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河西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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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3、“青海的青蛙”

青海省西宁市上五庄的马步芳公馆门前,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在凛冽的寒风中肃立着。时已入夜,西宁市依然像往常一样冷寂凄清,昏暗的路灯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两边忽闪着。但马步芳公馆却华灯初放,暖烘烘的炉火使室内热气腾腾。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马步芳疾步奔到电话机前抓起话筒。几天来,他一再接到其兄马步青告急求援的电报和电话。这个电话又是马步青打来的。

“……河防部队完全溃散,红军全部渡河,已到达一条山休整,请连夜派出大量骑兵驰援!”

“我星夜派部队驰援,五昼夜到达一条山。部队由表兄马元海率领。”

“五天不行!三天,三天,缓不救急!援军一定要在三天内赶到……”

“好!援军三昼夜到达。”马步芳沉吟片刻,答应道。

马步芳靠着一把半圆形靠背的雕花太师椅,闭着眼,嘴里跟着唱机播出的音乐的节奏轻声地哼着,手指习惯性地捋着黑色整齐的长须。他身着青色长袍,头戴黑平顶帽,体格魁梧,姿态洒脱。此刻,尽管他脸上神色坦然,让人莫测高深,但心里却焦躁得很,像是爬着一窝蚂蚁。他为红军西渡黄河直指河西而绞尽脑汁。

河西四郡除武威外,其余张掖、酒泉、敦煌都是马步芳的势力范围。马步芳的第一□□师三□□旅韩起功部驻守张掖,第一□□师二九八旅马步康部驻守酒泉、敦煌。

马步芳是1930年占据河西张掖、酒泉和敦煌的。1930年,因湟源屠城、永昌屠城、民勤屠城而臭名昭著的马仲英在纵横三陇之后西返,占据了河西的张掖。马仲英是马步芳的堂弟,他以蒋介石给予他的乌合之众新编三十六师的番号,正想重振旗鼓,以图再举。马步芳以张掖扼青海门源之背,深恐马仲英羽毛丰满,形成隐患,便派人活动,取得蒋介石的默契,即率领韩起功等部,取道门源,越扁都口,直抵张掖,将马仲英赶到酒泉。马仲英所属原国民党残部高振邦团留守张掖,走投无路即向马步芳投降。马步芳佯示接受投诚,却暗中派人在原州提督府旁东小院,挖掘深坑,埋伏大刀手百余人。傍晚,托词集合该团官佐200余人听训,将这些军官骗入小院,乱刀砍杀。砍死的和受伤呻吟未死的,都被重重叠叠地投入深坑掩埋。之后,马步芳又进占酒泉、敦煌,将马仲英赶出星星峡。

红军西进的军事行动,对于马步芳来说,既怕红军在河西建立永久的根据地,推翻其家族统治,同时又唯恐蒋介石嫡系部队借追击红军之名,进入甘青地界,侵占他的老窝。红军渡河后,蒋介石任命马步芳为西北“剿匪”第二防区司令,统一指挥他自己的新二军及马步青的骑五师,对西渡红军作战。马步芳清楚,蒋介石既要利用他阻止红军,又要借此削弱和廓清他盘踞的地盘。

马步芳对于蒋介石排除异己的做法早有领教。蒋介石与冯玉祥大战后,蒋就给胡宗南以军事控制西北的任务,派胡宗南部入甘,企图以武力控制甘肃后,进入青海地区,驱马而代之。1932年1月,胡宗南派副师长彭进之专程到青海西宁会见马步芳,试探虚实。马步芳也察觉到胡的用心,寝食难安。这时,适遇西藏地方亲英势力在英帝国主义的策动下,掀起了轰动一时的青藏战争。马步芳积极参与青藏战争,这样既可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阻止中央军入青,即使到了不能抵制中央军入侵的地步也可以因青海南部军情紧急,退守玉树,免得外调。彭进之在青期间,感到这个局面一时不好维持,不如放松一着,坐观成败。

青藏战争后第二年,冯玉祥、吉鸿昌、孙殿英等人于张家口一带组织的抗日救国同盟军在蒋之阴谋打击下失败解散,冯玉祥宣告下野。冯在下野通电中建议孙殿英为青海屯垦督办。蒋介石为了促使杂牌军互相消灭,便发表孙殿英为青海西区屯垦督办的电文,阴谋利用孙部武力以打击青海马家势力。

孙部西来,无疑要向青海马家军阀夺取地盘。任何军阀都把地盘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有了地盘就可以征兵、收税、派粮,要他的地盘自然是要他的命了。所以孙军西移命令发表后,立即遭到马步芳的反对。马步芳串联好马步青和宁夏的马鸿逵、马鸿宾,决心与孙殿英一战。这就是有名的“四马”拒孙。

蒋介石以为,既不能消灭青马,亦可利用西北地方势力消灭孙殿英的武装力量,便指示其西北的代理人朱绍良与“四马”采取一致态度,坚决反对孙部西进。马步芳在军事上不失时机,亲往宁夏与孙殿英展开血战。这次拒孙战争,孙自是一败涂地。

1935年7月,红军北上,进入康北、川北。蒋介石严令马步芳出兵青南截堵红军的电令,连三接四,日益紧急。其中有电令指明:“急速调派所属部队,连夜赶赴青南边境堵击红军,所遗西宁一带防务,已令胡宗南部杨德亮接替。”红军尚未入境,而蒋之嫡系即行抵青。这时马步芳怕中央军入青的焦急心思,远远超过红军。那些日子里他的思想活动诡谲复杂,以往嬉笑洒脱、精明干练的常态,顿然变为暴躁凶狠,打人骂人。即使是高级部属,也不敢贸然接近,一般官佐更加缩头缩尾,生怕受到马步芳的迁怒。

在无可奈何中,将计就计,遂由青海省保安处通令全省,开始大规模地征拔壮丁。既以之公开反 共,也以之暗阻中央军。在各县成立了壮丁司令部,各区成立了保安司令部,分别就地征拔18岁以上、45岁以下的男丁,自备枪械、刀矛、鞍马入伍受训。又按照军队编制组成了青海全省国民兵团,每县至少有2个团,多的到20个团,共编制107团,计434个营、队,人数达15万。所有民团应需的服装、武器、帐篷、锅灶等都由民间征收。

8月中旬,马步芳突然正常,转忧为喜。省政府接着又宣布第一□□师军法处长丁 元杰为民和县县长。事后,马步芳召集全体官佐训话:“共 军北上,迫近青南,中央令我军全部出动,西宁防务由中央军胡宗南所属杨德亮部接替。这样,我们的根本即将动摇,使我昼夜不安。丁处长连电中央,申述我军实力雄厚,已有训练有素的壮丁50万人,前后方可保无虑。经过多次电报,前几天终于奉到复电,令我军负责全省防务,杨德亮部暂缓入青,使我忧心忡忡的这一心事,为之冰释。现在委丁 元杰为民和县长,理所当然。大家只要为团体出力,功不论巨细,无不受赏。”

马步芳的官员没有固定的薪金,全靠马氏的私人赠送和额外津贴。马步芳每年总要分别向军官送钱、送面、送炭、送牛、送衣料,其多寡要看卖力的大小和对马氏好处的多少,实在功大者好处很多者,放去做一任县长或税务局长,使其有一个随便搜刮的机会。所以在马氏手下,谁能争得这些肥缺,都被视为莫大的荣耀和恩宠,因此,许多人不愿做空头厅长,反而愿做小小的县、局长。

想着与蒋介石中央军的往事,坐在太师椅上的马步芳烦躁地站起身来,走过去“砰”的一声关掉电唱机。他面带怒容,愤愤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这时,马步芳的表弟、新二军参谋长马德匆匆走了进来,报告说:“军长,胡宗南军的杨德亮部已过黄河。”

马步芳“啪”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日奶奶的,来得好快啊!”他两眼发直,两道闪闪烁烁的灰光射将出来,说道:“红军只要我的命,老蒋既要我的命,还要抽我的血!我已决定青海所有能调动的部队去河西与红军决战,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消灭红军,不给蒋介石渗透的口实。”

马德略显忧虑地说:“部队去得过多,青海防务怎么办?”

提起防务,马步芳显得胸有成竹地说:“宪兵和警察守城,再把回中的学生组成一个团,配发武器弹药,填充西宁城防!”

青海回中是以回教促进会名誉创办的西宁高级中学,简称“回中”,相当于蒋介石的黄埔军校。其性质与一般中学不同,除一般课程相同外,另设政治、军事课目,专门进行反 共教育和军政训练。马家创办这个学校的目的是为了有效地培养一支私人势力。马步芳亲自担任该校指导员,其子马继援任理事长。回中毕业的学生大多数被派到党、团、军、政部门,称为“回中派”。

马步芳面色阴沉,一边焦急地走着,一边喃喃自语,咬着手指,说:“让马元海来见我。”马德见马步芳主意已定,不便再说什么,答声“是”,便轻声退出。

马步芳,字子香,经名呼赛尼,生于1903年。他7岁便进了河州?藏大寺当了满拉,开始诵习穆罕默德的经典,11岁又随其父马麒来到西宁,进入上五庄清真寺继续接受经堂教育并学习阿文。当时,在甘青一带回族上层人物的心目中,教权和军权都是立身立家立业的资本。所以马麒除了栽培马步青带兵从戎外,曾一心要培养马步芳成为一个通晓经典的大阿訇。可是马步芳却不甘教门的寂寞,17岁终于“慨然从戎”,做了马麒创建的宁海巡防军第一营帮办。

马家部队的由来,始于马步芳祖父马海晏带领的哨兵,最初只有100余人。马麒任精锐西军帮统时发展到1000人,充任甘边宁海镇守使,成立宁海军后,组织了马步兵13营,增至2000多人。这些都是从甘肃河州和青海循化、化隆县凑集的。镇压果洛、拉卜楞事件的前后又招募了一些营伍子弟和流氓充兵,至于征派强拉壮丁补充军队,搞得家破人亡、鸡犬不宁更不待说。对凶恶狡黠之徒,尽量吸收。高级军官中,如马忠义、马元祥、马成贤等,原系横行临夏、化隆一带的大盗,马步芳以其凶悍,予以收纳。他们在迭次战争中,残忍凶狠,杀人如麻。马步芳部1931年7月被蒋介石收编为新编第九师,又由新编第九师改编为正规军陆军第一□□师,再扩编为新编第二军,下辖第一□□师和青海南部边区警备司令部两个骑兵旅。马步芳升任军长并取代了其叔父马麟的青海省政府主席,成了“青海王”。青海一些宗教上层人士和蒙藏部落头人恭称他是“青海的青蛙转世,将来能做西北皇帝”。

马步芳一切活动的目的,是实行武力割据和封建世袭的“家天下”。但是,他上台时国内政治形势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再是昔日马麒、马麟时代那种军阀混战的局面。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已经建立了统一的政权,以中国共 产 党为代表的国内革命力量也正在发展壮大。这种形势下要保存自己的生存和地位,马步芳不敢公开脱离对国内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依附,像马麒、马麟那样寻求青海“独立”。为了寻找新的出路,他开始重新调整自己与蒋介石的关系,以新的姿态保持与蒋介石在政治态度上的一致和吻合,但他也千方百计不让蒋介石势力直接染指青海和他的其他势力范围。

这时,响起皮靴的“咯吱、咯吱”声。马元海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马步芳摆摆手,算是让其表兄坐下。马元海坐在沙发上,微微朝前倾着身子,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说道:“首批派往河西的部队与民团共1.6万人已经集结。”

“噢!”马步芳矜持地应了一声,张口说道,“你明天下午出发,三天内一定要赶到一条山,后续部队很快集结,开往河西。一定不能让红军在河西立下足来!”他仰靠在太师椅上,言谈明显地表露出一股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说:“上次宁夏拒孙,你是前线总指挥,干得很好!这次河西出战,也由你任前线总指挥。表兄呀!你不愧是咱们团体的栋梁之才,在这风云变幻、群雄并起的当口,正是你我兄弟千载难寻、大展宏图的好机会!”

马元海站立起来说:“军长放心,我一定为团体出力,消灭红军于河西,完不成任务,拿头来见你!”

马步芳听了,“噢噢”两声,心平气和地说:“坐下,你的勇气和胆略,的确不愧为团体一杰,扑灭河西红军完全可操胜券,可你一定得对中央军提防,务必不让其插手。如果我们不能把红军消灭,中央军一旦借口进驻河西……”他猛然站起,提高嗓子,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块地盘就得拱手让人,团体难保啊!”

“团体”这一口号,带有强烈的封建地域观念和狭隘的地方主义色彩,对外可以抵制共产主义,抵制蒋介石集团的吞并企图,对内可以加强马氏政权上层之间的团结。这个口号一直是马家军队的鼓舞力量,维系着马氏政权成员的意志。

马步芳对马元海说:“明天出发前,我去乐家湾军营训示!”

第二天下午5点,马步芳乘着小车,风驰电掣赶到乐家湾军营。他戎装笔挺,登上土台,用眼睛扫了一下面前排列的队伍说:“目前红军进抵河西。大家是青海健儿,保卫家乡的战士。我们情同手足,荣辱一致,务必共同赴敌,为团体争光,为家乡争光!”他反复强调说:“团体能否兴旺发展,就靠我们齐心一德,同舟共济了!”部队官佐,不是同族同宗同教,就是亲信死党,休戚相关,自然纷纷表示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