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才女:寻找那些远去的才女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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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师在侧星光路

悄吟浅唱,诗赋人生

乱世中,混沌着,倒也做了几年瑶台伴侣。虽然寒衣单,三餐少,破愁光阴却渐渐明了。他领她出入各种文化场所,让她见识艺术的魅力,领略知识的高明。黄沙白草的命运,忽然有了一点沾香惹魅的提升,成了宝匣明珠,那情也柔,那氛也温,渐入佳境。

这个于万里他乡奔波的女子,是略有踌躇的,年年愁泪,今朝万喜,莫不是海市蜃楼?又或许,这终于是愁苦空尽是色香,人生不再有怅惘。即使是海市蜃楼也罢,在寂寥的生命间隙,享受些许愁苦之外的馈赠,让这人与命运在龃龉中和解吧。

就是在这个阶段,她发表了很多作品,《夏夜》、《出嫁》、《弃儿》、《离去》、《麦场》等等,她用的名字,是悄吟,悄悄地吟诵。

命运对她曾经那样暴虐,就是有了一种生存的自尊,她也还是不敢豪爽地抬头,她只能在一扇打开一条小缝的幽窗内,悄悄地,缓缓地,而又痴情地吟诵人生。

这柔弱的生命,竟如此难以与命运抗争。赢得一夕欢娱,就是感激涕零。可是这残折杨柳,究竟情为哪般凋零?这样的问号,她知道,在行文深处每每有所表达。但她似乎也不知道,因为她之后的每一步,还是在制造同样的问号。

她走出的每一步,对也罢,错也好,旦夕祸福,却不过是奠基因果。命运就是在这样紧凑的衔接中,生出一方苦,又造出一缕甜。哪一天,她都不敢怠慢,因为纵然是一缕甜,也会瞬间变酸。

她一直是漂浮着的,一招棋走错,满盘皆是空。那错过的曾经,总是在敲打她的神经,而她又万万不能停下,错棋错路,也要走到命终。

可如果生命重来,那错误的第一招,她还是避不开,在那样的年代,在那样的家庭,在那样的思想中。

这就是萧红,每走一步,都让人心疼。她就是美人鱼,撕裂了尾鳍,变换了双脚,去追寻她的初梦。可她的追寻本身,就是悲剧的命定。用错误验证正确,路永远走不通。每向前走一步,就多一个梦幻泡影,每获得一分,都为悲剧的色彩又浓添了一笔。

好在她的梦,一直在她的命运中闪着光,滴着浓香,诱惑着她的灵与美,她的诗情和才情迸发,也终于在虚无的天幕,落下实实的影像。在人面已去的今天,我们也还是可以在她的字里行间,寻到那骨子里的灵与美,念着,捧着,珍惜到永远。

寻到名师看光明

从哈尔滨到青岛,几个辗转后,人生也还是不断的历险,只不过从个人的凶险到了国家的凶险。国破,壮士奔走,家亡,才女知恨。她还是在寻找光明,不过这回不是关系到她自己的光明,而是关系到国家的光明。

在创作了《麦场》后,她和他给在上海的鲁迅写信,一方面讨论文学创作,一方面,也探求救国之路。不久,萧军的朋友被捕,他们的事业受创,而此时正好鲁迅来信,于是,他们又收拾行装,奔上海,奔鲁迅。

那时的上海,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天堂,于他们是没有诱惑的,那繁华,不是他们骨子里的消遣。地狱,他们也不惧,于生死中辗转、穷有一腔浩气的人,其实每时每刻都徘徊在地狱边缘。

早在青岛,他们就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也认定了自己的工作方式,写作成为作家,成为作家写作。

那时候他们的生活方式极其安宁,总是有大段精美的时间用来写作。在大饼泡菜汤中,春花再度绽放,秋月重新走向圆满。

在投奔鲁迅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写好了长篇。萧红拿给鲁迅的,就是《生死场》,它的第一节,就是她曾经发表过的《麦场》。尽管结构还不是很完美,但是内文却神韵十足。

“黄色的,近黄色的麦地只留下短短的根苗。远看来麦地使人悲伤。”“一条闪光裂开来,看得清王婆是一个兴奋的幽灵。全麦田,高粱地,菜圃,都在闪光下出现。”

那笔,写的是忧伤,无知农民的悲剧,可却没有悲调,她只是缓缓地写尽他们的行,他们的想。就像在炙烤的太阳下,翩跹着的蝴蝶翅膀,疼着,也美着。至于那命运的萌动,全都赋予观者考量。那每一个文字,都带着仙灵的朝气,漫然而来。

笔的希望,还不是读者的心?鲁迅也被她打动了,并亲自为她作序,千方百计帮助其寻求发表。

鲁迅非常喜欢这一对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他本身又是极富热情的文人,对于后起之秀极尽栽培之能,不仅介绍他们结识茅盾、胡风、叶紫、聂绀弩等上海左翼作家,以及美国进步作家、记者史沫特莱等,还把稿子推荐给《太白》、《文学》等报刊。

在鲁迅的协助下,叶紫、萧军和萧红成立了“奴隶社”,发表“奴隶丛书”。丛书包括叶紫的《丰收》,萧军的《八月的乡村》,萧红的就是被鲁迅看好的《生死场》。

萧军、萧红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就是在这套奴隶丛书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很有深意,合起来,就是“小小红军”,这也正是鲁迅的意思,在压迫中反抗的一点一滴的红军力量。

那时候的萧红,是最有生气的,在鲁迅的推介下,她和萧军同时成了轰动一时的“奴隶作家”,代表一种新生的反抗的力量。

尽管“奴隶丛书”在刊发不久就遭禁,但萧红对未来的路,却从未有当时这样笃定。她的手中,有了一个掌握命运的宝物。一支柔弱的笔,居然可以披荆斩棘,可以让她残酷的过往,成为一种悲壮的力量奠基。

远走日本半求安宁

有了名,有了财,她和他的日子是稳稳妥妥的了。可是,这期间,却又产生了大的变故。或者说,他们之间,其实一开始就存在着这变故之源。

萧军是尚武之人,尽管他用笔写作,可其实更想投笔从戎。在遇到萧红之前,他在东北做过骑兵,他一直认为征战讨伐,才是真正的战斗,也才是最有意义的人生。可他的命运里却偏偏没有剑,只有一支笔。

就是在遇到萧红时,他也还是想要驰骋沙场,以武人的身份报国。但阴差阳错的,他一直没能实现这样的抱负,倒是斜刺里在文学天地里崭露头角。对于这样的局面,他一直是矛盾着的,而他的内心,也把这矛盾的起源,归咎于萧红的出现。

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静静写作,可他也游离于她的身畔,他想要有更惊天动地的人生。惊天,似乎也没有惊,动地,也还只是小小的名声震动。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要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理想,而一旦收回目光,看到的却是近在身边她这个事实。他的怨更深,他的心更焦躁,他需要一点新鲜的刺激,来驱赶这远离理想的沮丧。

一个叫陈涓的姑娘,适时出现在了二人的世界。也有人说,早在萧军和萧红认识不久,陈涓就成了萧军的追求对象。

她把这一切都写进了《幻觉》:“我不相信你是有意看她,因为你的心,不是已经给了我吗?”尽管满是幽怨,可她似乎只能把他的移情当成幻觉。

而现在,他就连这幻觉也是不想给她的了。他当着她的面,给她写情书。她稍有微词,他就拳打脚踢。

他们二人和朋友见面时,朋友见萧红的眼睛青了,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回答说不小心摔的。而他则在旁边气愤地说:“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是我打的!”这个曾经的侠士,卸去了劫富济贫的英雄本色,露出一张随心所欲的暴徒的脸。这样说,或许对他不公,但这样的肆无忌惮,不是蹂躏又是什么呢?

还记得第一天相识,谈到爱情,他就直率地说:“爱就爱,不爱就丢开。”这样的话,让身在囹圄之中的萧红颤栗了许久。

从一开始,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刺激物。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爱的话,也是带有黑色鬼魅的爱。黑色越浓,爱就越扭曲。

她说:“往日的爱人,为我遮蔽暴风雨,而今他变成了暴风雨了!让我怎来抵抗。”

东风不再,西风摧花。她身心俱疲,却无法开解,不得不常常去鲁迅家,寻找一种温暖的家的慰藉。可是鲁迅在病中,许广平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的苦闷,也就这样一寸寸积压下来,连爆发的可能都慢慢变成了虚无。

生活,在爱的断裂中,迎来了新的辗转。他要去青岛,她要去日本学习和写作。他们相约,分开一年,一年之后再见,或许开始新的爱恋。

临行前,鲁迅和许广平为萧红践行,她落泪了,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说得出的,都没有意义,有意义的,又绝对说不出。

连相依相伴都无法圆满,这孤雁单飞,然后凭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又能维持多久呢?这次分离,已经注定了她和萧军无法继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