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生要知道的中国文化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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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阮籍——疏放不羁的魏晋文人

曹操戎马半生,辛辛苦苦打下江山,但是后人不争气,曹魏政权刚刚建立就向大贵族、大官僚、大地主作了妥协,军政大权旁落于司马氏之手。公元260年,魏晋贵族墓高贵乡公曹髦被贾充所杀,曹魏政权基本上就算结束了。公元264年司马昭自封晋王,西晋统治建立,中国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晋代是中国历史上极端腐败的一个时期,统治阶级穷奢极侈,人民备受压迫,下层士人的生活也是如此。为了避灾躲祸,很多文人都远离政治,他们或隐居山林,或寄兴诗酒,崇尚清谈,寄情玄理。“竹林七贤”是当时文人生活和创作态度的典型代表。其中,阮籍、嵇康、刘伶是他们的主要代表人物。

阮籍是“建安七子”中阮瑀的儿子。他字嗣宗,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生于公元210年,卒于公元263年,在世53年左右。

阮籍是中国古代文人中一个非常独特的人物。他有一副美好的仪容,所谓“相貌环杰,志气宏放”。他又有一肚子的学问,博览群书,尤好老庄。他性格古怪,傲然独特,任性不羁。他喜喝酒,能放歌,善操琴,为人放荡,是当时文人中的特异分子。他常常闭门读书,有时一月不出大门。有时他出门登山临水,喜爱之时,竟可以经月不归。读书、宴游的得意之际,时常忘乎所以,以至放浪形骸。

他特立独行的第一个表现是轻视仕途。阮籍年轻时本有济世之志,但西晋时代,官场腐败,政治黑暗,名士能够自保的很少,阮籍从内心蔑视这种统治,但又不敢公开反抗,所以,他以一种扭曲的态度,纵酒恣肆,佯狂自保。司马集团鉴于他的影响,多次拉他为官,但他不肯同流合污,又不敢公开拒绝,只好虚与委蛇。有人请他当官,他要么就终日不语,如对兖州刺史王昶之约;要么就不辞而别,如太尉蒋济请他出任官职,他写了一篇《奏记诣太尉蒋济》后亲自把信送到了都亭,然后悄然离去。蒋济见他肯写文章,以为他愿意出任官职了,就急忙派人去迎接。谁知迎接他的人到达时,他已经回家多时了,弄得蒋济大发雷霆。后来还是一些人出来劝说,阮籍才勉强就任,但也没有干几天就回家了。称病回家是他辞去官职的常用手段,如当局召他当尚书郎,他没做几天就称病告假了。实在推辞不掉的时候,他就勉强就任,但也是百事不问,目无风纪,衣衫不整,任意而行。但司马氏看中了他的社会影响,总不断地拉拢他。宣帝时任他做了太傅、从事中郎。高贵乡公曹髦即位后,他被封为关内侯,徙散骑常侍。但这都是些闲散官职,他也对之无所用心。后来皇帝又委派他当大将军从事中郎。上任不久,有司报告他说有人杀了母亲,要加以治罪。阮籍说:“啊,杀父亲还可以,怎么能杀母亲呢?”话一传出,引起了轰动,有人责怪他失言了。皇帝知道后,责备他说:“杀父,是天下最大的罪恶,怎么能够说还可以呢?”阮籍说:“禽兽是只知母而不知父的,所以说,杀父,是禽兽的行为,而杀母,就连禽兽都不如了。”一席话让人们都无话可说。

阮籍不愿为官,但史书记载他曾主动要过两次官,一次是文帝辅政时,他对皇帝说,我曾游历过东平,喜欢那里的风土。皇帝听到后大为高兴,立刻拜他为东平相。不过他的上任也很独特。人家当官都是走马上任,他却好,骑驴!到了任所,他把官衙内的墙壁屏障一一拆光。他说这样可以内外相望,法令清明简约。不过即使这样任意独行,旬日之间,他就离任回家了。又一次主动要官是当步兵校尉。为什么他这么积极地要当这个官呢?原来他听说这个步兵的营房里有一个厨子会酿酒,营内有贮酒三百斛,因此当官是假,喝酒是真。人们会问,既然司马集团大杀士子,为什么对阮籍那么宽容呢?其实不然。司马集团也是看准了阮籍的秉性为人,知道他性格软弱,对司马氏的统治构不成什么威胁。而他的社会影响巨大,拉拢了他,会给自己的统治带来好处。再说,给他的官都是闲差闲职,无伤大雅。

不过,阮籍终于因为官场之事而断送了生命。那就是魏元帝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司马昭封自己为晋公,加九锡。他一方面强迫皇帝曹奂下诏加封,一方面在加封后他又假惺惺地装作谦让。大臣们要拍马屁,就纷纷加以“劝进”,并且叫阮籍写“劝进文”。阮籍哪里肯写这样的东西?他躲到朋友家喝酒去了,又想来一个借醉蒙事。谁知这次的计策没有成功。司空郑冲派出使者去找他,只见他趴卧在酒案之上,正酣然入睡。公差到达,不能违抗,他只得在醉意朦胧之中提笔书写,居然一挥而就,一气呵成,被人们传为美谈。不过,这篇文章全都是以郑冲的口吻“劝进”的,不表示自己什么意思。这也算是保持清白的一种办法吧。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是违心所干,此后,他一直耿耿于怀,郁郁不乐,不久就病倒,两个月后就溘然长逝了。

阮籍特立独行的另一种表现是纵酒。纵酒是他的一种嗜好,但也是他消极反抗、避祸自保、独善其身的一种手段,还表示他对礼俗的一种蔑视。

晋文帝司马昭想娶阮籍的女儿为媳,阮籍当然不会与他结亲,但又无法拒绝,于是,他想出了个办法——喝酒!每日朝朝,狂饮不止,终于,大醉60天!果然,晋文帝不好开口了,这件难办的事情,阮籍就这样醉卧不醒而不了了之了。

他还用这种方式躲避了祸患。司马氏的干将钟会,想借故整治阮籍,又无法下手,就想出了一个向阮籍询问时事的办法,企图从阮籍的回答中找到破绽然后定他的罪。阮籍早已识破了他的伎俩,于是,又是一醉到底。这一醉,钟会也就不好下手了。

综上所述,阮籍的纵酒,一方面是嗜酒,一方面也是避祸,是一种曲折的斗争方式。真是千钟苦辣酒,一腔酸辛泪,这中间的悲哀与无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阮籍的特立独行还表现在他对儒家礼教的蔑视上。他做了很多违反儒家礼教的事情,如他嫂子回娘家省视父母,这按照儒家礼教来说,是没有小叔子什么事情的,可是他却跑去送别。人家讥笑他违礼了,他说:“礼难道是为我辈而设的吗?”邻家有一个长得漂亮的少妇当街卖酒,他就经常去那里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倒在人家旁边睡觉。还好,那位女子和她的丈夫,知道阮籍的为人,也就没把这当成个大事。有一个兵家女子,有些姿色,但未嫁而夭,阮籍知道后,感到十分痛惜。他既不认识人家的父亲,也不认识人家的兄长,却跑到人家家中去吊唁,哭够了才回家。

阮籍虽然蔑视儒家礼教,但他又很遵守为人的一些准则,如他不随意褒贬人物,即有所谓“口不臧否人物”的美德。他对母亲也非常孝顺。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正在与人下棋,消息传来,对手要求停止博弈,但阮籍坚持下完这盘棋。当棋下完之后,他饮酒二斗,然后放声大哭,紧接着吐血数升。母亲下葬的那天,他食烹猪一头,饮酒二斗,然后诀别,直说“穷矣”,绝望之极,放声大哭,以致又吐血数升。这时的他,“毁瘠骨立,殆致灭性”——精神和肉体全都垮了。人们去吊唁,按理,孝子是要哭的,但阮籍不哭,只是“散发箕踞”——头发散乱,两腿像簸箕一样的摊地而坐,人像傻了一样。这说明他的悲伤是巨大的,但他的性格又使他不能苟同于常情,所以他采取了一些异常之举。这种心态,只有他的朋友裴楷理解,他说:“阮籍是方外之士,不会崇尚世俗的礼仪。”阮籍还会使青白二眼,对礼俗之徒,他用白眼,对不把礼俗放在眼中的人,他用青眼。嵇康的哥哥嵇喜去看他时,他翻白眼,而嵇康去看他时,他用青眼相看。

他虽然这样放荡无羁,但他的内心世界非常淳厚。他有时独自驾车出门,不问路径,信马由缰,一路走去,到了没有路径的地方,他就恸哭而返,感到人生道路的短暂。他登广武,看到楚汉相争的古战场,感叹地说:“时无英雄,使竖子(童子)成名。”意思是自己生不逢时,如果自己恰逢其时的话,就轮不到那些“竖子”成名了。即使他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一些行为,也是出于他内心的纯净,不然那些当事人也不会原谅他。

阮籍的这些异行特举,实际上是一种社会现实的反映,是一种正常心态的扭曲,是一种痛苦内心的表白。我们似乎可以从这些特异行为中,触摸到他痛苦心灵的颤动。这种内部心灵的颤动,也同样可以从他的作品中感觉到。他的82首咏怀诗,把他这种痛苦无奈的内心,从遥远的西晋传给了今天的我们。从那些诗作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他的“使气以命诗”的情态,听到了他的“感慨之词”的愤怒。这些诗作,丰富了我国五言诗创作的技巧,对后世的作家如陶渊明、陈子昂,甚至李白都有过一定的影响。

阮籍的散文《大人先生传》,是一篇极具赞扬又极具讽刺的名作。关于这篇作品的写作,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说当时在河南的汲郡,即今天的河南汲县,有一座苏门山,山中住着一位名叫孙登的隐士,时人非常敬仰,称之为活神仙。阮籍也非常景仰他,就慕名去拜望。在一块岩石旁边他见到了孙登,他们相对而坐。阮籍向孙登谈起黄帝、神农的玄寂之道,孙登不理睬他。阮籍又对他说起夏商周三代的圣德美行,孙登还是不理。阮籍又和他探讨“终古及栖神导气之术”,孙登还是不与他应和。无奈之中,阮籍对他长啸了起来,孙登还是没有回应。阮籍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自己下山。没想到他刚走到山腰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几声长啸,像凤鸣,像鸾和,声音之辽阔高远,韵味之深邃悠长,使阮籍深感不及。一向自视很高的阮籍对那个山林高士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到家中,他就写了那篇《大人先生传》。

文章对这位大人先生给以了激情的赞颂,在赞颂这位高人隐士的同时,对当时一些礼法之士又给予了辛辣的嘲讽。他把那些礼法之徒比喻为裤裆中的虱子,说它们“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好住处)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裤裆,自以为得绳墨(合规矩)也。饥则啮人,自以为无穷食(有吃不完的食物)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炎热的时候)群虱死于裤裆中而不能出。汝君子之处区内,亦何异夫虱之处裤中乎?(你们这些处在礼法之中的先生们,和那些处在裤裆中的虱子有什么不同呢?)”这是一种对现实极其不满而又找不到出路的情感流露。它一方面歌颂那玄清高洁的方外之士,一方面又憎恶那蝇营狗苟的世俗中人,表现出他对丑恶现实的强烈不满。但是,从这篇文章中我们似乎看不到他的出路而只是看到他满腔的愤怒,这可能就是刘勰所说的“使气以命诗”中的“使气”吧。

有一种说法是,孙登所以不回答阮籍,是因为这位高人觉得,阮籍的生活方式和处世态度无须指点,在浑浊的现实中,他能够与统治者左右周旋,虚与委蛇,存生保命已无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