簸磨难的苦,想到自身被遭弃的苦。李贽评点此曲时说:“一字千哭,一字万哭,可怜!可怜!”呵,人世间的悲苦,与大自然的飘逸,真有天壤之别啊。

(文/汪娅、程芳圆)

边走边读

“《满纸烟岚》”作者余志刚,象山作家,长于散文创作,《青鸟》一文曾获《飞天》杂志嘉奖。《满纸烟岚》收入了他近年创作的34篇历史文化散文,这些散文表现出作者对中国文化史熟识的广度与思考的深度。特别喜欢文中叙及的一些历史轶事,常闻所未闻,开人眼界,启人心智,叶文玲称“举起了浙军散文的一面旗帜”。另有散文集《余志刚散文》。

“《青衫犹湿》”也许是这块土地魅力独特所致,象山人爱描写自己的乡土。张利良的《青衫犹湿》,就是这样一本满溢乡土之恋的散文集。在这位乡野书生充满悲悯的眼里,一个菜场、一只蝴蝶、一座码头等等都充满温情。读这些回忆性的文字,可以让人感悟农耕文明特有的诗意。

“《陌上轻尘》”作者赖赛飞,1963年生,象山鹤浦镇人。善于用优美细腻的语言表现象山的风景、民俗。她的作品是对象山风情的一次梳理,可以感受与城市生活不同的乡野纯情之美。赖赛飞出版过《陌上轻尘》、《乡村如风》、《休闲象山——八百里黄金海岸》三部散文集。

“《潮烟人家》”作者史奇山,象山作家。散文集《潮烟人家》,文字本色,较为全面地展现了渔家风情,展现了象山石浦一种单纯淳朴粗犷原生态的美。其中记录的不少渔民轶事、历史掌故,如听民间传奇故事,饶有趣味。他的作品常常围绕石浦古镇这个文学富矿,如长篇小说《碧血小岛》、《花轿梦》,散文集《渔港石浦古城》、《乡情远逝》等。

“《另一只翅膀也在飞》”作者蒋璐蔚,16岁(2009年)加入宁波市作协,宁波最年轻作家。这位聪颖的女孩,新新作家,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在母亲的指导下用3个月的时间创作了一本40万字小说《另一只翅膀也在飞》,讲述青春少年的困惑。女孩给自己取了一个充满乡土感的笔名,叫船桨噜微。读她的文字,能够感受到对大海对人天性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