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唱夫随双教书
著述是她的爱好,教学则是她的本行。在将近五十年的教书生涯中,她曾经被学生捉弄过,在学校中也曾经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排斥,但她始终对教育事业热情不减。
她的骨子里一直在捍卫着女性传统的贞德观念,婚姻的不幸,家庭的无成,没有儿孙的痛苦,让她失去了一个传统的完整女性的魅力。
因此,对她来说,除了教育,除了著述,她的人生便没有其他价值而言了,她也必须要用教育,用著述,来填补人生酸楚的空白。
追其根源,她的教育事业几乎是和婚姻同时起步的。1926年,苏雪林和张宝龄结婚,两人在上海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不久,她就对在夫家枯燥的生活产生了不满。恰在此时,她收到了在北平女高师时的国文系主任陈钟凡的信。
他要介绍她去苏州基督教长老会办的景海女子师范国文系任主任,并到东吴大学兼课。不甘心相夫教子的苏雪林,欣然答应了这份差事,走出家庭去大学教书。
为了解两地相思之苦,她又介绍丈夫张宝龄到东大任教。夫唱妇随的日子,让苏雪林不由得对婚姻对未来产生了浪漫的幻想。
《绿天》的文章,就是二人那时候的部分写照。那时候,他们没有经济压力,没有思想负担,新婚才不久,温馨浪漫自然成了主基调。
可是很快,他们的关系就到了穷途末路,张宝龄不堪忍受,一个人辞职回了上海。她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夫唱妇随,回了上海,但她还是在沪江大学找到了一份国文教师的工作。
她和他都很努力地要维护这段婚姻,可是性格的差异,思想的异同,使他们两个同床异梦。
1930年,当苏雪林收到安徽大学新任校长杨亮功先生的邀请信,请她担任安徽大学教授时,她对这段婚姻已经完全绝望,于是马上接受邀请,离开上海,去了安徽。她的这次出走,为他们的婚姻打上了一记死亡的烙印。
荣归故里教难行
安徽,是她的老家,她最初就读的师范学校,就离安徽大学不远。因此,这次去安徽,实际上等于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想起昔日在学校里为了学业而与人争斗,想起老师对她的赞誉或者批评,想起同学对她的敬佩或者嫉妒,她不由得对安大之行充满了期待。
然而安大,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悲剧故事。
她教世界文化史,同时兼女生指导员。她对教学,已经是驾轻就熟,可是她对教育,却多少有些青涩,不会变通,却也尽显认真执着的本色。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大多数学校都在闹风潮,安徽大学是新建校,在管理与纵容之间拿捏不稳,致使学生把追求思想解放当成了重要的方向。
安大学生的思想开放到了奔放的程度,正是豆蔻年纪,对恋爱有着诸多幻想,加之风潮的走向有点偏激,男女生谈起恋爱来简直肆无忌惮。
女生楼里,常常有男生出没。即使夜半更深,也是歌声不断,男女生混合,吵闹不休。若再有三两个为失恋而伤心的人,那么夜晚就会更加热闹,喝酒的,骂街的,闹事的,观战的,简直是一个混乱的小社会。
当初在北京读书的时候,她就看不惯男女生所谓的自由交往,如今作为一名老师,再看待男女恋爱,她骨子里的封建思潮自然汹涌而至,她像一个传统的封建家长一样,严厉而专断地对学生进行了压制和管教。
她经常像门神一样站在女生宿舍门前,责令男生早离开,苦口婆心地告诫女生要自重,不要乱来。
她本想要守护男女生之间的最后一道门墙,让女生们学会更多地保护自己,然而,学生们却认为她是自由的绊脚石。
一些男生经常会大声和她争吵,把她作为一个教师的尊严全部毁掉。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要守住,她用铁的原则在强调纪律,坚守管理。
然而,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那天夜晚,她在回宿舍的途中,经过一片小树林。在昏暗的灯光下,忽然见一个黑影迅速地朝她飞过来。她来不及躲闪,正命中前额。接着林子里有杂乱的奔跑的脚步和笑声。
惊惧和疼痛让她不由得叫了起来,再一细看,飞过来的却是一块黑色的石块。她明白了,这是学生在报复自己。
朝林子看,什么都看不见。血,已经滴了下来。她连忙用手帕捂住伤口。可是一会,手帕也湿透了。她伤心、愤怒,却无可奈何,只好去医院处理伤口。
伤好了,可是额头却留下了一个永远的疤痕。
她,决定离开安大。
错字先生差点除名
离开安大后,她又去了国立武汉大学。
武汉大学是名校,名师众多,她一开始只是一个特约讲师,这个职称比她在安大降了两个级别。
她不满,可是学校的很多老师对她也不满。
那段时间,她开始研究楚辞,又出版了《唐诗概论》、《辽金元文学史》等书。她洋洋自得着,可是在那些老教授眼里,她走的是一条野路子,登不得大雅之堂。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由于小时受父亲和塾师不规范教育的影响,很多字词她都不知道标准读音。上课的时候,经常读错别字。
这让她经常受学生的诘难和嘲笑,有一回,她还被一个受过处分的学生告到系主任那里,一时间,“别字先生”的绰号在校园里广为流传。
她是一个自尊心特强的人,对这件事简直无法忍受,为了改善名声,她又像当初做学生一样,挑灯作战,半夜苦读。
她的勤奋是出了名的。然而“别字先生”的帽子却始终戴在头上。这不由得让她产生了自卑心理。
上课的时候,她就不再那么激情昂扬了,有时连名都不点。课上得太枯燥,学生们无法忍受,干脆逃课。看着日渐稀少的学生,她就更加松懈。
有个学生实在看不下去,就在黑板上用大字写道:“如果不点名,下次也就没有人来上课了。”
那几个字,触目惊心,让她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年终考核续聘时,几个资深教授都投了她的反对票,眼看她的教育生涯就此中断。
这时候,校长王世杰却投了她的支持票。他的理由很充分,她比任何人都勤奋好学,而且,她也算知识渊博,而且从发表的几篇屈赋研究文章看,她还是很有见解的。
她留下来了,信心倍增,又找回了当初的激情。
1998年,一百多岁的苏雪林坐着轮椅从台湾回到安徽,去了安大,看着安大老师们送过来的当年老教授花名册,她不由得热泪盈眶。
当年,一个叫苏梅的人,曾经在这里教书。
她在安大,在沪大,在武大,她也在台师大(台湾师范大学)、成大(台湾成功大学)。
如今,她已经永远离开了学校,可是学校里,似乎还有她的传说。
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