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河西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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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战幕在永凉一线伸展

河西走廊,在它伤痕累累的怀抱里,深镌下西路军的历史足迹。随着西路军西进永凉,建立永凉根据地,战火的帷幕也在永凉一线伸展。凉州西四十里铺到山丹,几百里的平川变成了厮杀的战场。

西路军指战员处在孤军外线作战地位,为完成中央军委赋予的战斗任务,冒白刃,餐风雪,慷慨悲歌,视死如归,表现了红军的伟大气概和高度组织纪律性。

初升的太阳仿佛给经过夜行军,已经冻馁不堪的红军战士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穿着褴褛单薄的军衣,挺起瘦骨嶙峋的胸脯,咬着牙加快了行军步伐。时而有一两匹战马,扬鬃腾蹄,从行进的队伍后面跑过来,向前疾驰而去。队伍里很少有人说话,只有兵器轻微的撞击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沓沓的马蹄声,好似在奏着低沉的进行曲。

这是由永昌东返接应红九军的三十军八十八师,走到武威四十里铺,队伍分成两路。师长熊厚发带二六八团向东南急行接应九军,政委郑维山带二六三团和二六五团进抵四十里铺,策应二六八团。

部署好部队,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郑维山走进土屋,打了一个盹。他把脑袋往桌子上一趴,睡着了,那宽厚的肩头向左偏离,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有醒,反而舒展双臂,越睡越酣。好梦不长,一位参谋从外面进来,立刻把他喊醒了:“政委,远处出现马队!”

郑维山登上土围子,只见远处平滩上空笼罩着一片灰蒙蒙的尘土,尘土后面出现了马家骑兵。敌人的散兵线快一阵慢一阵地往这边移动,紧紧地形成了包围圈。

四十里铺爆裂了,厮杀声撕碎了四周的冷寂。炮击的烟雾还未消散,马家兵就手执大刀,狂喊大叫冲上来了,像潮水一样,一个浪头被打退后,另一个浪头又卷了上来。冲到跟前的,或往里甩手榴弹,或拔出马刀狂砍围墙,或扒住围墙往里爬。每一座房屋、每一处墙垣、每一寸土地都是争夺的目标。

许多红军倒下了,但是,空着的枪眼位上立即有人占据,沉默片刻的枪口又吐出火焰。有些性情急躁的战士看看身边倒下的战友,干脆跳上屋顶,狂呼怒吼,将愤怒的子弹泼向敌群,直至牺牲。

二六五团一个连,守在一座院墙内,围墙和工事全被大炮摧毁,房子起火。派出的增援分队大部伤亡,难以接近。该连在弹尽援绝的情况下,全部壮烈牺牲。

二六三团防守的三个小围子被攻破两个,处境危急。

郑维山组织二六五团由铺内两侧迂回,反包围攻入之敌,又遭到敌人掩护部队纵深火力杀伤,连以上干部牺牲十几人。

郑维山,湖北省麻城市乘马区人。黄麻起义后加入童子团,任分队长,任赤卫队指导员,1930年入党,6月带领70余名赤卫队员编入红军。此时,他21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命运将穷困生活中的他投进了红军队伍,投进了革命的怀抱。他15岁离开亲人,奔赴沙场,听惯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看惯了疯狂的喷火的射击孔和狼一般幽幽的眼睛。这个脸色微黑,身材结实的年轻人,似乎被炮火硝烟重新铸炼了一番,眼睛、皮肤、肌肉都显得那么坚韧,有血性!

透过硝烟和尘土,郑维山望见敌人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端着长枪,号叫着蜂拥而上。

“狗娘养的!”他传令不轻易使用的通信队,“上,一定要全歼敌人!”

红八十八师通信队共100余人,每人一把大刀,一支驳壳枪。通信队呼的一下冲入镇内,协同二六五团,与敌短兵相接。

“共产党员跟我上!”二六五团政委黄英祥透过子弹的啸叫,大喊一声。这声音,铮铮撞击着指战员的心。这是一句最简单最普通的语言,但在此时此刻却具有特殊的含义,特重的分量,随着这一声便有许多人迎着弹雨冲上去。冲在最前面的是团长邹丰明、政委黄英祥。

一股巨浪般的力量冲向敌群,大刀砍,刺刀捅,枪托击……一场恶战,敌人死伤一片,数以千计的马家兵倒卧在壕沟里和街头上。

渺渺兮黄天黄地,展示了红军将士豪风一般威风凛凛的人生。

四十里铺血战,军部有人指控郑维山大批杀俘虏,他据实反驳。军政委李先念出面说话,才平息了风波。这件事本身也说明了红军执行俘虏政策的坚定性。

红八十八师完成了接应红九军的任务,集结四十里铺;八十九师将山丹城交五军接防后,也返抵四十里铺。

红三十军在四十里铺战后撤至八坝,又遭敌猛烈进攻。敌先用山炮猛轰红军阵地,将围寨、房屋摧毁,而后以骑兵猛烈冲锋,激战两天,红军阵地被敌杀进两层,弹药消耗殆尽,全凭大刀拼杀。最后利用夜间出击,将敌杀退。

八坝之战后,是水磨关激战。水磨关,位于永昌县城西20里。说是关,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大一点的屯堡,坐落在河边。老百姓利用河水推磨,因而得名“水磨关”。水磨关之战,红八十八师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在红八十九师的驰援下将敌击退。

在李先念、程世才指挥下,红三十军一战四十里铺,再战八坝,三战水磨关。当敌军蜂拥包围永昌后,红三十军进抵永昌,与红九军并肩鏖战,守卫永昌。

这是一个下午。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和政委李先念同到城墙上巡视,白塔山下不时传来零落的枪声。他们站在西城门上举目四望,四野萧条,南山、北山近在眼前,向南不远是山高人稀的祁连山,向北跨过龙首山的余脉就是茫茫无垠的塞外沙漠。程世才仿佛第一次感到这个地区是如此狭小,而敌人抓住我军兵力分散的弱点缠着不放。这儿绝非久立之地。

马家兵,为旧制度而驰骋疆场的马家兵,从凄苦中走来,又向冥冥中走去。四十里铺,首先受到重创的是马步青骑五师步兵旅的马如林团。马元海对骑五师作战不力抱有成见,对四十里铺地形未作了解,即令马如林团正面主攻。马如林团拥至堡墙下时,既无爬城器械,又无掩护工事,完全暴露在火力之下,进攻不能,退又不敢,从拂晓至傍晚,损失殆尽,营连长大部被红军击毙。

马步青获悉四十里铺惨败情况,即将马如林残部调回武威整补。他端坐在师部大厅,脸上隆起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愤怒。当面前笔直站着的马如林深表对不起师长时,他几乎是咆哮地说:

“谁让你听他的?我多年培训的好骨干,你这一下子给牺牲完了!”

“我们出发时,师长再三命令要听从马元海的,不服从不行!”马如林紧绷着脸回答说。

马步青挥了挥手,哑口无言。

马步青曾对青海部队在一条山不及时出力进攻心存不满,特别对他的“悍马”马廷祥之死,认为纯系青海部队不予协作所致,尤难释然。红军离开武威,因为还在他的防区,所以派遣所部配合青海部队追击,及至红军撤离永凉西进,马步青即把祁明山旅撤回,仅令马禄旅、韩起禄旅支持局面。张掖、酒泉系马步芳地盘,他谅马元海不敢不出力。后来马步芳曾向马步青商借子弹,给马步青打电报说:“前线部队需要及时接济子弹,请兄就近拨发,照数记账,战事结束,如数归还。现在应重视打仗,不应重视械弹。”马步青视弹如命,又对其弟不满,颗粒未借。

刘呈德团也在四十里铺受到重创,马元海即以刘呈德作战不力电告马步芳。不日刘接到马步芳的电报:“你身为团长,率领一团人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临阵,畏缩不进,实难容忍,姑念平素尚能遵守纪律,暂免处分,以观后效。”马元海派传令兵告诉刘呈德:“刘团长,总指挥命令你今天要奋力当先,只准前进,不准退后,倘再溃败,先把团长的头提到总指挥部来!”

刘呈德深深警惕到马步芳军事集团中所有团长级以上军官,都与马步芳有同宗、同族、同教的血肉关系,而自己却不具备这些条件,显然是很危险的。自黄河岸到一条山及凉州一带的历次战斗中,失利的各旅、团、营长都没有受到严厉的谴责,唯对自己毫不放松。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前进或能侥幸,得以不死,后退必死无疑。其后,刘呈德终因出力效命而获得马元海的赞赏。

马元海限时命令刘呈德团围攻永昌东十里铺。刘呈德展开进攻,正当得手时,永昌城内红军突击反攻,即将刘团取得的战果摧毁。刘呈德命令机动队投入战斗,以猛烈火力反复争夺,始阻住红军的反攻。公路上又一支红军奋勇冲来,向刘团主攻的三营侧击,刘团预伏在公路北边的一营立即出动截击,双方激战,各有伤亡。马元海以强大的兵力控制于周围,迫使红军撤退,放弃东十里铺。刘团在围攻中,死伤140余名,其中有因重伤死亡的团副一名,第三营三连连长亦被击毙。红军未及抬回遗弃于阵地的尸体20余具。

在永昌东十里铺,马家军同红九军仅超过一天以上的战斗就有四次之多。12月14日,双方经过一天一夜短兵相接的殊死搏斗,各有较大伤亡。红九军二十七师师长刘理运壮烈牺牲。刘理运,湖北省黄安县人,1930年10月入党,同年参加红军。

翌日清晨,马元海视察,拍摄了阵亡红军的照片,即向各部队说:“刘呈德团打仗还是坚强!”

阵亡红军穿的衣服鞋袜破烂单薄,也不齐全。马家兵看后,惊奇地说:“共产党的军队,身上连半新不旧的衣服鞋袜都穿不上,可是打起仗来不怕死,到底为了什么?”

马元海命令马步銮团派一个骑兵营进攻永昌东关油坊据点。马步銮以该油坊只有四面土墙,别无依靠,如永昌城内红军出动猛攻,骑兵人马无处躲藏为由,加以拒绝。马元海遂命令刘呈德前往。刘团第一营营长韩得明情绪抵触,说:“同是吃粮当兵的,难道我们比别人多吃着斤半面?别人不能去,我们就能去吗?”刘呈德为争取印象更加好转,抱定唯命是从,回答说:“今天不是计较个人利害的时候,你既不愿出力,可以在后备队指挥,我自己带领第一营去作战。”第一营是刘早年任营长时亲行训练起来的,战斗力可靠。营长无话可说,只得一同执行任务。刘呈德采取零星分散队伍,分头闯进,占据了油坊院。是夜,红军猛烈反击,几次搭梯攻进油坊墙头。刘呈德舍命死守,伤营副一人、连排长三人,死排长一人。红军天亮撤退。

马家部队把永昌包围得铁桶似的。分路攻城,均被红军迎头击溃,死伤600余人。

马元海伎俩已尽,改攻为围。朱绍良派出飞机助战,丢下沙包,内有红水笔写的字条:“勇敢攻城,城头共军稀少。”马元海未敢深信,依然按兵不动。

凉州传来消息说:“一架飞机在永昌城头低飞侦察中被红军击伤。”马家兵听了十分惊慌。

此时,胡宗南军杨德亮部已进至凉州,因“二马”多方拦阻,始终未得插手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