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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洛阳伽蓝记序——杨衒之

题解

为此书前面的序文,主要叙述佛教的兴起及其影响乃至其败落,并且叙述了作者撰《洛阳伽蓝记》之原由。

原文

《三坟》《五典》,九流百代之言,并理在人区,而义兼天外。至于一乘二谛之原,三明六通之旨,西域备详,东土靡记。自项日感梦,满月流光,阳门饰豪眉之像,夜台图绀发之形。迩来奔竞,其风遂广。至晋永嘉惟有寺四十二所。逮皇魏受图,光宅嵩洛,笃信弥繁,法教逾盛。王侯贵臣,弃象马如晚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于是昭提栉比,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模山中之影。舍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岂直木衣绨绣,土被朱紫而已哉!暨永熙多难,皇舆迁邺,诸寺僧尼,亦与时徙。至武定五年,岁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览洛阳。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于荒阶,山鸟巢于庭树。游儿牧竖,踯躅于九逵;农夫耕老,艺黍于双阙。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里,凡有一千余寺,今日寥廓,钟声罕闻。恐后世无传,故撰斯记。然寺数众多,不可遍写,今之所录,上大伽蓝。其中小者,取其详世谛事,因而出之。先以城内为始,次及城外,表列门名,以远近为五篇。余才非著述,多有遗漏。后之君子,详其阙焉。

译文

《三坟》、《五典》的传说,九流百家的言论,全都理在人间,义兼天外。至于“一乘”(佛乘)“二谛”(真谛、俗谛)的本质,“三明”(宿命明、天眼明、漏尽明)“六通”(即“六神通”,指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的宗旨,西域言之备详,而我东土却无记载。自汉明帝梦见金人,项有日光,面如满月,令人在开汩门和显书陵图画毫眉青发佛像起(中国始知有佛)。近时以来,由于他们奔走传播,竞相信奉,其风遂日渐扩展,至晋永嘉(307—313)时只有佛寺四十二所,迨到皇魏受命,广有洛阳,笃信的人更多,佛教愈加兴盛。当时的王侯贵臣,弃财宝就如脱掉一双旧鞋;庶士豪家,舍家资就像是丢掉自己的脚印。于是寺院鳞次栉比,宝塔星罗棋布,争写天上如来佛的真容,竞摹山中传说的佛影。佛塔与汉光武所筑的灵台比高度,广殿同秦始皇所建的阿房宫比壮丽。岂但木穿着丝衣绣袍,土穿着朱服紫衣而哉!及至后魏孝武帝永熙年间(532—534),国家多难,皇帝迁邺,诸寺僧尼,也于此时迁徒。至东魏孝静帝武定(543—549)五年,岁在丁卯,我因公务出差,重得游览洛阳。只见城廓崩毁,宫室倒坍,佛寺道院化作灰烬,庙殿佛塔变成荒丘,墙头上长满蒿草,里巷中生满荆棘。野兽在荒阶下筑穴,山鸟在庭树上做巢。游儿牧童徘徊于四通八达的大道,农夫耕老,种植黍子于阊阖门外的双阙地方。《麦秀》之诗所感伤的景象,非独殷墟才有,《黍离》之诗所悲哀的情况,确是周室的倾覆。本来京城内外共有一千多所寺庙,而今冷落寂寞,钟声很少听到。(洛阳佛寺的兴哀情况,我所亲睹),恐后世无传,所以撰写这篇记事。但寺院众多,不可能全写,现在所收录的,仅是大等级的寺庙。那些中小等级的寺庙,只能选取其中与记述年代和事实有关的部分,一并写出来。其顺序是先从城内开始,次写城外,表列门名,依据远近列为五篇。我不是著述良才,一定多有遗漏之处。后来的君子,详补其缺失吧。

赏读

本文虽系作者陈述佛教在中国之兴衰,实乃抒其慨叹之情。同时,认真细腻之笔触,反映出对当时统治者的愤慨。

文章起始,作者引文以追昔,记述佛教传入中国之原因。“自项日感梦,满月流光,阳门饰豪眉之像,夜台图绀发之形”。只因汉明帝梦见金人,中国便有佛。作者虽没有作文字修饰,但其讥讽之意已见。至后“迩来奔竞,其风遂广”,言约意丰,其情甚深。接着,作者不惜笔墨来述史,其夸张令人瞠目。王侯贵巨,弃象马如晚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遣迹“,”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摸山中之影。舍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语极绮丽,此处实乃作者高明的垫笔之文。接着,作者笔锋一宕,开始描述其颓败时的景象: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于荒阶,山鸟巢于庭树。先扬后抑,尤高山之象飞逝深谷,其势甚凄。强烈的对比,使作者慨叹之情昭然纸上,且力透纸背,接着作者便叙述作《洛阳伽蓝记》的原由:恐后世无传,故撰斯记。

纵览全文,作者在语言运用上独具匠心。亦散亦骈,读来上口,看来悦目。文笔凝炼而内容丰富;宛转有致,引人入胜;对比夸张,其意亦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