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乱世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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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张园夫妻分头乱

囚宫紫禁待不得

很多时候,溥仪都想当然地把紫禁城当成了他的囚宫,那里有一群要驾驭他成为皇帝的人。偶尔,在外面的世界找不到一个能与之对话的人,他会意识到,紫禁城,才是他的家,他已经习惯了那些不厌其烦的谆谆教导。直到1924年的一天,他才猛然警觉,这里,该是他重新崛起的地方。被复辟的思想浸淫了那么久,如果不能东山再起,他实在觉得有愧于祖宗。

那一天,就是冯玉祥逼宫。他发动了北京政变,囚禁了曹锟,还把小皇帝也撵出了宫。冯玉祥有他的道理:有小皇帝在,那些一心复辟的人就永远不死心。时代已经往前走了若干节,容不得后退再来寻找答案。

本来,他还指望着可以住进颐和园,那也是《清室优待条件》的条件之一,可如今,这个条件早就已经不是条件。他慌了手脚,左右求援却不得,最后只好带着一后一妃,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他的养心殿。

从对江山毫无感觉到对祖业产生兴趣,溥仪一直享受着《清室优待条件》,他已经产生了这样的幻想,这个条约只是他的一步退身之策。然而冯玉祥的这步棋,却终于让他梦醒,也让他肠断。

住在紫禁城时,他并不觉得那里有多好,可是一旦离开,从皇族一夜之间成了平民,他忽然想起皇权的种种好处来,想起紫禁城的种种荣耀来。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真切地产生了恢复祖业的雄心,他甚至开始筹划着要建立自己的军队,没有实权,一切都是空谈。

在内务府的安排下,溥仪和婉容、文绣住进了天津的张园。张园,是清廷封疆大吏张彪的府邸。在这里,张彪像以前一样,侍奉着没了尊号没了地盘的天子。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是他的忠诚,溥仪要住进这样的房子,不交房租,也是不行。

钱的事情,都是内务府管着,溥仪管的,是来一次真刀实枪的复辟。他在张园的门外悬挂上了一个“清宫办事处”的招牌,专门接待满清遗老、有复辟思想的军阀。当耻辱裹挟着仇恨一齐袭来,他反而有了一种反常的激情,一切不切实际的欲望,都被他切成小块,揉成坚实的见解,一点点牢固下来,固定成复辟成功的志向。

他是一个早就被吓破了胆的人,三岁登记,六岁逊位,十几岁就被撵出宫,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阵势,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军队。冰冷的刀,锋利的剑,还有那铁血无情的军队,让他早就失去了皇帝的尊严。逊位蜗居的十几年,好不容易让他有了安全感,可是如今,每走一步,还是刀枪,还是大炮。这种极度的刺激,反而让他有了一种要豁出去的戾气,他紧锣密鼓地接见各型各色的军阀,企图找到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来一次生死角逐。

然而谁是他信任的人呢?来的军阀,打着精刮上算的算盘,相谈的中心,都是互相利用的多少。一个逊位的皇帝,他能拿出来的还有什么呢?不过是一个皇帝的称号罢了。然而他过于相信这皇帝的尊号了,过于相信他的祖宗用皇权为老百姓洗脑的故事了。他相信,他是姜太公,即使用直钩,也还是会钓上大鱼。当然,他不是姜太公,每一次商谈,他都要付出真金白银。

来的人还真不少,军阀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政客,来了一个,挤走了一个。就连日本人,俄国人,也都打着各种各样的招牌,来了。不管是谁,凡是提出复辟希望的,他就立刻敬为上宾,与之促膝谈心,并且还提前支付经费。

有的人,来了,是为了看看皇帝称号到底有多大的价值,有的人,来了,是看看自己在这场交易中能获得多实在的未来,而有的人,来,不过是为了骗吃骗喝骗钱财。天长日久,溥仪终于发现,不管是短线的筹备,还是长线的筹谋,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戏码,其他的人,都是看客,偶尔进戏的,也只是跑跑龙套,哗众取宠。

皇帝也会被离婚

溥仪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背叛。民众背叛,掀翻了他的皇位,然后又是臣子背叛,军阀背叛,直到他的妃子的背叛,把他最后一点皇帝的尊严,也搜刮得一丝不剩。那一群人的背叛,让他产生恐惧心理,无计可施,而那一个人的背叛,最初,只是让他感觉到愤怒,并想要借助皇帝的权威,威吓震慑,促其悔改。然而,这一个人的背叛,掀起来的,却还是一群人对他的追打,当然,还有一群人,对他的反射性拥护。

皇帝的离婚案,就这几个字,就足够狗血,甚至不用具体的故事内容,就能引来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论,和百分之一的关注度。而真正关心故事主角的,恐怕并不多,更多的人,只是喜欢这种绝无仅有的事情给人的刺激感。

故事的主角溥仪,就不用说了。不管是按照太监们在图书里演绎的溥仪的生活不正常,还是按照医者们在传记和访谈里提到的溥仪的身体不正常,都在说明着问题。就连溥仪自己也承认,他是连婉容都不感兴趣的。

然而,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文绣,却有一肚子的心酸。入宫做皇妃,对于她的家族,可能是无限的荣耀,可是对她来说,只有,凌辱,耻辱,以及接受侮辱。

溥仪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伴侣,高兴起来,他甚至和婉容一起挤对她。从他做的打油诗《蕊珠女士自述》,可见一斑:

蕊珠女,坐空房,自怨自叹;想起来,我的脸,好不惨然;长得像,母螃蟹,黑暗如烟;我好比,卵中黄,腥臭硬坚;我好比,狗失群,摇尾乞怜;我只好,爬进去,收藏起我的小金莲。

他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即使天下不是他的天下,她还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那个奴仆。他是不懂得平等意识的,更别谈什么妃子的尊严。

文绣呢,忍气吞声地活着,容忍着婉容的挤兑,忍耐着皇帝的调侃。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倒也还好,可分明是不容抬头的极度打压。皇帝有了气,朝她撒,皇后发了火,也对她怒。她是一个出气筒,她是一个垃圾箱。

尤其是伴君九年,居然从未被宠幸,当下的生活,柴米油盐,皇帝更少有关顾,这对于她来说,意味着没有未来,只有永无止境的被折磨的现在。在红墙黄瓦内,冷血的朝廷还是存在着的,她是连喘息也要谨慎着的。心里的那点哀怨,也只能烂在肚腹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透不进月光的屋子里,借用默默留下的眼泪,发泄给自己看。

可是出得这等级森严的城门,在东奔西走的日子里,她反而有了见识外面世界的机会,有了向亲人表达哀怨的可能。她心底的那些哀怨,慢慢变成了疑问,变成了质问:既然人们都在享受着民主,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还活在一个棺材里?

疑问也好,质问也罢,还是不敢说给别人听,只有当妹妹文珊来了,才忍不住哭上一场,说上一回。文珊的愤慨可想而知,都民国了,僵尸皇帝有什么可怕。她不忍心让姐姐再过这样的日子,于是联合了表姐玉芬(冯国璋的儿媳),找来了律师,协商对策。然后,就假借文绣生病出宫(行宫)散步,而把文绣从溥仪身边带走了。

溥仪做梦也没有想到,文绣这一走,就走出来一段让他受难更多的历史。

婉容“推波助澜”

尽管溥仪想方设法掩盖文绣出走的消息,但大街小巷还是很快就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传闻:末代皇帝皇后凌辱嫔妃,致使嫔妃不堪忍受提出离婚;皇族内院都在破坏传统,中国的老规矩是难以为继了……

在最初的几声慨叹后,人们马上兵分两派,一派力挺皇帝,一派为贵妃撑腰,你来我往,捉对厮杀。

密谋复辟的遗老们站出来了,闲居不仕的贵族老爷们站出来了,就连民国的一些假冒伪劣的学者们,也站出来了,他们站成道学先生,指责文绣不守妇道、破坏传统,并摆出一副伪善的面孔,给文绣指出一条明路:回头是岸。

进步人士当然也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们纷纷表示,这是女性的自由,这是公民的权利。别说末代皇帝,就是当下的总统,也不能阻止想要离婚的夫人。

两个当事人的真实感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对整个社会的意义。

其实就文绣本身来说,虽然讨厌妃子的生活,但也还没有和溥仪彻底决裂的勇气和绝情,因此,尽管她开出了离婚的条件,可是还是有协商的余地。她提出,如果溥仪能和婉容分居,每月能和她共同生活两天,她也还是不会离婚。

溥仪毫无疑义,但婉容却容不得事情这样处理。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挑衅,是要用离婚的幌子,剥夺她做皇后的权利。这是她文绣的计谋,是她筹划已久的夺权的方式。既然婉容不能通融,那溥仪连协商的条件也是没有的了,只能无奈地答应了文绣离婚。

有意思的,溥仪借天津的一些报纸,公开了自己的上谕:“谕淑妃文绣擅离行园,显违祖制,应撤去原封位号,废为庶人。钦此。宣统二十三年九月十三日。”意思是说,不是你休的我,而是我废的你。他打算用“阿q精神”维护一下自己的颜面,如今读来,却更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尴尬,还有欲说还休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