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乱世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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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隐姓埋名又一生

嫁人,改嫁,走进人生

国家还在纷乱着,她也纷乱着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匆匆忙忙,争争抢抢,顺手牵羊。凭的,还不是姿色,还有那一点点风骚的表象。她嫁的人,是东北军的一个师长。这个级别,似乎能和当初他的级别遥遥相望。是他的级别,不是他的人。他不在了,这个世界就不再有他一样的人。

匆忙间得来的,似乎常常意味着走得也必是匆忙。她还没有完全熟悉这个师长的生活境况,他就因为事故而撒手人寰。他,把她带到了异地,而在异地,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好在国家解放,像她这样的人,也终于可以有新的人生,自己没有重负,也不用给别人带帽子的人生。她改了名字,像模像样地改了个名字:张洗非,洗掉是非,重新做人。

人格活了,肌肉,却开始进入痛苦。在陕西巷的日子,她是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反正有人为她买单,而在这里,能为她买单的,却只有她自己的双手。

她已经老了,老到没有能力去复活那双百年不亲水的手。生活,尽管伸出了一双手,可是她却撤回了自己的手,她想要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过一场晚年不用孤单的相守。

虽然已经人老珠黄,但她还是保留着当年的清秀。不久,她就找到了人生最后一个依靠,沈阳市的一个姓李的锅炉工。他曾经是少帅张学良的下属,她曾经跟着师长出入过少帅府,他喜欢听戏,她也喜欢听戏。一个交集,两个交集,交集由少变多,一面两面三四面,再见面,就是四目相看。他是忠厚老实的,她是干净利落的。没有青少年的浪漫,没有中年的激情,晚年的婚姻,更多的是平静和沉稳。这是她最后一点追求。

一句话谈妥,他就把她领进他的家,让她安坐在他的炕上,再把那四个子女叫过来,一脸严肃地说:“叫妈。”这是求婚,也是结婚。孩子们都老大不小的了,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复杂各异。她忐忑不安,却还是强颜欢笑。好在没有抵抗,也没有战争。他给她的,竟然是完整的平静。

在他身边生活,她终于可以不用再那么辛苦。饭,是不用她做的,孩子们早就准备好;衣服,也是不用她洗的,孩子们都要参与劳动。在他身边生活,偶尔,她又重温北京八大胡同里的虚假的荣华:艳丽的旗袍,别着一个长长的洁白的手绢;呜咽的胡琴,吱呀吱呀地拉上一段,清晨的练嗓,嗯嗯啊啊地唱上一曲。那低人一等的日子,生活却似乎高出一般人水平。

她并不是一个侠女,也不对节操负责。她只是按照生活给她的境遇,生出一个不属于任何阶层也不属于任何信仰的自己的思想。这才符合她的身份,这样的身份,也才让她的故事更有意境。

当然,她的思想,最活跃的地方,是她重温旧梦的地方,与将军产生的那段鸳鸯蝴蝶的旧梦。

爱情来得晚了一些

他走了那么久,她的爱情才终于找上门来了,大张旗鼓的。曾经的遮掩,曾经的压抑,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喷发。她到底还是把那个棋子的命运扳回一局。

偶尔有一天,广播里播了蔡锷将军的故事,那故事里,居然有对她的渲染,是渲染,不是白描。若只是白描,那她也不会那样激动,这渲染,却让她一下子百感交集。当着继子继女们的面,她喃喃自语:“这是在说我啊。”可是没有人听见她说什么,或许有人听见了,也并没有把电视里的人物,和眼前这个女人联系起来。

过去,有他的那段过去,终于复活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就像一个个长着小爪子的老鼠,钻进她的五脏六腑,这抓一把,那挠一下,让她不得安宁。

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跑出去,跑到那个放杂货的地方,跑到那个她从八大胡同开始就带在身边的柳条箱旁边,翻开,寻找。

她找的,是一些旧照,他的穿着军装的旧照。那逝去的光阴,借由巴掌大的空间,慢慢又还原回来。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里,一个穿着笔挺的服装的军人,一掀帘子,走进了她的闺房。

她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说说当年那段旧话。可是举头望去,无人能说。唯一能说的,大概只有那巴掌大的旧照。她终于有了一件算得上有意义的事情可做了,那就是拿着旧照仔细端详。

当继女看到她手里的照片,问她是谁,她看了看继女,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然而,继女,不是那个该诉说的对象。她沉默地低头,悄声说:“朋友。”

是朋友,朋友,才最贴切。然而两个字说完,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抖。十五六岁的爱情,忽然隔着时代的光阴,隔着千山万水,就那样僵尸一样爬过来,贪恋着一点尘缘,贪恋着一点热气,这,就连她自己,也开始觉得毛骨悚然了。

之后,她是连他的照片也是不看了的。

求助梅兰芳

日子过着过着,又开始百无聊赖。不用洗衣做饭固然好,可是整天吃着闲饭,却总是难熬。虽然丈夫不说什么,虽然继子继女不给脸色,可是她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她毕竟是有点文化的女人,难道就在这样一个贫瘠的家庭,就在这样平凡的日子里,结束自己的人生,曾经那样喧闹张扬的人生,曾经那样高调美妙的人生。

她的心理模式,已经定格在了过去的某个时态,她的思维方式,也已经凝固在过去的某种场合。那尴尬的身份,是不适合张扬的了,可是至少,识得文、断得字的背景,可以让她,让她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吧。

这不是她的打算,只是内心深处不敢发出声音的一个小小抱怨。可是这抱怨,却在继子的一个通告后,变成了一个打算。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在行政处工作的继子兴奋地说,他要负责接待来此地演出的梅兰芳,已经大红大紫的梅兰芳。她听后不假思索地说:带我去见他。

一家人全都愣住了。他们早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人物,可是她和梅兰芳到底有什么瓜葛?她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其实,梅兰芳和小凤仙,没有过正式的交集。只是,他曾经做过伶人,她也曾唱过小曲。虽然没有交往,可是同在一个世界混着,他知道她,她也知道他。社会解放,他从旧社会的戏子,一跃而成为文化之星,而她,似乎不尴不尬,她自己认为,自己不该这样不尴不尬,可是到底要怎样尴尬,她又说不出来。

猛然听到梅兰芳来到此地,一切旧事,带着光鲜的外表,一下子都回来了。她真的怀念那份光鲜,需要那份光鲜。她写了一封信,具名小凤仙。

在继子的帮助下,她终于和梅兰芳见了面。然而见了面,才发现,这一切,还是不对。他是做着一项正生机勃勃的事业,而她,是没有事业可言的。他的身边,围着亲人、同事,还有工作人员,而她,则是孤身一人,还有一肚子的废话。除了感慨,除了几句老年人常说的一些感慨,他们几乎没有话说。

她泄了气,然而还是请求他,帮帮她,她想要出去工作,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工作人员”,就好。梅兰芳答应她试试,然后就没有别的话可讲,于是,两个人客客气气地告了别。

她有了一份工作,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然而她还没有做几天,就得了病,老年痴呆。老年,是早就老了,痴呆,却来得太迟了一点。在她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她是天天这样盼着的,若是什么都不记得,该多好。然而真的痴呆了,他的事,却偏偏记得最清楚。只是,她又得了脑血栓,又动不了,又说不得,就连脑子里那个影像,也僵住了,动不了。

她还在做着一个梦,今生,不能相守,来世,是否可以重逢?

不能!这回答不是来自他,而是来自成千上万崇拜着他的人!

这爱,本来就没有,何必提出相守?

她的生命,没了,她的船,是早就沉没了的。不管是旧船票,还是新的证明,她都只能和他陌路而走!

§§我愿意是树——张学良的一世情缘赵四小姐

“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光……这样我们就能结合在一起。”这该是她的喃喃自语,也是她一生的情感运数。

不管现实怎么残酷,她始终坚守着16那岁那年的一见钟情,一腔纯情。花花公子到处留情,她没有改变初衷,情深如水;一呼百应的东北王转身成为阶下囚,她依然誓无二志,甚至抛下幼子,自投罗网,去照顾落魄之人;徒有英雄汉的满腔抱负,他却始终找不到命运的转机,她还是心如磐石,山河带砺;岁月蹉跎,人生枯燥,就连他都产生了厌倦,而她的心却始终一尘不染,至死靡它。

他始终不是爱情的专线,他习惯了各种短线往返。就是最后的岁月,在终于获得自由之后,他又导演了一场红玫瑰与白玫瑰竞艳的爱情诡剧。可是她却始终把他当成唯一的缠绵,唯一的心恋,人生唯一的一场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爱情专线。

他说,她始终不是他的最爱,她只是最好。这话不知道让多少为她的专情而感动的男人惭愧,不知道有多少因她而对爱情产生希望的女人伤情。走进了婚姻,她的爱情到底还没有到达功德圆满,一生相守,她的爱情致死也没能改变他的英雄本色。

当她的人生终于落幕,当她终于不用再与她相守,他,才忽然有了难熬的依恋?忽然就体会到了她当初奔赴她时的那纯净如水的初恋。

她走了,才在他身边获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