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发现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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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火热的“冬北”

东北,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季节是冬天。

东北的冬天,故事最多,民俗最多,火热得足以融化那个冬天。

东北的冬天漫长,10月就开始飘雪,一直到翌年的清明积雪才开始消融。

哪怕零下三十度的三九寒天,东北人依然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姑娘们穿得很少,玉树临风、美丽“冻人”,就精神抖擞地走在雪地,如同盛开的鲜花。

东北最后的狗皮帽子

马年春节,我有幸看到了东北最后的狗皮帽子。所说最后,就是老式的,况且持续使用二三十年以上,而不是放在家里的箱子底或博物馆的展览柜里的,不是单纯的的民俗文物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最后,非它莫属。

春节正月初六,我在街上看到一个老人,穿的还算齐整,黑大衣,狗皮帽子,纯粹的东北装束,但是左肩上挂的塑料挎包,和右袋里探出一大块头来的报纸,表明老人是收拾破烂的,一问说好几天没吃饭了,天太冷了,的确零下十多度,他正要去商场暖和暖和。

我对他的帽子十分好奇,问他的帽子有多少年了,他说二三十年了,在生产队就戴。可不嘛?!一算起来却是一代人的时间过去了。

这顶帽子看起来像一团烈火,狗毛还很密实,蓬蓬勃勃,没有掉毛,看起来质地很好,把老人的脑袋裹个严严实实。我猜想,这曾是一只多么雄伟壮实的大黄狗啊,才有如此漂亮长长的绒毛。

小时候出门,大棉袄二棉裤,或者大皮袄。那么头上怎么办?过去,女性有围脖、围巾,老爷们小小子那就是戴顶狗皮帽子。狗毛细长柔软,舒服压风。当年林彪的百万雄师就是戴狗皮帽子作战行军的,让国民党军望风而逃。后来我军着装好转,雷锋叔叔端着冲锋枪,在东北戴着羊剪绒帽子。不过,开采大庆石油的铁人王进喜摆拍的一张照片,他握着钻机的手柄眺望远方,身后是高大的石油井架,还是头戴狗皮帽子。

我在童年的时候,出门上学闲玩,也戴狗皮帽子。后来进县城德惠读书,没有看到哪个同学戴狗皮帽子,我也戴羊剪绒帽子,觉得像个城里人,心里挺美的,但是不方便,索性什么也不戴,光头最好。有一次上学,进屋后觉得耳朵一阵尖利的疼痛,原来耳朵冻硬了,室内温度太高,突然融化起个大泡,冻坏了。这是缺乏常识造成的,冬天在室外久了,用手捂捂揉揉就好了。

姑娘一般可不爱戴狗皮帽子。我家大姐气管不好,父亲格外关心她,让她戴狗皮帽子上学,大姐懂事很早,觉得狗皮帽子难看,就偷着把父亲的羊剪绒帽子戴跑了。姐姐有点儿像男孩的性格,很淘气,有次杨得二正(马虎)的竟没戴帽子回家,把帽子弄丢了,这让父亲很生气,好在第二天发现帽子落学校啦。

孩子们在冰面上或雪地上打雪仗、打秃溜滑、打冰猴,小脸和小手冻得红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绽放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中。不过,我的手脚经常被冻肿了,发痒难受,晚上母亲就用酸菜红辣椒山楂包裹起来,采用这种农村土法治疗。

爬犁曾经是林海雪原中重要的交通工具,有牛爬犁、马爬犁,鄂伦春、赫哲等民族还常常使用狗、鹿、四不像等动物来拉。当年有“狗市”,专门交换像牛犊一样大小的“扒犁狗”。辽代还设置了“狗驿”,各驿站靠狗扒犁传送信息。

我幼年的时候,冬天父母上班就用爬犁拉着我,引来很多人围观。家乡山高路远,拉我的爬犁经常翻倒在雪地上,将我扣在下面。

渐渐长大了,我就自己滑爬犁,不借用任何畜力,完全靠一己之力驱动,曾带给我无数的欢乐。我家门东有条小溪,因地势低被称为沟底下,到了冬天就结冰,于是父亲给我制作了爬犁。两条木腿用铁丝镶嵌,双手再用两个钎子支撑,蹲在爬犁或坐在爬犁上滑动。后来我可以滑单腿爬犁,只使用一根长钎子,况且站在爬犁上,这显然需要高超的技巧和良好的平衡感。有一次自己在废品收购站找到一只破冰鞋,革命性地改进了我的爬犁装备水平。我把冰刀拿下来钉在爬犁上,我的爬犁由此成为村子里最先进的交通工具,俗称“单腿驴”。我站在“单腿驴”上,把长钎子插在裆下用力一支撑冰面,箭一样地射向远方,欢乐的笑声在洁净光滑的冰面上久久地回荡,亲爱的大黄狗撒欢地跟着我飞奔,由此树立了我在全村子滑爬犁水平最高的地位。

过去由于条件不好,许多东北人就住“马架子”。马架子以树木支撑,上铺树枝,抹上草泥,室内只有低矮的地铺,就地拢火取暖,外呈马鞍形,故名为“马架子”,多为看护瓜菜时的临时住处,也叫“窝棚”。有许多地名也带有马架字样,比如佳木斯桦川县和德惠都有地名叫“四马架”。

条件好了,就盖屋建房。东北有句俗话“口袋房,万字炕,烟囱出在地面上”,说的就是传统民居的特点。老屋一般是三间或五间,房顶用草苫,土墙,坐北朝南,大多东边开门,形如口袋,便于取暖。一进门就是厨房,称为“外屋”或“外屋地”。西侧是卧室,称为“里屋”。人口多的就搭一个南炕、一个北炕,有的妯娌之间就住南北炕,中间挡一个帘,晚上有点啥动静全听见了。烟囱在屋外西山墙旁独立筑起,为圆形,高出房檐数尺,通过孔道与炕相通。

一到冬天,农村大都用玉米、大豆等秸秆生火做饭,锅热了,大炕就热乎了。屋里暖意融融,一家人其乐融融,小两口躺在炕头上尽情唠嗑亲热,不愿意下地。

古代中国人席地跽坐,就是跪在席上,臀部压在脚跟上,后来北方椅子让人摆脱了这种习惯。可是在近现代以来的东北,又由于季节和地域特点,来这里的汉族人又开始坐在农家的炕上。东北人习惯在炕上盘腿坐着,这可是东北人区别于其他地方中国人的独特生活方式。我小时候在炕上盘腿习惯了,尽管以后离家在外不在炕上了,但是现在还能盘腿,以至于外地人感到好奇和新鲜。

炕上还有火盆,用草泥搅合在一起作成,这是东北人的土暖气片。炭火放到火盆里,可以暖手暖脚,还能烤衣服、烫酒。火盆也是个变相的微波炉,能给孩子们烧鸡蛋、土豆等等。家里人干完活坐在炕上围着火盆拉家常,有人来串门,就热乎地说“来,大妹子,脱鞋上炕里暖和暖和!”

过去,东北“窗户纸糊在外”,而在其他地方窗纸都是糊在窗棂内侧的。如果窗户纸糊在里面,窗外所结的冰霜遇室内温度高时就会融化,俗称缓霜,使窗户纸脱落。随着时代进步,东北人家的窗户换成了玻璃,显得窗明几净,世界都通亮了。冬天水蒸气在玻璃内表面遇冷直接凝华,形成冰花,可好看了,那是一个美好的童话世界,让孩子们有了无数的遐想。

东北农家“养个孩子吊起来”,这种满族风俗被汉族借鉴。早期满族人把婴儿放在悬挂在房梁上的摇篮“悠车”里,在空中悠荡,避免老鼠等小动物的袭击,而婴儿晃来晃去,自得其乐,睡意酣甜。据当年由程琳唱红大江南北的《童年的小摇车》的词曲作者付林说,他当时的创作灵感就源于此。

“大姑娘抽烟袋”。那时没有香烟,烟民们以吸黄烟——烟叶(即旱烟)为主。而吸旱烟主要工具是烟袋。吸烟有一些好处,可以熏蚊子、小咬,不容易遭蛇咬,还可以解乏等等。那时只顾这些了,谁想到还有什么尼古丁害人啊。

东北三件宝是“人参、貂皮、乌拉草”。“靰鞡”(也作乌拉)是满族的一种鞋,用牛皮或鹿皮缝制,帮与底为一整块皮子,鞋脸带褶。鞋里要絮靰鞡草,此草“草色深碧,其细如发,长者有四尺余,吉省各地皆产;溪谷岩石中蒙丛下垂,入冬不枯,性温暖,能御寒避湿,东人常取之铺卧榻,农工等人均以著履”。后来,帆布面棉胶鞋也就是“棉靰鞡”或“胶皮靰鞡”开始流行,但是显得蠢笨憨傻,目前没人穿了。

雪越下越大,我们的东北,年味也越来越浓。

春节,又叫过年,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东北春节习俗格外丰富多彩,更有地方特色。孩子们盼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吃好的、放鞭炮,还有压岁线。

腊月二十三,又称“小年儿”。民间祭灶就是灶王爷要升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一年的善恶,供玉皇赏罚。送灶时,人们在桌案上供放糖果等贡品。据说糖涂在灶王爷嘴上,使他不能在玉皇那里讲坏话了,“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腊月二十四日为“扫房日”,打扫得屋子窗明几净,焕然一新。在屋外贴春联,要使用“浆子”,就是把面粉用温水搅成糊状,用来粘贴春联。

以前条件不好,农家春联大都是自己写,或找村里写字最好的人来写。现在生活富足了,就到街里买上自己中意的,然后贴在墙上。将“福”字倒过来贴,表示“幸福已到”“福气已到”。活灵活现的门神,“抬头见喜”的吉祥横幅,精美的窗花,五彩的年画,花团锦簇的灯笼,以及神龛上丰饶的供品,在冬雪的映衬下,更显得鲜艳夺目、红红火火、喜气洋洋、欣欣向荣。

除夕前一定要去祖坟地上坟,摆供品、烧纸、上香,放鞭炮。除夕早上就要挂上家谱,放好祖宗的牌位,再摆上馒头、染上不同颜色的粉条、象征五谷丰登的五种米,供奉祖先。家里从辈分最大的开始,排队给祖先磕头。

下午全家老少围在一起吃饭,菜肴远比平时丰盛。除夕要守岁,吃饺子。煮饺子要非常小心,免得煮破了。用碗、碟等器物时要格外小心,碰坏了则不吉利。当新年的钟敲响时,祭神拜祖仪式一开始,爆竹声震耳欲聋,饺子也下锅啦,家家灯火通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饺子,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其乐融融,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就是再节俭的人家,每个房间也都要点灯,彻夜通明,意味着益寿延年,日子红红火火。人们辞岁守岁,尽情娱乐。

正月,父母带着孩子走亲访友,相互拜年,店铺也红火了起来。从除夕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还要在屋外挂红灯笼,晚上点亮。

初二,嫁出去的姑娘带着姑爷外孙回娘家,这是东北过年的又一道风景。俗话说:“姑爷回门,小鸡遭殃啊”。

开春了,太阳再次刺眼,布谷鸟飞过柳林,燕子也回来了,欢快地叫着。屋外那条小溪开始融化,清澈得见底,装扮着久违的春色,小鱼咬着水泡等着我去抓它们。小溪,向北向东向西,蜿蜒而去,在几十里外注入了松花江,最后和黑龙江乌苏里江交汇,流入广袤的大海。

写到这儿,我的口水流出来了,想念东北菜的可口;我的眼睛湿润了,怀念那欢乐无忧的童年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