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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好干部

王学莲知道陆冠军肯定是找到了省电视台《社会关注》那期节目和《夏江晚报》那篇报道的线人,便让他到山庄总统套房来当面说清楚。

她本以为那线人肯定是兰国发无疑,没想到大出她的意料,原来陆冠军利用他的警察身分,通过电信部门查询了省电视台《社会关注》栏目和《夏江晚报》专栏电话的通话信息,很快查到了那几天延宁市与他们联系最频繁的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崔大牛的手机,另一个则是他办公室的电话。为了进一步证实崔大牛是不是真正的线人,他还在夏江用一个座机试探着拨通了崔大牛的手机,自称是报社的,问他是不是红豆先生,崔大牛竟然脱口说是。

陆冠军的汇报,再一次燃起了王学莲的复仇火焰。但这一次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做得很好,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他们干的,崔大牛本来就是魏市长裙下最忠实的一条狗,为了她,他真能肝脑涂地的。”

在诅咒崔大牛的同时,又欣赏起这个痴情的男人来,他对魏莎妮身边有这样的男人而更加妒忌,再看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一身皮囊和浑身的蛮劲之外没有一丝情调,而那个有点情调的男人又是个花心萝卜,不由得为自己而倍感悲哀。

陆冠军就像只完成了任务的宠物,期盼着主人的奖赏。他涎着脸说道:“我也愿意做你石榴裙下的一条狗,为你赴汤蹈火!”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王学莲陡然对他的粗俗厌恶起来,听他刚才所说的话感觉一阵恶心。但她暂时还不想失去身边剩下的这个唯一可以利用的男人。所以她说道:“你辛苦了,回去吧,倩倩这个时候最需要你的呵护。我很疲惫,想洗个澡休息一下。”

陆冠军只得悻悻地离去。

黄金违规拆借医保基金的事,虽然没让李可受处分,可是这件事的影响,让她在副市长候选人的第二轮竞争中一败涂地。一个时期以来她感到很郁闷,加之韩新民经历了那次打击之后,在医院上班也不安心了,经过同学介绍,沿海有几家民营医院都愿意高薪聘请他,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李可理解他,他之所以想辞职,一是因为那件事对他影响很大,尽管没有人对他另眼相看,但他自己总感觉干了丑事,没有以前自然,甚至感觉难以抬头做人,他想换个环境。二是从经济上考虑,他还是想支持一下妹妹,同时还想给女儿积攒一笔钱,供她将来出国深造。

为了劝阻他,也为了还掉余云帮她借的那笔二十万元的债,李可决定卖掉祖上传下来的那对黄花梨的官帽椅,由于余云坚决不同意帮她卖,所以,她自己联系了一家拍卖公司。拍卖公司派人来鉴定了拍品,同时决定在今年秋拍会上进行拍卖。双方签订了合同,椅子刚刚让拍卖公司运走了,她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她正坐在办公室里,尝了一口办公室送来的“菩萨泉”,瞅着那幅《研山铭》发愣。阮武立敲门进来汇报说:“李局长,有件事向你汇报一下,你上次交办的,雄鹰实业公司违反《劳动法》使用童工的事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他们确实有意修改了汪彤彤的年龄,而且那天晚上汪彤彤是在下中班回家的路上被车撞伤的。经过我们反复做工作,公司那边的法律顾问也对他们公司的负责人进行了法律解释,并说:‘打官司必输无疑’。因此,公司那边同意协商解决,他们已经比照工伤向汪彤彤全额支付了医疗费,并原则同意一次性赔偿其后期康复、更换假肢等费用。现在双方在赔偿金额上还有点差距,公司同意赔偿30万元,而汪彤彤父母亲要求赔偿60万元。我们还在继续协调之中。”

李可听了后说:“她父母的要求也不过分嘛,你重点做公司那边的工作,不然通过法律援助帮她们打官司,不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他们是不愿意出钱的。那么小的年纪就致残了,没有基本保障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咱们劳动保障部门就是要为职工说话,要保护职工的合法权益,这件事你负责督办到底!”

阮武立答应了刚走,李可就接到王学莲的电话:“可儿吗?我是学莲啊。”

李可就强打起精神说:“我听出来了,是王大局长,您有什么指示吗?”

王学莲哈哈笑道:“你又拿我开涮,我敢指示你吗?要指示也是咱们的魏市长指示你呀。”

因为魏莎妮接替姜霞的分工,分管着劳动保障部门,王学莲这是故意拿魏莎妮来刺激李可。但她不等李可作出反应,就接着说:“我是请你吃饭的,我与市长和罂子约好了,晚上到温泉山庄太白厅聚一聚,就咱们四个人。咱们不能因为那个破市长的位置而生疏了哟,怎么样?”

李可虽然极不情愿参加这个活动,但面子上还是要维持的,不去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因此她说:“那不又要让你破费了?分管市长到场,要不我来埋单?”

王学莲说:“我环保局穷是穷,可一餐饭还是请得起的,你要请就下次吧,请高档点。你六点之前到就行了。”

这是一个沉闷的夏日,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下午下班后,李可仰头望了望那云层很低的天空,钻进车对司机说:“小刘,你将我送到温泉山庄去,然后别管我了,我有个活动。”

尽管小刘早开了空调,可车内还是感觉沉闷。当车穿过温泉山庄的彩虹门时,就听得车顶上噼啪着响,突然间狂风夹杂着大颗的雨点倾盆而下。小刘直接将车开上了山庄大厅门口的红地毯上,这里虽然头上淋不着雨,可是门童还是举了雨伞帮李可打开车门,替她挡着被风吹进来的斜向雨点。

李可下车后并没急于进门,而是被大门一侧不远处的那丛翠竹吸引了目光,虽然那丛竹子有两根被狂风折断,望着那白色的断面,李可突然想象到被折断的人的白骨,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再看那些仍然翠绿、指向天空在风中摇曳不停的枝杆,感觉它们是将苍天当纸在书写着什么,也许是诗、是词、是歌、是赋,抑或是在书写着现实,记载着历史。她突然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诗人的冲动。

这时又有几辆车开了过来,她只得将那股诗兴放在一边,向后面食府中的太白厅行去。当服务员替她打开门时,见王学莲和魏莎妮正聊得热乎,就打了声招呼:“哟,魏市长还先到了呀!”

魏莎妮就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连忙站起来与她拥抱了一下,亲热地说:“我历来是最守时的,莲儿让我五点半到,我五点二十八准时进门。”

李可松开魏莎妮后看看表,与王学莲握了握手:“怎么?你不是通知我六点之前到吗?”

王学莲说:“我跟市长提前单独汇报汇报不行吗?”

李可就捏了捏她那只高翘的鼻子,笑道:“哟,莎莎一当上市长,你就将我们分成三六九等了呀!真是个小势利鬼,噫,罂子呢?”

王学莲说:“她刚才来了个电话,说是有点事,六点半左右到。”

这时,服务员进来给李可上了一杯茶,正要给魏莎妮续水,王学莲就将杯子接了过来说:“你去吧,让我来。”

说着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水瓶,又不经意地瞅了瞅那杯底,这才往魏莎妮的杯子里续水,可水续到一半,那杯子却从她手上跌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哎哟”一声向旁边跳去,服务员赶紧过来将碎片扫走了,又用拖把拖干了地上的水渍,这才重又拿来杯子,没敢再让王学莲代劳,而亲自给魏莎妮倒上一杯茶,掩上门站在门外听候招呼。

不一会儿,虞罂美才急匆匆地赶了来,与大家打招呼时虽然也笑着,可那笑容显得凝重且勉强。

几个人知道,兰国发被捕的事肯定会影响到她的情绪,便尽量不去谈那些敏感话题,而纯粹拉些家常。李可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她很能理解虞罂美此时的心情,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她第一个默默地与她碰了两杯酒,虞罂美就体会到一丝温暖,目光里流露出感激。魏莎妮则意识到兰国发的问题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弄不好虞罂美她自己也会由此给牵扯进去,那才是更可怕的结果,所以她尽量低调,称呼她时左一声罂姐右一声罂姐,可她的做派让虞罂美更觉得难受。

王学莲则因为那是自己的杰作而倍感畅快,可她表面上也表现出无限的同情,似乎在坐的都是她的同胞姊妹,大家的冷暖都是她的冷暖。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她说:“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咱们莎莎市长当选上任整整两个月的日子,来,我提议,为了咱们姊妹中出了一位市长而干杯,祝贺莎莎青云直上,大家干一杯!”

大家干了酒后,魏莎妮说:“今天没有外人,我说真的,这个副市长你们任何一个人当都比我更合适,可偏偏让我捡了一个漏。也许这就叫做运气吧,希望姐儿们今后千万别把我当成外人了,不管咱们谁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怎么变,咱们姊妹的情分是永远不会变的。如果你们今后谁把我当成市长而不当我是姐妹,我就与谁急!来,我敬姐妹们!”

说着她带头将一杯酒全干了,其他三个人正欲干,服务员却突然推门进来了,接着进来的是丰露露,后面跟了三个男人,大家都不认识。

见到魏莎妮,丰露露愣了一下,说:“哦,魏市长也在这儿呀!”其实在场的人她都认识,可她好像没心情一一打招呼,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对不起,我来介绍一下,这三位是省纪委的,他们想请虞罂美书记去询问、了解一些情况,不好意思,要拆散你们的宴席了。”

来人从丰露露的手势中已经知道谁是虞罂美,他们还想说点什么,被虞罂美抬手制止了,她似乎早有思想准备,沉着地端起酒杯对三位说:“来,姐妹们,天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散席前我敬各位一杯!”

说着,也不等大家响应过来,一仰脖子,干了,接着又拿起酒瓶,给李可斟上一杯,也将自己的杯子斟得满满的,举起杯对李可说:“可儿,我愧对你了,本来没有脸向你提出任何请求的,但我没人可信了,只有你的人品让我放得了心。你能答应我,有时间帮我教育一下我的儿子兰茂吗?他被我惯得不成样子了。经济上有他舅舅和叔叔管,但教育我想拜托你了。”

说着双腿跪了下去,将一张卡片捧给她:“这是茂儿的电话、QQ号和电子邮箱。”

李可连忙将她搀扶起来,眼眶湿润了说:“罂子,别这样好吗?我答应你!”

听见李可答应了下来,她泪流满面地说:“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你了,这杯酒我敬您!”

说着再仰脖子又干了,直到看着李可将酒也喝干,她才慷慨赴死般将杯子重重一放,抱了抱拳说:“姐妹们,我先走一步了!”

三个人一时无言以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王学莲才嘟哝了一句:“哼,先走一步,我才不要走那一步呢!”

虞罂美被专案组传讯之后,魏莎妮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第二天上午她将崔大牛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大牛,你还记得那次杜浦给我送的那12万元钱吗?”

崔大牛说:“记得,你不是叫我冲到机关经费里去了吗?”

魏莎妮说:“是的,当时财务上开了票吧?”

崔大牛说:“对呀,有账可查的。”

魏莎妮说:“那就好,你赶快将收据送到纪委去,最好是亲自交到耿书记手上。注意,你要留一个复印件,并要向耿书记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崔大牛说:“好的,没问题。”

魏莎妮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太阳穴说:“这件事很重要,你立即去办。我头有点痛,要不然,我要亲自陪你一起去向耿书记汇报的。”

崔大牛见状关切地问:“怎么了?要不我送你到医院看看?”

魏莎妮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去吧。”

崔大牛只得走向那虚掩的门,回头不放心地说:“那我走了,魏市长你多加保重。”

崔大牛放心不下,晚上来到魏莎妮家里,魏莎妮勉强给他打开门就回到床上躺下了。崔大牛急道:“怎么还不去医院呀?看你一点精神都没有,走,我送你去医院。”

看到崔大牛关切的样子,魏莎妮眼睛一酸就要掉下泪来。突然“哇”地声吐出一些清水,那样子像是恶心所至,她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事,我只是感觉肠胃不适有点恶心而已,睡一觉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崔大牛看她的表现,见床边的啖盂里吐的全是清水,突然想到女人怀孕时的表现。他的心往下直沉,一下子冷到了冰点。他心情复杂地陪她坐了一会儿,见她仍然坚持说没事,就起身离去了。一个人到江边大排档里点了份江汉油焖大虾,喝了五瓶啤酒,再到江滩上吹到晚上四点多钟才回家睡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十点多了。看到墙上那幅《貂蝉拜月》,心里感觉无限酸楚。无情无绪地到办公室处理了几份文件,挨过一天的工作时间,就早早地回到自己那个家里,胡乱吃点东西,然后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觉,就这样丢了魂似的熬过了三四天,却并没有减轻他的痛苦。

这天下午下班后,崔大牛从冰箱里取出两碟剩菜又下了半斤白酒,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前妻乔小,那个爱慕虚荣而后又堕落了的女人,对她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牵挂;他又想到了魏莎妮现在的副市长,尽管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正面对他作过什么承诺,但他们俩却总是能够心意相通。他拿起床头边上的一本日记,随手翻阅起来,看到了他自己写的一首叫做《灵》的小诗:

无须约定,

观点与观点共鸣;

无须表达,

心魂与心魂相通;

无须提示,

所言所行如己所愿;

无须解释,

歉意与谅解瞬间消融;

无须接触,

灵与肉如抚如亲;

无须厮守,

一颦一黛胜似一生一世。

他用心默默念完后就泪流满面了。回想起与魏莎妮共事的日子,他决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怀孕的,尽管他心中已经怀疑到了一个男人,但他还是要当面问她,要她亲口告诉自己真相。“不是无须厮守”吗?我问清楚了也就死了心。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他就给魏莎妮家里打了电话,可是铃声响了却没有人接听。于是他又拨通她的手机,可接电话的是她到政府后新配的秘书,秘书问了他是谁,然后似乎是请示了市长才回答说:“魏市长住院了。”

崔大牛惊道:“啊?在哪家医院?什么病?”

秘书说:“在中心医院消化内科,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病。”

崔大牛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大热天的见那秘书正给魏莎妮在扎一个头巾,看见魏莎妮那张脸,几天不见,完全变了一个人。崔大牛心痛至极,就赶紧上前说:“来,让我来。”

还不等魏莎妮把“别”字说完,崔大牛就愣在那里了。他几乎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原先的满头乌发,怎么在几天之内就一束一束地脱成斑秃了呢?

看到崔大牛惊呆的样子,魏莎妮终于禁不住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要你来看我,我不要……我不要!”

崔大牛赶紧将她搂了抽泣着问:“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呢?”

那秘书紧张地退缩着说:“我也不知道,连医生也还没找到真正病因。医院今天找省里专家会诊了,说可能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怀疑是铊中毒,但检查结果还没有最终确定,专家们建议明天转到省里去。”

崔大牛说:“铊中毒?哪来的铊?那还等什么?今天就转呀!”

秘书害怕了,颤颤惊惊地说:“我当不了这个家,市委、市政府领导与医院定好了的。”

魏莎妮这时也平静了下来说:“你别吼,她这几天够辛苦的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薇薇知道吗?”崔大牛内心愧疚,责怪自己不该多疑,以至于连她住院也不知道。他要作出补偿,这才主人般对那秘书说:“这几天辛苦你了,今天晚上我来照顾,你去休息吧。”

那秘书胆怯地说:“医院安排医保科的梅子与我轮流照顾魏市长,劳动保障局的李局长也安排了医保局的人经常来帮忙,我没事的。”

魏莎妮看了眼崔大牛,又对秘书说:“你去休息吧,他很倔强的,让他陪我一会儿。”秘书这才离去。

崔大牛不再顾虑什么,他向局里请了长假,到省城专门招呼魏莎妮。可是他去了两天,省纪委专案组人员就到医院去找他们俩分别询问了情况,然后就带着他回家,从他家里取走了那幅《貂蝉拜月》。

而与此同时,专案组另一班人找到李可询问有没有收到别人赠送的一幅《昭君出塞》,李可就想起了黄金送画的事,于是,她将那天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向专案组的工作人员讲了,专案组果然没有费多少周折就从黄金那里取得了那幅画。

这天,在市政府开了一个会后,李可顺便到耿清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耿清告诉她苟日新的案子基本查清,并向她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

回到办公室后,那次在温泉山庄门口产生的诗人般的冲动再次向她袭来。于是,她向那很久没有使用过的研台里倒进一些墨汁,豪情万丈地填了一首词。填完后感觉有几个字的平仄拿捏不准,就从书柜里取出汉语词典查了查改了几个字,还是不敢用词牌名,注明‘自度曲’,又自我欣赏了一会,颇为得意,急需一个人来与自己分享这种成就感,她就想到了余云。

也不打电话,让司机小刘径直将她送到归去寺前,见那渔人棋舍门已经拉上,但并没有锁,显然是因为没有顾客,准备打烊了。便回头挥挥手示意小刘可以走了,自己将那铁门拉开一人来宽,侧身钻了进去,回身拉上门时,那余云就从阁楼里探出头来,见到是她,脸上就绽出笑容说:“又起的是什么风?在这么个好日子里把你给吹来了!”

李可边爬那窄窄的楼梯,边愣愣地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等她爬上阁楼,余云就斜了眼在她脸上找答案,看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今天的日子,却没有发现破绽,有点失望地向那挂历一呶嘴:“你自己看吧!”说着,放下手中正在雕琢的一块寿山石料和刻刀,给她递过来一瓶小瓶装的“菩萨泉”:“来,我用菩萨泉敬敬菩萨!”

“瞎说!这个玩笑可不能开的。”李可接过矿泉水想起了什么,问道:“噫,我听章总儿子说,你也向公司里投了点钱?入了股?”

余云就笑道:“我哪有这样的兴趣呀?主要是看到他们开始起步时太困难,就将那卖画的10000块钱借给他们了,他们说要算我30%的股份,我没同意,等他们资金周转得过来时,我再将那钱抽出来送到六德山中学去,不过我这里的水基本上是他们提供的哟!”

李可知道余云不是一个爱做生意的人,就去看了挂历,这才笑道:“哈哈,今天是8月30号,农历的七夕呀,我可没想到今天是咱们中国的情人节哟,要不然,可不敢占用你的宝贵时间噫,我记得上个月不是过了个七夕吗?”

余云就调皮地说:“原来你是误打误撞的呀,我还以为你是选了日子的呢。哎,算我自作多情哟,今年闰七月不知道吗?”

李可喝了口水说:“不管什么日子,我填了首韵竹的词,你给我斧正斧正。”

余云又惊道:“哦,你几时又成词人了?我看看。”

李可就将手中卷着的宣纸在画案上展开,余云就一字一句地念道:

自度曲

直向苍穹,

凌云志,

与生同俱。

终无悔,

虚心傲骨,

几度折翅。

身寒宁作炎凉用,

叶绿只为清风舞。

笑藤儿,

为了攀高处,

长为曲。

天地间,

才辈出,

品格事,

唯君独。

任雷雨,

痴性从来不屈。

活当心身两空贫,

死后干躯燃一炬。

问何苦,

要留气与节,

赴天府。

余云念完后,伸出大拇指赞道:“不错,好词,好词!大有‘还我河山’之气概!”

李可的得意就完全写到脸上来了,可口里还是说:“别只顾哄我高兴,给我提点意见。”

余云已经有了自己的观点,但他不忍心立即破坏掉她的情绪,便说:“要说意见,我现在一时还真挑不出来,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在鸡蛋里面挑出点骨头来。告诉我,有什么高兴的事?你今天情绪像是很好啊!”

李可就控制了一下抑制不住的兴奋情绪说:“也没什么,只是有几件事我算是有个交待了。一是你帮我借的钱,过几天就可以还你,我还是决定将那对椅子卖掉。已经送到秋拍会上,最近就要开槌;二是我在基金拆借事件中背的黑锅总算洗清了。”接着,她将从耿清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向余云讲了一遍。

原来,专案组对苟日新实行双规之后,苟日新作了顽强的抵赖。可是检察院逮捕兰国发之后从他家里搜出的那幅《西施浣沙》,兰国发始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开始是将家里搜查出来的巨额存款全部揽在自己的名下想保住虞罂美,可是经过连续的审讯之后,他的防线被攻破,交待说那幅画不是他的,是别人送给他夫人虞罂美的。而作为《四美图》组成部分的《西施浣沙》是苟日新案的重要物证。因此,就有了专案组人员到温泉山庄请虞罂美说明情况的那一幕,而虞罂美呢,因为专案组搜查时不仅搜出了兰国发的非法所得,而且还搜走了她自己收受别人送的大量礼金。所以她知道,自己迟早会被牵扯出来。进去之后,她最牵挂的还是那个在英国读书的娇惯了的儿子兰茂,虽然事前她已经“托孤”给李可,但她还是断不了那分牵挂,觉得只有立功一条路可以减轻罪责,所以她主动交待了那次搜查中相关的问题,并且承认那幅《西施浣沙》是高飞送给她的,高飞也说是通过杜浦用一只青铜器从苟日新手中换来的。在送那幅画时还送了虞罂美十万元现金,目的是请求她提前预付鳗鱼养殖项目的设备款和鱼苗款。

因此,通过王学莲的《贵妃出浴》、虞罂美的《西施浣沙》,将苟日新通过杜浦收受贿赂的证据链衔接了起来。迫使苟日新不得不承认用自己收藏的《四美图》与杜浦交换了几件收藏品的事实。但他还是始终咬定这只是一种闲情逸志,是藏友之间的一种交流,决不存在收受贿赂的问题。

面对苟日新的狡辩和这种新型的受贿方式。专案组专门请延宁市和夏江省物价局价格认定中心,对《四美图》和那只梅花纹白玉耳杯的市场价分别进行了认定,认定结论为《四美图》每幅价值为2000元,四幅共计8000元,梅花纹白玉耳杯是明代文物,市场价为68万元。而那只青铜觚和铁保的字在拍卖行里都有成交价记录,不用再作认定。因而,专案组认为苟日新与杜浦及海蜚等不存在收藏品交流关系,杜浦既是一个行贿人,又是一个中介人,《四美图》也并不是苟日新的收藏品,只是他的一种“作案工具”。

查清上述事实后,省纪委报经省委同意,对苟日新实施了转捕,移交给了省检察院,在检察院这边又经过了连续的审讯,使他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放弃了所有顽抗。除了交待自己收受贿赂的犯罪事实外,他还交待了暗示黄金避开李可拆借医保基金给杜浦的过程。为了感谢苟日新这次的暗示,杜浦又用那只明代梅花纹白玉耳杯和50万元现金,将自己送给苟日新的《貂蝉拜月》和《昭君出塞》又“交换”了回来,然后附上12万元现金将《貂蝉拜月》送到了魏莎妮家里,而将《昭君出塞》送给了黄金。当然,为感谢黄金拆借资金,他另外带去了40万元现金。黄金将其中的部分现金连同《昭君出塞》拿去送给李可时,却被李可拒之门外。

李可最后对余云说:“我看啦,你才是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你画的那幅所谓《四美图》,才害得那么多人翻船落马。不过你那《四美图》现在要是拿出来拍卖,那可真要拍出几个好钱哟!可惜,它将作为重要物证被束之高阁!”

余云听了李可的讲述,沉吟一会说:“你刚才不是要我给你的词提点意见吗?说句实话,你可别不高兴。”

李可严肃地说:“我想听的就是实话。”

余云说:“诗言志,我不是说你的词填得不好,而是我从你这首词中读出了你的心态不好,说严重一点你这是在发牢骚,是心理不平衡。”

见李可似乎不服气,余云说:“我刚才正在刻一枚印章,不如我就以刻印章为题回赠你一首词吧,但我不懂平仄,只要你明白那个意思就行了。”

说着,他走向阁楼一端的简易书架,从上面取下一轴画,说:“你上次不是说要我临摹唐伯虎的这幅《四美图》吗?干脆我就题在这上面送给你吧。”

于是,他拿起画案上现成的笔,饱蘸了浓墨用行楷写道:

治印

自度曲

掌中托寿山,

心间存天地。

挥刀砍去繁俗赘,

留得简和义。

方寸小舞台,

人生一场戏。

肥瘦刚柔拈指间,

早悟舍与弃。

李可念了几遍,似有所悟。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又是她的监察支队长阮武立打来的:“李局长吗?我武立呀,刚才快下班的时候,汪水明和苟兰婵夫妇带着一帮人敲锣打鼓给你送来了一面锦旗。”

李可的手机通话效果很好,余云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向她投去探询的目光,李可就问:“那他们在锦旗上写了些什么呀?”

阮武立就笑了说:“哈哈,我还没见过这么写锦旗的,上面就写了‘李可局长是百姓的好干部,落款是:下岗职工汪水明、苟兰婵赠!’‘好干部’三个字摆在正中央,是大写的!”

2008-5-253 时初稿

2008-6-1419 时二稿

2008-10-62 时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