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延安女兵(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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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向往与追求

——从爱国走向爱党的道路

李岩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虽然已逾古稀之年,但每当回忆起青少年时代的往事,犹如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清晰,多少个熟悉的可亲可爱的面孔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青少年时代为之向往、追求、企盼的独立的不受欺凌的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祖国已经站起来了,正迈着矫健的步伐,沿着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勇往直前。

1935年的12月9日,在河南开封也爆发了我党领导的学生爱国运动。我们青年学生对蒋介石反动政府不抵抗日寇侵略、奴颜婢膝地拱手将大好河山东三省送给了日本帝国主义非常愤怒。当时我正在开封北仓女中初三读书,面对这样认敌为友的反共叛国政策,热血沸腾,怒不可遏,我们经常课余在教室内学唱革命歌曲。班上有一位同学乐理较好,我们都跟她学唱《义勇军进行曲》、《松花江上》,还有“……我是一个大丈夫,我情愿做黄河里的鱼,不愿做亡国奴……”有时唱着唱着,激动得泪花翻滚。特别是苏联革命歌曲“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她有无数田野和森林,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更使我们憧憬着自己的祖国也能像苏联那样。在雨打梧桐的夜晚(校园有许多梧桐树),我们在宿舍里窃窃私语,相互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大约在1935年5月6号或7号的一天晚上,学生自治会号召大家到礼堂开会,我与班上几个同学也参加了这个会议。学生会的干部是高班的大姐姐们,她们在台上激昂慷慨痛斥蒋介石叛国求荣的罪恶事实,呼吁我们要挺身站出来,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而奋斗!突然有同学喊:“打倒王鳖三!”原来,我校的训育主任是国民党派来的,名叫王协三,平时贼眼滴溜溜转,专门监视进步师生的爱国行动,同学们都十分厌恶他,就称他“王鳖三”。这时他又在礼堂外边窗户下偷听我们开会,大家愤怒地齐呼:“打倒王鳖三!”有的同学冲出去要打他,吓得他一溜烟夹起尾巴跑掉了。物极必反,王鳖三的丑恶嘴脸正给我们做了反面教材。我们誓死不做亡国奴!我们要拯救祖国危亡!我们要奋斗!

12月9日的早晨,天气阴冷,一大早起床后我与几个同学互递眼色,吃过早饭,我们很快到操场集合,当时心情是既兴奋又气愤,认为我们为国家存亡奋斗的时候到了。记得当时参加的人很多,高班同学居多数,我们初三的同学较少。我们学校的老校长马战武老师是个民主人士,对同学们的爱国行动从不阻拦。记得我参加革命工作离校的前夜,马校长还在他宿舍专门与我谈了一次话,一再嘱咐离校离家后该注意的事。所以我们很顺利地出发了,沿途喊口号,唱抗战歌曲,群情激昂。我兴奋得手臂都有些颤抖了。我们离河南大学很近,途中很快与河大的队伍会合了。记得当时一位河大游行的领导者手臂有毛病,用纱布缠着吊在颈上,他走在队伍旁边,指挥我们前进。我后来参加革命工作后,没想到他竟是我们的支部书记。队伍越来越大,开封女中、开封女师、开封高中以及别校的很多同学都来了,足有几千人。我们聚集在省政府门前,要求蒋介石反动政府放弃反共,一致对外,抗击日寇侵略。

口号声此起彼伏,激昂的歌声响彻云霄。但省政府的大门却紧紧闭着,请愿队伍的周围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军警,约到中午,省府大门里挤出一个人,说是代表刘峙接见同学,他一边假惺惺地同情同学们的抗日热情,一边要求同学们回校上课,他负责向南京政府反映大家的意见。同学对这样的空头支票自然是不会轻信的。我们坚持要求刘峙出来接见,坚决要求南上请愿,大家的口号声喊得更响了。学联的同学很快开会,决定不答应同学的要求就静坐绝食。学联的意见很快传达到队伍里边,学员们自觉执行学联决定。大家愤怒地都坐在水泥地上,拒绝进食表示抗议。天已近黄昏,仍不见刘峙出来,根据学联的意见,我们整队出发往火车站挺进,准备强占列车南下。到车站后同学们自发组织了纠察队,在车站周围布起了警戒线,防止坏人破坏捣乱。有些同学很快抢占了未开的列车,要求开车。当时铁路上根据省府的命令自然是不敢开车的,不开车我们就坐在站台上、铁轨上,誓不离开车站。天慢慢黑了,突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呼号,气温骤降。但这吓不倒我们,我们沸腾的热血是不怕冷的,我们坐在车站的同学们围在一起,互相背靠背取暖,斗争意志更加坚强。夜深了,我们坐在冰冷的站台上打盹,不时有同学站起来取暖。车上的同学要求我们互相换位置,但是我们都自觉地坐下不动,不换位置,这样坚持到天明,就有市上不少团体,如商会等派代表带着食品慰问同学,我们的斗争不是孤立的,我们得到了广大市民的支持。有的同学吃着他们送来的热饭,不禁感动地流下了热泪!吃了饭,身体暖和了,斗争的意志更加坚定。我们誓不回校,我们要坚持到底。中午,忽然纠察队的同学喊我的名字,说外边有人找我,我出来一看,原来是我的妈妈,我与妈刚说了几句话,她就拉我上车,她已叫好了一辆人力车(当时叫洋车),要我与她一同回家,怕我冻病了。我是妈的独生女,她疼爱我,但我爱国的热情她是理解不了的,我无论如何不回去,我力争着跑回了纠察队的警戒线。她进不了警戒线,就说要与我一同坐在这里,用她的衣服裹着我给我取暖,我自然不能同意,我说:“这又不是开老婆会的,你来做什么?”妈无可奈何地回去了。同时也有一些家长来叫孩子回去,都遭到了拒绝。来自家庭的阻力也阻挡不了同学们斗争的决心。这样,我们在大雪纷飞的天气下坚持了四天四夜。

南京政府假惺惺地派来了三位大员,说蒋委员长已答应考虑同学们的要求,赞扬了一番同学们的爱国热情,要求同学们回校上课,学联考虑到天寒地冻,同学们相继有人生病,决定回校坚持斗争,由各校派代表继续与政府谈判。待我们回校后,根据省上当局的意见,学校就提前放假了,当时同学们气愤地编了一首歌:“学生齐赴车站,立志南下请愿,学生力量薄弱,雪中坐了四天,大众慰劳,政府阻拦,结果来了三位大员,要求条件,等于鸡蛋。”我们气愤的心情,现在忆起来犹如昨日一样。1936年春开学后,才知道我们的学生会代表后来被捕了,这可能与王鳖三的告密信有关,也说明了反动政府欺骗学生、镇压学生爱国运动的丑恶行径。在广大同学的支持下,当局后来不得不把代表们放了回来,不久,我们尊敬的语文教师冯素陶先生也被捕了。轰轰烈烈的一二·九爱国运动就这样结束了。虽然当时我只有14岁,但它在我的生命史上却印下了不可磨灭的启蒙,我开始懂得了只有共产党才是真正爱国抗日的政党,而蒋介石反动派是叛国求荣的腐朽的反动力量。

1937年七七事变,日军展开了全面侵华,我们再也在课堂上坐不下去了,同学们互相传说着“到西北去”。那时在我们心目中,西北就是抗日、革命的先锋。我们在党与民先的组织领导下,参加了农村工作服务团,每遇节假日(包括星期日),我们就整队步行到郊区农村宣传抗日救亡、不做亡国奴的道理,我们还用教唱抗日歌曲、出壁报、家庭访问等方式,向农民乡亲以通俗易懂的内容做宣传工作。记得我当时向乡亲们比喻团结抗日不打内战的重要性,说一支筷子一折就断了,一把筷子捆起来是不能折断的;又说过一件衣服要叠整齐,一定把领子与袖子先拉来叠好,整个衣服才能叠好,不然就会乱得不成样子,叠不到一起;以说明蒋介石不是好领袖,我们要敦促他抗日。每次出发都要走几十里路,来回要三四十里,有时例假来了,纸把腿都磨破了,也不叫苦,我们就这样不怕累不怕苦地坚持农村抗日宣传工作,一直到年底。有时有了进步电影,如《大路歌》、《渔光曲》、《到自然去》、《十字街头》、《夜半歌声》等,我们就不上课请假去看,但说要看电影请假会不准的,说家长来信就可准予回家。我们就想了个办法,我班有一个同学叫方桂荣,她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我们就让她用毛笔以家长的名义给学校写信,要我回家。我拿着这封信送到传达室,传达室老韩也不问信的来由,马上把信送至教导处,不一会,教导处就传叫我说家中来信,让我回去,我心中高兴地偷偷地笑。这样,我们把一些好电影看了以后,上语文课就由冯先生给我们讲电影的内涵。这样一次次看、一次次讲,我们的觉悟就一天天提高了。同时,地下党支部也给我们传看了一些进步书籍,白天不好看,夜里就躺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我们有个女教导员,每夜要到宿舍查看学生睡觉情况,我班住在楼上,是一个大通铺,房内有几十张床,地板也不太结实。这位指导员很胖,名叫王玉,她一上楼,老远地板就吱吱地响起来,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她来了,连忙把手电熄灭,装着睡熟的样子。记得我看过《中国怎样变成次殖民地》、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等。有的看不大懂。但因为它是被禁的进步书却越要看。这时我的处境更困难了,父亲在外讨了个小老婆,根本不管家中生活,我上学学费、饭费都交不起了,我找马校长哭诉我的困难处境,老校长也很同情我,虽然私立学校经费困难,老校长靠养蜂维持学校经费开支,但还是允许我免费。不几天,学校就出了个布告,说因我与另一家庭生活困难的同学孙克香学业优异,准予免费,使我能继续学下去。但家庭处境变化,使我更加同情穷人,更加靠拢党组织。1937年冬,时局一天天吃紧了,日本鬼子一天天向河南逼近,学校决定向豫南迁移,我与一些同学决定不随校南迁,参加我党在河南大学办的一个抗敌救亡训练班,当时主办人是地下党员、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教授,还有稽文甫教授,范文澜主讲“游击战术”。训练班办有一个来月,我就要参加革命工作,希望有一天能到西北去的愿望更强烈了。一天,一个比我高一班的同学与我谈话,要介绍我入党,我早就渴望这一天的来到,兴奋得不知所措,心跳得咚咚响,我向她倾诉着我的心情与理想,并在她手上写下一个“红”字,这是久久渴望的,我要参加到“红”的队伍里,成为“红”的一员,我要“红”到底。在这位同学介绍下,我很快参加了一个河南省委领导的抗日救亡话剧团——光明话剧团,在豫东各县城乡开展救亡宣传工作,开始了我生活中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