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才女:寻找那些远去的才女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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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笔伐鲁迅遭病垢

东风吹响战鼓音

她的一生,都在证明着自己,证明着自己“冰雪聪明”(她曾和冰心齐名为“冰雪聪明”),证明着自己见解独特,证明自己涉猎广泛。

她的证明方式,就是争论。

第一次争论,是在北京女高师。北大学生写了一本《白话诗研究集》,出版后,就请一些文坛名士撰文评价。

大多数人都对《白话诗研究集》极尽吹捧之能,苏雪林却十分不服,于是在《京报》撰文,批评他们的治学态度。

结果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吹捧诗集的人对苏雪林非常不满,撰文《呜呼苏梅》,用“极丑的话”大骂苏雪林(她的名字叫苏梅)。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认真的孩子,学业认真、做人认真,撰文也是认真的。可是却横遭如此指责,她的心境可想而知,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决定留学法国。

这第一次争论,她似乎没有什么错。《唔呼苏梅》一刊登,就引起了文坛名士的厌恶。其中胡适对之最看不惯,《白话诗研究集》曾经找他撰文,但他实在不屑,才置之不理。谁知此书还是被一些人吹捧,之后还容不得批评,因此,他说:“就不该滥用我们的名字替滑头医生上匾,替烂污书籍作序题签,替无赖少年辩护”。

大家都站在苏雪林的一边,可是因为忽然间成了争论的焦点,她十分不适,不得不远走法国。

很多人说她争论是为了出名,这个实在难说,以她的文采,出名不难,而且,在胡适都为她出头呐喊的情况下,她如果想出名的话,就不会避至法国。

还有人说,她就是一个好斗的人。因为早在安徽女师的时候,她就为了争第一名,和一位学敌有过一场大战。战到最后,两人除了学业上的较量,人气上的较量,还来了一场近身肉搏的较量。

关于此事,她自己也提到过,晚年的她对此事极为后悔,因为为和学生争斗,自己熬夜读书,读坏了眼睛,读坏了神经。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执迷于认真的人,因为太过执迷,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为了证明自己,而忽视了世界。

与大师站在对立面

苏雪林之所以被人病垢,原因之一是在鲁迅生前,她和他并没有什么笔墨官司,那时,她只是一个学业优异的学生,是以崇拜的态度来看这位大师的学生。直到1934年冬,她发表的《阿Q正传及鲁迅创作的艺术》,还是满嘴的崇拜。

可是鲁迅逝世后,她忽然笔锋一转,撰文对鲁迅口诛笔伐。1936年,在《奔涛》上发表了《与蔡孑民先生论鲁迅书》。这是她写给蔡元培先生的,蔡先生没有收到,她就将其发表出来。

就在全国文艺界都对鲁迅的死致以哀痛之词时,她却以异类的姿态,横空出世,大骂鲁迅,是尖酸刻毒的小人,心理呈病态,就连他的文章,也都是有毒的,不可读的,因为都是骂正人君子的文章。

这一次,已经不是轩然大波了,撰文回击的,是一波接着一波,人身攻击的,也不在少数,接下来,就是恐吓信了。

她自己未尝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然而她却很以为然,以为这才叫不流俗,以为这才是“众人独醉我独醒”。

特别是对收到恐吓信,她也害怕着,但心里却为自己的勇敢而高兴着。“敌人”越是“猖狂”,就证明她所言极是,也就证明她越是应该言无不尽。

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战斗着的勇士,这战斗的勇气的确让人钦佩,可是她的文章大多没有真实凭据,多是虚言,他说鲁迅“身拥百万之产”,说他“病则谒日医,疗养则欲赴镰仓”,全都不是事实。

这些话偏又说在鲁迅逝世,爱之者为其治丧的时期,自然会让人义愤填膺,欲毁之而后快。

小恩怨大是非全都不是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苏雪林态度有了这样大的转变,甚至不惜在鲁迅尸骨未寒时,对其如此攻讦。

有人说,苏雪林和鲁迅有点小恩怨。在一次文人聚会时,在座的人都对苏雪林赞誉有加,唯有鲁迅,对她视若不见。就连她跟他打招呼时,鲁迅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那时候的她,刚发表了《绿天》、《棘心》。在文坛,无论是小有名气的,还是大有来头的,对她都要高看一眼。按理说,鲁迅对这样的后辈肯定是极为看好的。事实却不这样,这未免让她生疑。

生疑之后,一定要解惑。自己分析来分析去,觉得鲁迅不过是一个高坐厅堂的虚伪的权威者,越细想就越觉得他是虚伪的,是肮脏的,是卑鄙的。

自己分析还不够,再找人分析,又听到了诸如她喜欢的胡适、陈源等人,正是鲁迅攻击的对象。鲁迅自然不喜欢她。

这样说来,鲁迅就一定是一个“奸恶小人”,一定是“睚眦必报”的人了,对于这样的人,唯有痛恨,唯有痛打,才解意,解的是恨意。

她自己对自己前后态度的转变,也有一个解释。这解释是,她看不惯鲁迅对杨荫榆女士的攻击。

杨荫榆女士是苏雪林所在女高师的校长,她虽然学贯中西,但治学却颇显独裁之风,尤其是支持北洋政府,以封建家长的方式,限制学生的思想和行动自由,自然受到了不少抨击。

作为左联战士,鲁迅写文章批评杨荫榆就是理所当然了。可是苏雪林却认为这是不应该的。一直自称是五四人的苏雪林,也曾经和封建家长闹得死去活来的苏雪林,却站在了这位封建家长一边。在那样的环境,她受攻击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她在骂鲁迅的稳重时,还有这样一句话,“左派利用鲁迅为偶像,恣意宣传,将为党国之大患也”。也就是这句话,又让一场文字风波转而成为一场政治文字论。

在大骂鲁迅之后,她又写信给胡适,把自己写给蔡元培先生的那封信也附在信中,洋洋洒洒地表达自己对胡适的理解、支持。

她以为,这样的拥护和支持,一定会换来胡适和她步调一致地痛骂鲁迅之旅,然而胡适却回信批评了她。

胡适这样说:“我以为不必攻击其私人行为”,“凡论一人,总须持平。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主是持平。鲁迅自有他的长处……”

这样的回信,多少让苏雪林有些尴尬,本来以为站在了一个阵营,然而却全都不是,她还是一个无知的战士。

鲁迅逝世30周年时,已经身在台湾的人,又写了《我论鲁迅》,她直白地说,“我见台湾论坛近年‘捧鲁’有渐成风气之势,已有人呼喊在台湾重印鲁迅著作了”,“我担心鲁迅偶像又将在台湾竖立起来”,于是再次批判鲁迅,这样的执着,已经失去了当年“勇气可嘉”的斗争精神,反而只剩下一个为斗争而斗争,为错误而继续犯错的固执者模样了。

就是在晚年,人们已经能够公正评判鲁迅作品的价值,抛开那被政治赋予的神秘面纱后,他的文章还是很受大众的喜爱。然而她,对这种现象,对鲁迅,依然不能释怀。

对鲁迅的文章,依然不能以一个文人的眼光去看,甚至早期对鲁迅文章的称赞,甚以为悔。这样说来,她又的确是心胸过于狭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