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发现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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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靖国神社之痛

靖国神社是日本人和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只是痛的感觉和原因不同。

靖国神社是日本祭祀明治维新以来历次战争中死亡军人的场所,供奉包括东条英机在内的14名甲级战犯和1000多名乙级、丙级战犯亡灵,不断有首相、大臣和侵华老兵前来为在侵略战争中死去的战争罪犯们顶礼膜拜,招魂扬幡。2001年小泉纯一郎任首相后,6次参拜靖国神社,推动日本走军事大国道路,修改日本和平宪法等一系列做法,客观上助长了右翼政治势力的气焰,中日关系受到严重损害,导致了中日高层互访中断多年。

2007年11月26日,我去靖国神社调查。

有日本人对我说,批判靖国神社不能让日本人理解,这是日本人内政。我郑重表示,靖国神社伤害中国人的内心,这不是简单的信仰自由问题,何况政府要员毕竟身份不同,靖国神社也存在许多谬误。

许多中国人则认为中国人不能去靖国神社。2002年夏天,姜文为拍摄电影寻找素材,去靖国神社参观一次,就被臭骂一顿,说他有损国格、人格,是“卖国贼”、“汉奸”。其实如果出于研究而不是参拜都不能去,凭什么说它存在问题?

作者在靖国神社里拍摄的战死者照片。

日本气象厅每年都以靖国神社的染井吉野樱作为东京开花的标准,但是靖国神社并不像樱花那样美好而妩媚。我进入靖国神社“游就馆”里面一看,一大堆眼花缭乱的想象和谬误勾画评说,导致历史被游戏和强奸。如同安徒生笔下的皇帝,即使听到一个童音说他光着屁股,也要硬撑着走下去,哪怕让更多的人看到那肮脏得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裸体。

“为了维持日本独立和亚洲和平,日本不得不战”,这样的表述为了使侵略战争师出有名鸣锣开道,是掩耳盗铃还是自欺欺人?电视里播放日本战时拍摄的录像,日军给中国孩子糖吃。战争不让女人走开,战死的女中学生、女报务员、女护士在照片里美丽而伤感地对我微笑。可怜天下父母心,有的母亲用女性偶人作为祭品陪伴战死的儿子。有的资料还犯下常识性错误,比如把发生于德惠的万宝山事件说成位于“长春南方的小村”,其实是长春以北。

靖国神社安放战死者的亡灵,作为荣誉的象征。但是有的家庭出于反战的情绪,不打算让自己的亲人永驻靖国神社。

宇都宫市市民藤冈美智子回忆:

一个白布包裹的轻飘飘的箱子送回来了 全家人打开骨灰盒看一看,对“英灵”的亵渎,里边只有一块木板,松松地钉在箱子底上。上面写着弟弟的名字,还粗心大意地写错了一个字。

没法确定弟弟的祭日,就决定以冲绳决战日作为弟弟的祭日。到了那一天,我们脚步蹒跚地送弟弟到千鸟渊墓苑。这里收纳了三十二万三千多具无主的遗骨。“小弟,你就和他们一块儿睡在这儿吧。”我们不想去附近的靖国神社。我们不相信我们家那个小淘气会成什么“神”。

国内传闻靖国神社靖国神社是“龙潭虎穴”,需要冒死偷拍,不过这里其实没有大批警力和兵力,只有一个中年警察漫不经心的闲走,拍个照片不需生命攸关。靖国神社大多地方可以拍摄,没人去管,但是展览侵略罪证的游就馆则不允许拍摄,不过管理不严格,于是 我以毒攻毒,频繁按动快门,没有什么危险。

我没有看到国内经常传播的身穿旧军装的人在这里张牙舞爪,应该是时机不巧,只是看到五六个身穿西装的日本老人参观,也许是当年的侵略老兵来此怀旧。

有日本人按照靖国神社特有的神道教仪式参拜,先是用清水洗手,而后“两拜——两击掌——一拜”。他们也许和右翼无关,只是表达一种对亲属和战死者的哀悼心情,不过我希望他们拥有正确的历史观,千万别再动了邪念。

靖国神社最后面的奉安殿存放战死者的灵位,身着白衣红裙工作服的女管理员对我说需要表达真诚悼念才能进入,我只能放弃,后来后悔不如将计就计假意应允。

靖国神社里还有个镇灵社,这里祭奠世界各国战争阵亡者。可见,靖国神社不全然单纯纪念阵亡日军。有的日本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全世界的战死者安息。

不同的中国人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对靖国神社的态度。

记者郭宇宽曾在靖国神社的留言里看到,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批判侵略,大多数表达对死者的告慰和怀念,没有一条留言宣扬仇恨、报复或者歌颂侵略的。最右翼的话就是:“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和平生活。”“我们要学习先辈这种爱国精神,今天的日本人对国家没有尊敬,对工作不讲奉献,光知道享受,真是惭愧。”

2001年8月14日,冯锦华在靖国神社泼油漆抗议,中国许多人表示振奋,说在日本华人都应该这样最好。不过,有些中国人颇有微词,认为是违法行为和愤青之举,有个名人不愿与冯锦华相识。

拍摄电影《靖国神社》的中国人李缨被中国主流媒体赞誉,实际上他的拍摄是得到了日本文化厅的资助。他觉得,“反日”是一个片面煽动民族情绪对立的词汇,挑战靖国神社的历史观和“病症”并非等同于“反日”,拍摄《靖国神社》,恰恰是他致意日本的“情书”。李缨认为,“单就这部片子的立项,并得到了日本文化厅的资助,我认为这就反映了日本有关部门重视传统,鼓励文化多元的倾向。日本国内反思靖国神社的思潮一直存在,在一部分政治家中已经相当深刻。”

在胡锦涛主席2008年5月访问日本之前,《靖国神社》因为日本部分右翼政治家的干扰被中止了原定的公映计划,终于巡回公映,成为日本历史上观众最多的一部纪录电影,日本社会最终对这部电影广泛接受。李缨说,也恰恰体现了日本主流社会对靖国神社问题的理性思考能力和“健康的体质”。让他疑惑的是,在最为强烈反对参拜靖国神社的中国,《靖国神社》却迟迟未能获得正常的审查批复和公映许可。

我还特意到靖国神社附近的祭祀战死者的千鸟渊公墓参观,我以前就很熟悉关于这里的介绍。日本将海外发现的35万具无名日军官兵遗骸都收葬于此,每年都有首相和其他皇室成员、政府高官前来祭奠。而今这里摆放鲜艳的黄色白色菊花,和战死者灵魂相伴。我静静地倾听树叶声刷刷,心里暗骂:让战争见鬼去吧!

无论是靖国神社还是千鸟渊公墓,显然日本战死的侵略者还享受无限荣光,这无疑淡化甚至抹煞日本侵略的实质,我坚信谴责和抗议日本要员参拜靖国神社行为的正义性。

许多中国人主张从靖国神社中取走甲级战犯牌位,就允许参拜。其实,如果认为靖国神社是军国主义的象征和最普通的士兵也负有战争罪责,就不能把责任全部推给一小撮军国主义战犯,就不应该拘泥于是否存在甲级战犯牌位。当然,如果甲级战犯牌位撤出靖国神社就不再谴责,甚至能够解开中日两国历史的死结,我却不知如何面对。

我对靖国神社还有几分嫉妒,更加认识到纪念中国先烈的重要性。2004年2月11日,小泉纯一郎表示将继续参拜靖国神社,“任何国家人民都会尊敬阵亡军人”。我们有多尊敬中国的阵亡军人?他们都在哪里?

显而易见,抗议日本人参拜靖国神社不如中国人纪念自己先烈更为重要。从1996年开始,我坚决推进国家级纪念抗日战争,在全国两会连续形成议案和提案,每年9月18日鸣警报的城市逐年增多。尽管付出许多辛苦,我决不后悔,愿意继续努力。

不独抗日战争需要纪念,不独英雄需要祭奠,那些无辜死难的平民同样值得我们缅怀。2008年5月19日,中国为四川地震死难者哀悼三天、降半旗、鸣警报三分钟,无疑是个巨大的进步。当国旗降下,当警报响起,当我们深切哀悼之时,人性的旗帜将高高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