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才女:寻找那些远去的才女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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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昙花一夜诗不尽

斜阳春雨半卷帘,蛱蝶飞舞影翩跹,忽而快鸟空中过,衔去半点樱桃残。

在没有遇到徐志摩之前,陆小曼的生活的确是不快乐的,沉闷、忧伤无人识,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脱。只好去寻些简单的快乐,和朋友去听戏、打牌,玩票,甚至捧戏子。这喧嚣,总能让她暂时忘记灵魂的寂寞,对她算是暂时的解脱。

她说:“我娇慢的天性不允许我吐露真情,于是直着脖子在人面前唱戏似的唱着,绝对不肯让一个人知道我是一个失意者,是一个不快乐的人。”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谁能解自己灵魂的寂寞,谁必然就是自己的知音。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抑或是公然?徐志摩反正是直指陆小曼的不快乐。让这个极力笑着的人,把那微笑也僵在了嘴边,那一颗心也忽而震颤:“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

一个神光,一个电闪,两颗寂寞的心,终于有了交接的片段,就像大地久旱逢甘霖一样自然。

自此,当王庚再说:“我没空,让小曼陪你去玩吧”、“我没空,让志摩陪你去玩吧”时,两个人几乎就像得到了赦令,马上就从各自的情感牢笼里走出来,毫无顾忌地享受心灵共鸣的时间。

天长日久,他发现,她是“一个最美最纯洁最可爱的灵魂”,是一朵稀有的“奇葩”,“是不慕荣华富贵,追求真、爱、美的女神”,而且是最“能做我的伴侣,给我安稳,给我快乐”的人。

他快乐得像雪花:“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盈盈的,粘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而她,也赫然发现,他居然这样懂着她,能这样宠着她,还能这样引领着她。她快乐着他的快乐,忧伤着他的忧伤,也满足着跟随着他的现状。

就连恋情曝光,他不得不去欧洲旅行,他也还是忘不了她。他不停地给她写信。“眉你不觉得吗,我每每凭栏远眺的时候,我的思绪总是紧绕在我爱的左右,有时想起你的病态可怜,就不禁心酸滴泪。每晚的星月是我的良伴。”

“没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大声喊出了他的爱。“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他已经不可克制,却还在柔情地说:“我等”。

很多人说徐志摩不过是一个滥情的才子,陆小曼不过是一个放荡的艳妇。但是当他们用诗情画意来虚构自己的人生的时候,你是没法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的。

他太天真,太纯粹,太率直,所有的世俗,都是他的累赘,那无爱的寂寞,也会消磨他的诗魂。是这样的思想,成就了他的诗才,也是这样的性情,败写了他的品行。

小曼是喜欢自由的,也在追求着自由,但她大概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纯情的思想,这样纯粹的自由和奔放。她豁然之间发现,哦,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但是有情终满愿

在徐志摩去欧洲之前,他们两人的恋情已经曝光。街头巷尾,热议的是小曼的放荡,文士骚客,谈的则是徐陆的奔放和勇敢。这样截然的立场,截然的态度,在那个社会,就像是叶要挺着花开放一样,让两个人的恋情在挣扎和忏悔中一步一步到了更高的地方。

一方面,他们要顾及世俗。有传言说,王庚举着刀剑要来寻徐志摩好看。为此,徐才避祸欧洲。事情到底怎样,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最初的动荡中,小曼肯定如惊弓之鸟,而志摩必然也是待捕之兽,张皇失措。两个烂漫的灵魂,在那一刻,倒还俗成真。

而另一方面,解放思想,冲破封建传统理念,这样的思想之风,也让两人有了再走下去的执着和贪恋。死水微澜的世俗社会,不就应该有人来搅扰那不死不活的陈年旧规吗?

他对她说:“让这伟大的灵魂的结合毁灭一切的阻碍,创造一切的价值,往前走吧,再也不必迟疑!”

他远在欧洲,天天收到小曼哀伤凄婉的痛信,那是比自己受折磨还折磨的痛。他开始行动了,他找胡适为自己说情,先是做陆家二老的工作,然后再找王庚,最后再做徐家上下的工作。

在徐陆两人的恋情中,胡适真真是一个月老。胡适介绍徐志摩认识陆小曼,两人第一次突破防线,也是在有胡适在座的酒宴。而让王庚离婚,让陆家接受徐志摩,几乎全有胡适的功劳。

最难接受的,其实是王庚,于千万英雄的人群中,他独自抱得美人归,那是怎样的豪情,又是怎样的惬意,可如今,繁华零落,幸福成烟,叫他怎么能不心生寒意,想到以后的日子,是冷风吹半床,幽窗照残月,这个刚强铁汉,也悄然垂首落泪。然而,心冷美人留不得,当他成为她的监狱,她必然会成为他的绳索。他明白,所以,他放手了,默然放手了。

胡适成功了,那唯一的败笔,就是他没能让徐家最终接受陆小曼,但这已经不影响徐陆成婚,暂且可以搁置一旁。在冰雨冷雷中,他们终于迎来了属于两人的生活。1926年10月3日,徐志摩与陆小曼在北海公园举行婚礼。

但不是所有的有情人成眷属都写满了欢乐,这一对不为世俗所容的人,就连婚礼,也是在斥责声里度过的。

为他们证婚的,是梁启超。梁启超是徐志摩的老师,徐志摩是梁启超儿子的情敌。这已经足够尴尬,而他又被请来为一段自己根本不能接受的、不怎么光彩的爱情证婚。这个老人自然是生气了。他说:

“徐志摩、陆小曼,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结婚的,都是过来人了,这全是由于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希望你们不要再一次成为过来人,我作为你徐志摩的先生——假如你还认我做先生的话——又作为今天这场婚礼的证婚人,我送你们一句话:祝你们这次是最后一次结婚。”

话是不好听的,但一语成谶,徐志摩早逝,陆小曼尽管后来虽依附于翁瑞午,却也未再婚。冥冥之中,前世后生,因果,姻缘,被造化谱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再由得任何人任性。

红床暖帐爱失真

初婚的日子,满是甜蜜。瑶华映阙,七宝合璧,这美满,这完善,如果不能纵情愉悦,又如何对得起当初的坎坷心酸?

不管是徐志摩,还是陆小曼,两个人都恨不得生了十个八个的爱心,把这世界上最让人忌讳也最让人痴迷的爱,表达个淋漓尽致。

那正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椁。

新婚不久,徐志摩的父亲就命两人南下回老家浙江海宁硖石。在乡下老家等着他们的,不但有父亲母亲,还有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尽管徐志摩软磨硬泡,让二老接受他和张的离婚,接受他和陆的新婚,可是在二老的心里,他们的儿媳,还是张幼仪。

当着徐志摩、陆小曼的面,徐父问张幼仪,你可承认你和志摩的离婚,你可愿意承认他们的婚姻?这一问,徐志摩紧张,陆小曼尴尬,张幼仪却很淡定,她欣然回答:“我愿意。”她愿意接受他的离婚,愿意接受他的新婚。

不管是在林徽因的故事里,还是在陆小曼的故事里,我们总能看到这个淡定的女子的影子。本来,她应该是一个幽怨的背景,可她的性情,却让她们只能仰视她。这是插曲了。

得到张幼仪的首肯,陆小曼依然还是不顺利。她的性子,她的习惯,还有她在徐志摩面前的矫情,都让徐家父母难以接受。她一点也没有传统女子的娇羞,反而毫不掩饰地和徐志摩耳鬓厮磨,就连上楼,也敢当着老人的面娇声说:“志摩,抱我上楼。”

徐父首先怒了,他毫不掩饰对陆小曼的厌恶,远走上海。然后又电召夫人,也来上海团聚,最后两人从上海奔北京,投奔他们的儿媳,现在的女儿,张幼仪去了。

他们走了,留下一屋的寂静,短暂的难堪之后,倒是自在。不用看眼色,不用揣摩心思,眼前只有一个情深意长的情郎,清爽爽的全是赏心乐事,脚下是淳朴的乡村土地,浓稠稠的全是自然香。

早晨一睁眼,是带着香露的玫瑰花,晚上睡前,是温馨的暖床呵被。阳光下,他们共育花草,冷月里,他们窗前相拥。神仙眷侣,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草香人远,清涧丁零。

然而,爱,就是消磨爱的过程。两人都不适柴米油盐,但生活琐事却交迫着追到眼前。徐父因看不惯陆而断了两人的经济,徐志摩不得不四处奔波,多赚一些钱。此时的小曼,却还做着春花秋月的梦,还享受着自由懒散的主权。依然是打牌、听戏,依然不视柴米油盐。

小曼的人生,其实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没有徐志摩,她大概一生暗淡,只是一个游弋的红墙官夫人。有了徐志摩,她却把那爱情当作了人生的方向,当作了她可以享受的资本。

徐志摩还是宠着他的,陪着她做戏,陪着她作乐,陪着她把那浪漫玩到天真无邪,玩到地老天荒。然而哪有地老天荒,有的只是割着皮肤的时间沧桑。一点点,磨蚀,磨蚀,磨蚀他们的新鲜感,磨蚀他们曾经轰动一时的爱情。

她像是没良心的满月,一点点变幻成半圆,蜷成钩镰,又缺成蛾眉新月,把自己的缺点任性而决绝地暴露出来,贪玩,懒散,而又没有生活志向,甚至还添了吸烟片的新问题。

慢慢地,他也倦了,两个互相和应的灵魂远了,娇宠她的志趣也变了,他反倒比她有了一丝烟火气,他希望她不再做小儿的游玩之态,能专心做点像样的事情,能过点像样的生活。

他态度的改变,不但没有改掉她的积习,反而又让她添了嗔怨。她说:“他所憧憬的爱,最好处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境地,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爱。一旦与心爱的女友结了婚,幻想泯灭了,热情没有了,生活便变成白开水,淡而无味。”

她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一切,正在朝着众人预示的那样——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一点点滑去。

尽管嗔怨,她还是恣肆地挥霍着青春,享受着诗人太太的诗意生活。直到晴天霹雳,直到天柱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