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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群访升级

挂了电话,李可无奈地向余云苦笑道:“你看看,这个周末又算完了!有家公司的员工将延州大桥给堵了,我得去现场。”说着,她将扎在腰间的上衣解下来穿好,并拉上拉链,上下调整了几次拉链开口的高度,使自己看上去显得庄重些。

余云摇了摇头:“大桥可是南北交通大动脉哟,不处理好有人要掉帽子的。我总觉得现在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情况不是个办法。”

李可下了楼梯,径直往门外走:“是啊!可要综合治理起来又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哎,不能等了,我要到前面路口去碰他们。那幅画我下次再来取吧。”

余云追了一句:“去吧,你们也得多替老百姓想想,千万不要激化矛盾!”

一上车,延宁市劳动监察支队支队长阮武立就问:“李局长,怎么了?又哪里出事了?”

李可钻进车后,顾不及回话就对司机说:“小刘,直接开到延州大桥去。哦,对了,别走国道,国道肯定堵了,走沿江大道插过去吧!”

然后,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才对阮武立说:“市委办公室通知说是诗圣房地产开发公司下面建筑队的两百多号人将大桥堵了,肯定是因为欠薪的问题。关于诗圣房地产公司拖欠职工工资的事,你们不是下达了监察指令书吗?怎么?他们还是没有给工人兑现?”

阮武立无奈地摇摇头:“您又不是不晓得,诗圣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杜浦牛气冲天,能接下龙池市场这么大的工程,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呢!我那一纸破指令软弱无力,他根本不屑一顾。我都带人跑了十几趟,他每次都是让办公室一个副主任来应付我,我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阮武立越说越来气,见比自己还年轻的局长反而显得沉稳,就放缓语气道:“不过,他们说甲方没有履行合同,拖欠了他们的工程款,他只好暂缓职工工资发放了。他这一暂缓就将近一年。我问过代表市政府作为甲方的建设局,那个小貂蝉……”

随口说出小貂蝉后,阮武立意识到不妥,立即改口说:“……魏莎妮局长,魏局长说工程前期投入的大部分资金确实是乙方带资的,而且这些带资90%是银行贷款。”

正说着,司机小刘将车缓缓刹住,回头说道:“李局长,过不去了,只能停在这儿,你看,前面好像就是魏局长的车呢。”

李可下了车,对眼前整修一新的江滩和萧瑟的江面无心欣赏,而是抬头望了望大桥上面躜动的人头,又瞟了眼前面几台车的牌照,除了几辆警车外,都是带“W”头的小号车。就对阮武立说:“走吧,咱们从桥下爬台阶上去。”

当李可带着她的监察支队长爬上延州长江大桥的桥面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看情形,其中绝大部分人是围观的。由于大桥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大桥连接线的两端早已摆起了汽车长龙。待她们挤到人群聚集的中心区时,只见一两百名穿着诗圣房地产字样工作服的工人手挽着手坐在桥中央,在静坐队伍两端各有十几个人,每人胸前贴着一个白底的红色大字,构成两条内容一样的标语:“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

李可认出着便装的公安局长曾衡正跟魏莎妮在那里苦口婆心地作劝说工作。魏莎妮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上能明显看到汗珠。李可赶紧上前与他们简单地握了一下手,问了一下情况。

就在松开曾衡的手的时候,李可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夏江晚报》的记者徐泉娟,还有跟在她后面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操良文。她们相互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各司其职忙去了。

这时,就有几名工人认出了李可:“那就是劳动局李局长,李局长来了!李局长来了!还有阮队长。”

“李局长,你说他们拖欠我们的工资该不该付?”

“公司欠我们的血汗钱该不该还?”

“老板说了,是你们政府拖欠了工程款,他没钱周转才扣我们工资的”。

这时就有人带头喊起口号来:“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

一人高喊,众人齐声附和:“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场面顿时又变得乱哄哄的。

李可连忙伸出两只弱臂做着用力下压的姿势:“大家有话慢慢讲,这样乱哄哄的我们根本听不清楚。”

“劳动局是为咱们工人说话的,大家先静一静,看李局长怎么说。”

“她是想为咱们说话,可是她说话算不了数,请苟书记出来,请上官市长来表态才算数!”

“苟书记在北京开会,上官市长外出招商,都来不了。我是市委副书记耿清,你们有什么诉求请派代表与我谈,但你们得首先将桥面让出来,你们这种行为会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损失。”

由于声音洪亮,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原来是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兼市维护稳定工作领导小组组长耿清。

众人发现他是今天来的最大的官,就立即将目标对准他:“你一个副职,当得了书记、市长的家吗?”

“哈哈,当不当得了,我得先弄清情况吧,请大家给我十分钟,我找有关部门的同志了解一下情况,再给大家一个说法好吗?”

魏莎妮连忙向静坐的工人们说:“书记、市长不在家,耿书记说了算,耿书记能当家的!请大家稍等一下。”

见魏莎妮这么一说,工人们果真静了下来。耿清反而喜怒无形地瞄了她一眼。魏莎妮心里不由得一阵忐忑。

接着,耿清简要地听取了李可、魏莎妮和曾衡他们上前汇报的情况,就问:“公司的负责人呢?就是那个叫杜浦的,他怎么没来?”

魏莎妮抢着答道:“我们找过了,可怎么也联系不上,手机和办公室的电话都没人接。”

耿清没好气地说:“赶快派人找呀,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转而又向曾衡交待:“必要时,你们公安部门配合一下,尽快把他找到这儿来。”

他又挥手招了一下,几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马上又向前挤了挤,外围维护秩序的便衣警察们也自然地围成了一个圈,使得领导们的谈话不至于毫无遮挡。

耿清继续说道:“刚才我用电话将情况向苟书记和上官市长作了简要汇报,请他们作指示。苟书记说他正在向中央有关部门首长汇报工作,家里事情让我作主,他的指示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稳定压倒一切’。上官市长说了三条:一是不要激化矛盾,二是要尽快恢复交通,三是按政策办事,不能要政府拿钱买稳定。说家里事由我们维稳领导小组全权处理。刚才,省委、省政府办公厅也打来电话,要求我们尽快化解矛盾,平息事态,恢复交通,并一小时上报一次情况。我看了一下,除了国发同志以外,维稳领导小组的成员都到齐了,噫!兰秘书长呢?他身为市委副秘书长应该赶到第一线呀?”

魏莎妮见没有人接话,就连忙说:“兰秘书长过去处理类似事件总是到得很早,也许去哪儿开会了吧?”

魏莎妮懂得,这年头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背后帮人说好话的,如果有人那么做了,那这个人与对方一定是真朋友。尤其是做了又不说的,一旦传到对方耳朵里,那么对方一定会心存感激。魏莎妮既然这么做了,她是绝对不会自己去告诉兰国发的。但她相信有这么多人在场,无论是坏话还是好话,都会通过某个渠道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

“都啥时候了?什么会也要放一放呀。魏局长,你让派出去的人也顺便找一下他。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和大家商量了,下面我讲几条具体意见,大家看觉得合不合适,合适就照办。”

耿清接着进行了部署和指示:

一、公安那边,先将穿制服的人全部从桥上撤下去,免得引起对峙、激化矛盾。可以让他们在外围作好应急预案,包括保护桥上桥下人员安全。

二、立即疏散围观群众,做好堵在路上的那些司机们的安抚工作,坚决防止哄抢货物等恶性事件发生。

三、国家安全部门要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留意组织者和可能的幕后主使者,防止演变成危害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更严重的政治事件。

四、宣传部门立即与驻市记者站等有关新闻单位取得联系,尤其是要做好到场记者们的接待工作,能不发稿尽量不发稿,实在是要发的,你们宣传部门一定要注意把握好宣传口径。

五、劳动保障部门负责做好静坐工人们的劝说工作,请他们通过正常途径反应合理的诉求。让他们推荐代表到你们局的会议室去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

六、建设局要尽快找到诗圣房地产的负责人,落实职工工资的资金问题,工人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呀同志们!一家老小都等着他们凭力气挣的这点钱过节了,干了一年的钱拿不到手,他们能不急吗?其他部门我就不一一点了。总之,大家要各司其职,密切配合,尽快把事态平息下去。

这也算是开了个现场办公会,会后,大家马上分头落实耿书记的指示了。

李可跟着耿书记来到工人面前。但她没有让耿书记先开腔,而是主动放开嗓子说道:“工人师傅们,我是市劳动保障局的局长李可,这位是市委副书记耿清同志,耿书记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看望大家来了。对于大家的诉求,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刚才耿书记已经责成有关部门尽快拿出解决办法。为了更好地了解大家的情况,我想请你们大家推荐四、五位代表,到我们劳动大厦的会议室去商讨具体的落实意见,希望大家能顾全大局,先将桥面让开,国道上的车已经堵了几十公里了。”

“尽快是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当官的又在打官腔糊弄我们!上次为了公司拖欠工资的事,你们劳动监察支队不是下达了指令书吗?起作用了吗?还不是用来糊弄我们这些百姓的一纸空文?今天不见现钱我们决不收兵!”

这时,一个嘶哑的女声嚷道:“对!这个钱应该由你们市政府来出。如果你们工程款按合同支付了,老板也不会拖欠我们的工资!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

这个女人个子不高,穿了一身极不合体的工作服,显得更加臃肿,说话时露出两颗醒目的金门牙,虽然她站在人后躲躲闪闪,但李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她便悄悄问身边的阮武立:“武立,那不是苟兰婵吗?她什么时候成了诗圣房地产公司职工的?”

阮武立也觉得奇怪:“没听说过她到诗圣房地产公司上班呀?除非那老板有病,才会要‘狗婆’这种人。”阮武立说这话时显得很恶毒。他所说的“狗婆”,是人们送给苟兰婵的绰号。

李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向耿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耿书记,今天的事情恐怕不是工人讨薪那么简单,似乎比平时的群体上访事件组织严密得多,而且那个女的,就是原来七一钢铁厂有名的‘上访带头人’苟兰婵!”

“哦,你一说我也认出来了。她不止一次找过我,对!就是那个‘狗婆’。”耿清也禁不住说出了苟兰婵的那个不太雅的绰号,随后他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现在挑明不得,挑明会激化矛盾的,耐心做工作吧。”

魏莎妮见状也主动上来帮腔:“刚才耿书记部署了,让我们通知你们公司尽全力筹措资金,尽快补发拖欠你们的工资。”

苟兰婵见没有人质疑她的身份就更加放肆了:“你说什么呀?公司有钱的话,我们的工资不早就发放到位了吗?你还说,就是你拖欠工程款的,师傅们,她就是小貂蝉,就是她拖欠了咱们公司的工程款!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

“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人群又乱了起来。

这时,就见三个站在栏杆旁的年轻人指着魏莎妮的鼻子道:“你们再不支付工程款,让老板给我们发工资,我们就没法活了。反正今天在这里拿不到钱,回去也要让老婆骂死。你们这些当官的再不给我们作主,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死给你们看!”

也许是被人家指着自己的鼻子,魏莎妮稍稍带点冷笑地回敬道:“哼哼!想不到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也学会威胁人,说出这些寻死觅活、放赖耍泼的话来,真是没有骨气!”

其中一个大块头顿时紫脸一红挂不住了:“什么?你是说老子不敢跳是不是?既然这么说,老子今天偏要跳给你们看,看看老子像不像个大老爷们!不就是一条命吗!”

说完,他只瞟了眼江面,就腾身一跃,跳下了离桥面近二十米高的刺骨的江水里。接着他身后又一个年轻人大声喊道:“老子也不活啦!”腾身跳过了栏杆,第三个年轻人也说道:“我也别活啦!”说着就去翻越护栏,总算被身边的工人们拉住了。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惊呆了!

耿清、李可他们赶紧跑到护栏边向下搜寻。耿清边用目光搜寻水面边向正在打电话的公安局长交待:“曾局!快!快调巡逻艇救人!要不惜一切代价先把人救上来!”

曾衡回答说:“我已经通知水上派出所和下面的干警设法先救人。只是桥面这么高,水又这么冷,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啊!”

“别说那么多!你下去亲自指挥,救人要紧!我们在上面继续做工作,防止事态恶化!”

曾衡应了一声,正准备往桥下挤。

此刻,苟兰婵却又带头嚷了起来:“哎呀!出了人命啦!政府不管呀,有人被逼跳水了呀!”

请愿队伍本来都是坐着的,两个年轻人一跳水,又经苟兰婵这么一嚷嚷,顿时乱了起来。工人们站起来将耿清他们围得动弹不得。此时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鼓动道:“就是那个小貂蝉,工程就是她负责的,她没有出过好点子,现在又逼出了人命。揍她!”

工人队伍和便衣警察之间本来就推推搡搡的,这煽动的话一说,就开始有工人大打出手了,眼看局面失去控制。耿清就急迫地对曾衡说:“请求武警增援,快!”

曾衡刚打了电话,就发现有干警被打伤。突然,一块砖头朝他飞来,他本能地一偏头闪身避开了。他虽然躲过了这一击,可他身后的魏莎妮却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那砖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头顶上,顿时鲜血如注,一下子染红了半边俏脸!

眼看她摇摇欲倒,曾衡赶紧回身将她搀扶住,另一干警也赶过来帮忙按住伤口。可是此时他们自己也站立不稳,人群骚动,局面已经失去了控制。

“耿书记!怎么办?魏局长需要立即送医院抢救!”曾衡说着,等他回头寻找耿清时,早被人群挤散了。不见了耿清的身影,喊也听不见回音。问身边的人:“耿书记呢?看到他了吗?”

那警察摇头说:“不知道,他可能被工人围住了,也可能会受伤的!”

曾衡急了,心想如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连市委副书记都被人打伤,他这局长就算当到头了。他顾不了逐级下达命令的程序,对这位干警下令道:“那还了得!鸣枪示警!快!鸣枪示警!”

那警察犹豫了一下,看到局长坚定的目光,这才动作熟练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推上子弹,再次看了看局长的眼神,然后举枪朝天连放三枪!骚动的人群顿时寂静无声,片刻后工人队伍不自觉地后退了几米。

这时便衣警察们赶紧将耿清、李可他们从工人堆里拉了过来。耿清只对曾衡责问一声:“怎么搞的!谁叫鸣枪的?”

曾衡坦率地道:“是我!局面已经失控了,我担心领导的安全,再说魏局需要立即送医院治疗。”

想起刚才失控的局面,耿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事情已经闹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马上送医院。还有受伤的没有?受了伤的都送医院治疗!跳水的人救上来没有?”

曾衡答道:“还没呢!刚才底下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正在抓紧搜寻打捞,但有人说看见他们漂到下游江心洲方向去了。这么冷的天,就算没被淹死,恐怕也会冻死的。上边就是魏局伤势重一点,还有两个干警手臂骨折得马上送医院,其他人只是轻伤。”

“增加警力,抓紧救人。死了人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耿清忧心地压低声音补充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吗?”

这时,武警防暴支队的一百多名官兵也奉命赶到桥下。王队长跑上来请示:“耿书记,我们防暴支队奉命赶到,请你指示!”

耿清回头看了眼桥下排列整齐、手持防暴盾牌和警棍的武警战士。见桥面上的局势稍微缓解就说道:“让你们的战士就在桥下待命吧!你留在这儿。”他本来想让曾衡下去指挥救人,既然刚才他下令鸣枪示警了,就没再提这事。

见到有人跳水,还有人流血受伤,加上武警官兵的这个态势,绝大多数工人的脸上不同程度地表现出惊恐之色。苟兰婵更是神色慌张:“是不是要镇压我们了?大家别怕,我不相信他们敢镇压老百姓!”嘴巴子仍硬,自己却几乎缩进了人堆里。

耿清心里着急跳水的那两个人的死活,想尽快平息事态。便立即抓住有利时机大声说道:“工人师傅们,请大家冷静!请冷静!你们的诉求本来有很多是合理的,应该通过正常途径和办法来反应。但是如果大家采取这种过急的行为闹下去,是会犯法的,大家应该看到了,刚才有人跳水,我们建设局的魏局长和几名工作人员也被砸伤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我希望大家不要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赶紧将路面让出来,立即恢复交通。大家有什么诉求,请派代表到劳动大厦,咱们共同商量解决办法。”

这时便有几个工人碰了一下头,那个要跳水而没能跳下去的年轻人就对耿清说道:“别又将我们骗到劳动局去,今天非要在这里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别以为武警来了我们就害怕,我就不信你们敢乱抓人,敢向我们开枪!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是不让,大不了一死!你是头,你说,你们什么时间支付工程款,让老板将我们的血汗钱还给我们?我们相信你一回,你说个我们满意的时间,我们马上撤。否则,拼上这条命我们也不走!”

“李局,你们调查清楚没有?公司是不是欠他们的工资?欠的工资是不是应该付?”耿清怕再闹下去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就回头悄声问李可。

李可也压低声音答道:“早就应该付了,我们下达了监察指令,可公司根本不买账。我建议先由建设局垫付,再从工程款中扣除!”

其实,耿清也想到了这点,用目光逐一扫了一下其他几个成员说道:“大家意思怎么样?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那我就表个态?”

曾衡意识到刚才鸣枪示警,可能会引起很大的社会影响,知道自己是下令的人难辞其咎,此时最需要的是有人为自己挑挑担子。知道耿清也同此心,欲要取之必先与之,他就有意要为耿清减轻一些压力:“我看事以至此,再耗下去只有更糟糕的。由耿书记代表市委、市政府表个态,行!我觉得这应该是在场成员的集体意见!”见曾衡这么说,大家都点头称好。

耿清就转身洪声道:“好!在这里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表个态。拖欠你们工资的问题在一周内给你们解决。”

“你说的话能算数吗?到时候不兑现我们找谁去?”

“那你们拖欠我们公司的工程款什么时候给?”尽管这声音的主人没露面,但耿清他们心里清楚,那是苟兰婵在里面起哄。

耿清冷峻地望着那声音的出处:“我刚才作过自我介绍,在这里我再重复一遍,我是市委副书记耿清,我说的话一定给你们兑现,这一周内就算是找银行贷款,我也要将拖欠你们的工资督促到位。这项工作的具体操作就由劳动保障局的李局长负责,我则负责各方协调。如果到下个礼拜六你们还拿不到被拖欠的工资,就到市委找我去。”

略作停顿,耿清接着严厉地说:“但!工程款的结算问题,那是公司与建设局甲乙双方的事,与你们的工资发放没有直接联系!谁要是拿这个事情来蓄意闹事,那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然后他又缓和了一下语气:“当然这个问题也要解决,但有一个过程,需要时间!我希望大家顾全大局。”

耿清抬头扫视了全场一眼,见绝大部分工人有了去意,就不失时机地对身边的武警支队长说:“王队长,通知你们武警防暴支队的战士们配合一下曾局他们公安干警,维持秩序,保护工人们安全撤离!”

他这话没有压低声音,是有意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王队长和曾局长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便分头作了布置。

耿清的苦口婆心和这种高压态势的安排,使得那些带头闹事的人也惧怕不好收场。他们就借坡下驴:“那好吧!我们希望耿书记不要食言!走,我们回家吧!”

直到大部分工人都散去,耿清才对回到身边的曾衡交待:“曾局,你让交警在大桥和国道上增加警力,尽快让交通恢复正常。然后你下去指挥救人,我一会就下来。”曾衡领命下去了。

耿清又用力握了握王队长的手:“王队长,谢谢你们的支持!请代表我感谢战士们!你们先撤吧!”

王队长行了一个军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时刻听从市委的指挥!这样吧,耿书记,我留下一小队,帮助搜救落水人员。由曾局统一指挥,其他战士我带回去。”

耿清感激地道:“那好,那最好!谢谢你!”

然后,王队长对小队人员作了交待,并目送他们到桥下与曾局接上头后,自己才带走了余下的队伍。

“李局,你现在赶到市委办公室去,简单地准备一个汇报提纲,我想这个汇报的口径你应该能够把握的。我现在就向苟书记和上官市长报告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新的意见,你准备好提纲,等我的电话,再向省委、省政府办公厅作汇报。”

耿清说到这里,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如果到时这边的搜救工作还没有结果,你就先代表我去医院看看魏局长和那几个受伤的干警。对了,你让办公室通知市维稳领导小组全体成员,人行及几家商业银行的行长,诗圣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法人代表也参加,下午开一个专题会议,原则上不准顶会,魏莎妮参加不了的话,让她派个副局长参加。会议就放在你们劳动大厦开。”

“好的,好的!”李可飞快地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耿清交待的几个关键点,确信自己记住后,带着阮武立急匆匆地下了桥。

目送李可离去的背影,耿清松口气,掏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操良文见前面几位都领了任务,就凑上前:“耿书记,对我们宣传部门有什么指示吗?”

耿清抬头一看,见操良文身边还有几位部门的头儿也像在等待他的指示,他显然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干部:“我还有个屁指示!刚才不是讲过了吗?你们各司其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似乎觉得自己的火气大了点,现在的干部本来就习惯了看领导眼色行事,从来就不兴看群众的需求行事,道理很简单,因为都说权力是人民给的,可归根结蒂代表权力的任命书历来都是由领导签发的。一万个人民的口碑,怎么也抵不上一个领导的笔头!所以,如果干部不看领导眼色行事,那一定是个不会当干部或者进步不大的干部!

想到这,耿清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那我就指示指示吧,你去将那些‘无冕之王’招呼好。不过,他们的嘴要想封是封不住的,你们要好好引导。既要尊重事实,又要注意避开负面影响!”

说到这里,耿清想,看来我们这些被下面干部怕的干部也有怕的哟。我刚才这么安排不就是怕记者吗?为什么要怕记者呢?记者不管吃不管喝,又不管我们的帽子,记者掌握了什么?记者掌握了媒体,媒体不仅人民能看到,关键是更大的干部能看到,对下面的干部来讲我们是领导,对上面的领导来讲我是干部,原来怕的不真正是记者,说到底还是怕领导的笔头子。

耿清就突然灵光一闪,顿悟了。原来各阶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像是一条生物链:小鱼小虾,阿鼠阿鸡,阿猫阿狗,阿狼阿熊,阿虎阿豹,阿狮阿象。处在生物链顶端的阿狮阿象是绝不会吃小鱼小虾的。所以普通老百姓不怕大领导,就怕阿鼠阿鸡一样的小干部。想到这条生物链,耿清一点指示的兴趣也没有了:“其他人就不用我再作指示了吧。你们就凭职责和良心做好自己的事去吧!”

那些干部们发现耿书记今天有点反常,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现场。

送走李可,余云回身将梭拉门完全拉开。跑到对面小餐饮店要了一个馒头和一碗黑米粥,自己往小碟里夹了几个泡辣椒,就在那店门口的折叠桌上享用起来。他正惬意地喝着粥,就着辣椒啃着馒头,就有一辆奔驰不知趣地从坡下“嘀嘀!嘀嘀!”地叫唤着爬了上来。

那店老板拿抹布抹了一下放在路中间的一把凳子,边往回收边自言自语:“怪了,自从将军楼前的桂树开花之后,这里就没来过上档次的香客,今天是他娘的撞个鬼了,一大早爬来个‘乌龟壳’。”

余云也稍微皱了一下眉,目测了一下路面的宽度,估计那奔驰能爬过去,就不再理会它,夹了一个辣椒脆脆地咬了一口,想等那奔驰爬过了再去细细品尝余下的粥。不想那奔驰却窝着不走了,车门开处就有人笑道:“哈哈!我说余云,你这日子过得蛮惬意嘛!”

余云回头看那人时却认得:“哦,是兰秘呀。我说是谁这么大的派头呢,你还真的上山来了呀?是找我吗?”“乌龟壳”里钻出来的正是市委副秘书长兰国发。

“我昨天不是跟你约了吗?不找你,我上来打鬼!我可是说要就要的哟!”兰国发故意将话说得随便,使人听了觉得亲切。

“那你先到我店里坐会儿吧,我马上吃完了。”余云则有意将话说得客气,可身子却并不移动。

兰国发权将其当成是不见外,就自己拖过一把塑料凳子坐到了他的对面,回头指了指从驾驶室钻出来的一位文化味十足的眼镜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诗圣房地产集团公司的杜总,杜浦先生,地地道道的一位儒商。”又回头向杜浦介绍说:“这位就是余云余画家!”

杜浦连忙表现出一脸的敬仰,伸过手来:“余画家!久仰!久仰!”

余云听到“画家”和“久仰”两个词时,就像是被两只秋蚊叮了腮帮子,只感觉脸上一阵痉挛,带动全身发冷。他只得强忍着哆嗦,站起来去捏了一下杜浦递过来的手:“你好!”

杜浦更是放下儒商的架子,也学着兰国发的样找了只凳子坐下,习惯性地将那休闲的真皮挂包往怀里一抱:“秘书长,咱们也在这吃点?余兄要不要加点什么?”他已经意识到余云听到叫他画家不舒服,就改称余兄,以显得亲近。

兰国发就烘托起气氛来:“好啊!我还真有点饿了呢。给我要碗粥和一笼包子。我一看到这泡辣椒就流口水了!”

余云将筷子轻轻一放:“不用了,我吃好喽,你们慢用吧,我回店里等你们。”又回头交待了一下那餐饮店的女老板:“这是我的两位客人,记我账上。”

见余云回到店里,杜浦赶紧也要了一碗粥和一笼小汤包,与兰国发一道三下五去二吃完后,扔下一张钱:“不用找了,多的记余老板账上,我们下次再来吃。”

“好咧!”那女老板笑了笑:“欢迎你们常来。”

杜浦和兰国发跨进渔人棋舍时,余云恰好从阁楼上攀下来,手里拿着那幅四大美人的长轴:“我说兰秘,咱们是老熟人了,你下次来能不能不让我为难呀!上次你带个领导来让我抽只签,本来是个游戏,没想到竟促成你们花冤枉钱改了市委大楼的大门朝向。这次你又非要买我这幅拙劣的画,我真想不通你这是要干什么?”

说着,他将手中的画轴往兰国发面前一递:“给,你拿走吧!要说卖,我这画真的上不了市场,况且,我还没穷到卖画为生的地步!”

兰国发边与杜浦展开画,边说:“别人要这画,你可以不收钱,但这是杜总要,杜总是商人知道吗?他要你这画纯粹是一种商业行为,既然是商业行为就肯定得付出成本。”

杜浦一边展画一边附和:“对呀,对呀!余兄这幅画,我只要一出手,可能就要赚上一大笔呢!”

余云怀疑地问了一句:“是吗?我这画你还能拿去赚钱?”

画轴太长,是全绫装裱的。虽然要出手,但毕竟是自己的作品,就像是呵护自己要出嫁的女儿一样,看那杜浦像是行家,就过去替兰国发接过轴头:“你看看吧,我来拿着。”

兰国发也不谦让,后退几步细看了那画:“哈哈!余云啦,我说你真是个鬼才!难怪别人传得神乎其神了,原来你这四大美女真是画的她们几个呀!”这感慨,一点也看不出是夸张出来的。

余云就与兰国发开起玩笑来:“兰秘,别人怎么说无所谓,你可不能这么说哟,要知道,被喻为延宁政坛四大美女的,可有你老婆在内哟。你看我这画的哪一位像你老婆大人呢?”

兰国发跨过去替杜浦拿着画:“我不说,让杜总来说。杜总,你来看看。”

杜浦仔细看了画,赞不绝口地道:“好!像!你看魏莎妮不就是这副德性!”他的眼睛从《貂蝉拜月》再移到《西施浣沙》,指着西施的脸说道:“我说秘书长,余兄将罂美书记画得这么传神,你不吃醋吗?”

兰国发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吃醋的?我可告诉你们,我感觉她现在除了这张脸蛋,已经完全没有女人味了!”

他显然不愿意过多地谈到自己的夫人虞罂美:“杜总,咱们不是还要赶到夏江去吗?余兄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哟。”兰国发边说边帮余云将画卷了起来。

杜浦就从包里抽出一匝钱轻轻丢到柜台里的桌面上:“余兄,我知道今天这是夺人所爱,象征性的一点润笔,不成敬意!”

余云瞄过去,就知道那是一整匝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应该是整整一万元。他赶紧跑进柜台拿出钱:“兰秘,杜总,你们这是扶贫还是赞助呀?”

兰国发连忙解释:“余云,你别紧张,先听我说。杜总这人也是个性情中人,虽然说他现在手上有点钱,但他绝不像那些新式暴发户,什么事情靠钱来砸。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应该算是一个文人,大家不妨交个朋友。”

见兰国发这么说,余云就拿了钱,撑着柜台等他把话说完。兰国发也在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措辞:“杜总刚才拿出这钱是不妥,但我理解他的心情,主要还是想结交你这个朋友。我说这样行不行?这个钱杜总既然拿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但我认为他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这样吧,我说你可以用这钱添置几副棋子,或者做点公益事业,也可以捐助几个贫困学生,总之,支配权应该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