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发现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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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爱之家乡——德惠

2011年,家乡德惠有征文活动,我的征文《我对德惠的感情“杠杠”的》还获得了一等奖。

我想,主办方之所以把奖项给我,不是因为我写得多好,而是我对家乡的感情很深。我对德惠的感情与日俱增,如同德惠大曲陈酿,越来越醇厚绵长。

我的家乡是长春以北80公里、松花江上的吉林省德惠市。凡是直线进入东北腹地的公路、铁路,首先接触的松花江就在德惠,这里还有个松花江乡。

早在4000多年前,德惠就有人居住。秦以前有肃慎、夫余、东胡等少数民族。两汉时期,属秽貊族建立的夫余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勿吉族在这里繁衍生息。

德惠附近的农安古称黄龙府。这里的辽塔是我国最北、东北最早的佛塔,上千年时间里几乎是东北的最高建筑物。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没能实现“直抵黄龙府,与诸军痛饮耳”的豪言,却吸引了很多观光游客慕名而来,醉卧农安。

关于农安塔有许多神秘传说。据母亲讲述,民间传闻农安塔曾经裂开,一位锔锅先生路过,竟然把农安塔锔上,使之千年不倒。又一说,喝下用农安塔上面刮下的灰就能治病。清末民国时期这座塔下面明显残破,瘦骨嶙峋,可能就是百姓刮灰所致。从德惠到农安的基层干部滕广涛对这块古老的土地颇为厚爱,时常搜集有关史料文物,加深了自己的感悟和理解。

1840年前后,清朝道光年间,我的祖先从山东千里迢迢“闯关东”来到德惠,过着男耕女织的平静生活。家族鼎盛时有六七十名长工,二百多垧地,放马奔跑好久也不到邻家地界。我百年的祖坟,80多年的老宅,阅尽了人世沧桑。

1903年(清光绪二十九年),沙俄修筑中东铁路,在位于松花江以南附属地的张家湾设置了车站。因车站南不远处有一户姓矫的人家开个瓦盆作坊,建了一座瓦盆窑,7口砖窑,故名窑门车站,也就是现在的德惠火车站,德惠因此渐渐发展起来。俄国人在此规划,相继建立机关、商号、住宅。清末宣统二年也就是1910年,钦批设县,取沐德、怀惠之尾字名为德惠,县城设于大房身,仍隶属长春府。

日本侵略德惠最有影响的是万宝山事件,震动东亚,响彻世界。可以说,任何一部抗战史或中日史,乃至中朝史和中韩史,绝对离不开万宝山事件。

2007年11月26日下午,我来到位于日本东京的靖国神社考察,发现万宝山事件被记录在这里,这无疑是侵略者的罪证自白。但是犯下一个常识性错误,把万宝山说成位于“长春南方的小村”,其实是长春以北。四年后再次来到靖国神社,我看到瑕疵还没有改动。

郝永德是天津人,一口地道的“嘛”话,来长春经商开妓院,5个女儿都嫁给日本人。1931年4月16日,日本人指使他在万宝山马家哨口非法租地,后又转租给朝鲜人。朝鲜人在此强行筑堰,开挖水渠和水田。1000多农民用铁锹、土枪与之斗争。7月2日凌晨,60名日本警察偏袒朝鲜人,用机枪扫射,把田地插上日本国旗,围上铁丝网。正在分娩的产妇马氏,受惊吓母子双亡。全国声援万宝山人民的正义斗争,农安县中小学生集会,合唱岳飞的《满江红》。

日本却制造“朝鲜人被中国人袭击残杀”的谣言,朝鲜掀起排华浪潮,冲进中国领事馆,上百名华侨被杀,财产损失无数。日本外相币原颠倒黑白,称“万宝山事件”是“侵犯帝国权益的事件”,威胁“日本政府自将采取正当的随机措施”,并以“保护朝侨”为名出兵东北。蒋介石称:“日人如此蛮横,吾国亦不成国矣!”提出严正抗议,但是告诫张学良:“切勿使民众发生轨外行为”。“民众”当然指德惠人,张也早有此意。

毫无疑问,万宝山事件是九一八事变的重要前奏,是日本对中国反抗程度的一次侦察。1931年9月18日入夜,高粱红了,高粱熟了,爷爷奶奶睡着了,侵略者却睁着猩红的眼睛下手。沈阳、长春失陷,德惠也岌岌可危。正像南斯拉夫战争影片《桥》主题歌唱得那样:“有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了我家乡!”

根据德惠《县志》记载,1932年1月23日14时许,日军乘80多辆汽车开进张家湾(今德惠市),后向东开去。傍晚,从长春又开来一连日军,占领张家湾南大营。这一记载可能有误。日军占领沈阳和长春都用不上“80多辆汽车”,何况小小的德惠。

而根据日本1932年出版的《满洲事变记念写真帖》记载,2月2日,关东军独立守备步兵第一大队第四中队在中队长芳贺丰次郎大尉带领下,在窑门车站(今德惠车站)激战,日军伤一人,死九人。我收藏了目前发现的日军占领德惠的多张图片,都是日本人在1932年拍摄。

为了便于统治,1936年,日本殖民者将伪县公署迁到张家湾街,张家湾遂改名德惠。传闻在新县城建设中,两个日本兵手持剌刀,东西向相对而立,用刺刀尖两点成一线设计出五道街。传闻以可笑而有趣的方式记载了日本侵略,鲜活地留存在百姓心中,反过来也验证了日本用刺刀深刻地改变了家乡的生活状态。

当时德惠有粮栈、大车店等工商业100余户,还有一圈围墙。据1937年的《德惠乡土志》载德惠城墙“高仅及丈,厚不过三尺而已。”

据说,德惠的日本医生为孕妇接产,问寒问暖,送钱送药。也有人说,德惠松花江一带的日本开拓团成员还和中国农民出的十分友善。还有人说,日军在德惠征缴土匪,住在百姓家里秋毫勿犯,还帮助跳水做饭。历史的记忆总是参差不齐。即使有,也无法掩盖占领区的苦难和血泪。

一个德惠老人告诉我:“日本人可恶了,中国人连狗都不如。”老人说德惠就一个日本人统治,叫“老日高”,是警察署长。老百姓一见到他,都吓成了“避猫鼠”,不敢从身边走,瞅都不敢瞅。我说:“没有人反抗吗?”他血气上涌:“谁敢!人家有枪有势,吓死你!”

我查资料证实,德惠不仅仅一个日本人。“老日高”主管大烟种植,全名为日高嘉太郎,日本投降时,被打死或病死。曾任警务署长的野崎茂林还任奉天省日本宪兵队组长,作为战犯关押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有期徒刑14年,最后同上千名日本战犯释放回国。

杨俊峰老人曾在铁路上工作。2000年时,已是81岁高龄,还耳聪目明,身体硬朗,坐在那里像山一样结实。他说,一个姓黑的日本人管理德惠铁路,人们都背地里叫他“大黑狗”。“大黑狗”平常出门上街,有警察保卫。修长春到陶赖昭铁路复线时,有100多劳工因体力不支,有病在身死亡。铁路上中国员工不敢留头发,怕汉奸、朝鲜二鬼子抓头发打人。“受那个罪能忘了吗?”老人至今还留平头。

其实,德惠人并不甘心屈服。

1931年“九·一八事变”消息传来,德惠第一中学全校师生不胜悲愤。训育主任李郁华以《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为题,对全体师生作了一次演讲。讲到沉痛处,全体师生痛哭失声,以至会议不能终场。

德惠县抗日义勇军成立后,王辅臣为司令,李郁华为政训部主任。1934年秋,李郁华在赵尚志所部做政治工作,曾任政治部副主任、主任等职。并担任方正县抗日游击队党代表。1936年冬,李郁华率游击小分队在方正县山区建立游击根据地时,遭敌伪部队包围,在突围战斗中英勇牺牲,时年仅28岁。

李英华是李郁华弟弟,牺牲时才22岁。家乡人民称赞“一门双烈 抗日二杰”。还有许多德惠儿女在抗战中牺牲,那时也还年轻,比如抗联师政治部主任陶净非30岁。

据悉,仅在“东北抗日义勇军”和“东北抗日联军”中,就有187名德惠儿女壮烈牺牲。

2001年3月26日,我时隔五年又去位于北京卢沟桥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参观,猛然发现新建的抗日英烈展厅的墙壁上有两个我非常熟悉的名字“胡乃超”、“王光宇”,一下子象被电击中了一样,震撼不已。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上面的介绍文字是:

胡乃超,八路军冀鲁豫军区第9军分区参谋长,吉林省德惠县人,1912年生,1944年5月于河南滑县双营村牺牲。

王光宇,东北抗日联军第4军副军长,吉林省德惠县人,1911年生,1938年12月在黑龙江省五常县九十五顶子山牺牲。

他们在“英烈环廊”的296名中外抗战牺牲者当中占有两席,和左权、杨靖宇等英烈比肩,这是家乡德惠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应该说,这非常不容易。德惠在抗战时期并不是主战场或抗日军队活动的密集区,却能诞生两位具有一定级别的高级将领为国捐躯,并能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中刻名镀金。胡乃超和王光宇是国歌中两个有力的音符,因此而不朽。我无限自豪又悲壮肃穆。

而今的德惠,是全国十大产粮县和东北十强县之一,被誉为“中国松花江大米之乡”和“中国肉鸡之乡”,德惠正大是亚洲最大的肉鸡屠宰加工企业。不过德惠的发展潜力还有待发掘,和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差距十分明显,德惠人的观念仍然需要开拓创新,一句话就是“德惠得使劲整啊”。

据说,改革开放初,原殖民德惠的日本副县长回来说德惠搞得太差。而后日本建立万门程控电话项目和佐竹金穗公司,日本还捐资支持德惠教育等事业的发展。1931年万宝山事件中,德惠人不愿意种植水稻,而今水稻是德惠主打粮食品种,日本水稻专家还来东北无偿传授水稻种植技术,不过那一页惨重的历史我们并不会忘记。

命名德惠,寄托着家乡人民对品德和恩惠的崇高要求。德惠是一座小城。诗人说:“小城是绣花女,小城是打鱼郎。”小城的故事,比邓丽君的歌声还好听;小城的姑娘,比闪烁的秋波还迷人。

德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东头和最西头的陌生人之间,都会盘根错节枝枝绕绕具有他二嫂三舅母四大爷五小舅子六连襟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来自四面八方的日本电器、新式服装、港台流行歌曲、云南米线,任何一个新生事物只要刚一进德惠,随即风靡整个小城,少年时的我常潜意识地把张明敏、成龙等港台明星当做德惠人。

从洋草沟到县城到省城,再到京城,我从不因为出身于小地方而自卑,还一度开玩笑来衡量德惠地位,说长春是近郊,北京是远郊。在北京十多年时间,德惠口音没有丝毫减轻,而许多才来北京半年的东北人一口京腔几可乱真。我学过英语日语,但是自己最熟练的语言是“德语”,就是“德惠话”。是我太爱德惠了吧,仿佛那松花江的碧波都在血液里汩汩流淌。

我还把对家乡的热爱凝聚在收藏之中。无论我出国,还是在祖国各地,都十分注重收集有关家乡德惠的史物史料。每次在北京、山东、广东等地邂逅德惠人,都让我很欣喜和亲切。

2010年,是“德惠”这个名字出现和德惠建县一百周年,德惠人口达到100万整。2月17日,正月初三,我应邀参加德惠市政府招待外地德惠人的宴会。德惠市政府赠送给各位嘉宾的礼物是18年德惠大曲、达利饼干等德惠特产,还有招商引资资料。我向市长祝永安赠送德惠珍贵史料。5月,德惠建县百年庆典,我还得到一枚限量1000枚的德惠纪念银币,精美细致,纯色十足。这是家乡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我要永远珍藏。我又把自己收藏的德惠史料几乎完全捐给家乡,是我为家乡做出的微不足道的贡献,填补了德惠历史的空白,我也希望能够激发了德惠人民爱国爱乡的热情,家乡建设得更加文明富强。

不幸的是,德惠也遭受了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当年的高中同学当了村干部,在灾区抗洪,他说:“淹毁了!”听来不免沉重挂牵。就在一个月前,我还和几个同学一起到松花江边游玩,一片田园风光。时日不多后,天壤之别。

祝福德惠!祝福东北!祝福松花江流域的人们!祝福兴安岭深处的人们!祝福每一张笑脸!祝福每一张失去笑容的脸!祝福,祝福,只有祝福,惟有祝福!

我再次用“德语”表达我对家乡的感情,啥也别说了,感情“钢钢”的。

§§第七章 五彩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