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生要知道的中国文化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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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白居易——“新乐府运动”的发起人

李白、杜甫、白居易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为璀璨的三颗明星,而白居易又以他独特的光亮闪烁在中国的文学史册上。

白居易,名字就令人感到奇怪。这个叫人深感奇异的名字,还有个故事呢。白居易,字乐天,平生喜佛,晚年自号香山居士。他祖上是太原人,后迁韩城,又徙下邽(今属陕西渭南),因此,有人称他是下邽人。“大历七年正月二十日,生于郑州新郑县东郭宅,以会昌六年,卒于东都履道里私第。春秋七十有五”(白居易《醉吟先生墓志铭》)。也就是说他生于公元772年,时为代宗年间,卒于公元846年,时为武宗会昌年间。

白居易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父亲白季庚曾任县令和州别驾等官职。白居易幼年好学,敏悟绝人,善著诗文。他的名字就跟他善著诗文有关。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曾到京城拜谒顾况。顾况是当朝的著作郎,他为人倨傲,对于晚辈后生很少有所赞许。白居易把自己的诗居然献给了他!顾况看到白居易的名字,不禁戏谑道:“长安百物皆贵(一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这显然是对白居易名中的“居易”而发的,也暗藏着一种讥刺,讥刺他在京城长安很难生活下去。但没有想到,等他看完了白居易的诗后,口气却大变了,他说:“有句如此,居天下亦不难,老夫前言戏之尔。”令顾况赞赏不已的是哪“句”呢?原来是他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中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全诗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借送行中所见郊外漫野生长的春草繁盛之貌,来隐喻离情之深。那春草,只是一种比拟之物。作者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形容离情之不竭,本是一个借物抒情,但没有想到它竟成了一个名句。因为这个信手拈来的比喻,隐含着一个深刻的思想——生命的力量是不可扼杀的。这个生活的现象竟暗藏着一个令人鼓舞真理——人类的发展进步之势是不可抵挡的。这个表述实在是太伟大了,以至于后世的革命者常拿它表现革命力量的不可扼杀,成为著名的革命真理。这大概是白居易老先生始料所未及的吧。

青年时代的白居易,志向远大,抱负宏伟,并不想只做一个诗人,对国计民生甚为关心。他在给好友元九的信中,明确地表明了这种心迹,他说:“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如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故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这是说自己奉行儒家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理论,但是这里有一个机遇的问题。机遇来时就“陈力以出”,机遇不来时就“奉身而退”,而自己是“志在兼济”,“行在独善”,也就是说,不仅奉行儒家的“兼善”、“独善”学说,还要“兼济”释、道各家学说,行为要保持“独善”。这是白居易身平思想理念的追求。因此,正如他的《与元九书》中所分析的那样,如果“时”未到时,他也就“奉身而退”了。这样,他才由关注政治而走向了关注文学的道路。

似乎白居易的官运比李白、杜甫较为亨通,他当过皇帝近臣左拾遗,对于国事能够说得上话,比李白、杜甫强多了。李白也接近过皇帝,但是,那终究只是个御用文人;杜甫也接近过皇帝,但那是在他46岁“潜投凤祥”之后,任期极短,五月授官,旋即撤职,而且“被三司推问(推究审问)”。次年虽又授予左拾遗,但也是“宫廷诗人”。相比之下,白居易的官运似乎比他们略强一些。但从总的来看,白居易的仕途并不平坦畅通。

白居易是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考取进士的,那年他28岁。两年后,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他应“书判拔萃科”考。成绩优异,列为甲等,授官秘书省校书郎,算是当上官了。元和元年(公元806年)他入“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考试,名列第四,授了一个补缺的职务——补京兆府盩厔县尉,一种主管县级地方治安的小官吏,相当于今天的科级吧,县里面的治安科长。第二年,他的官运有了一点转机,被召为翰林学士,后又拜为左拾遗,算是当上了京官,而且在皇帝身边供职。但是,三年后,又因任满改官,他被降级使用,外放为京兆府户曹参军。户曹,掌管地方民户、祀祠、农桑的官署,相当于今天的民政部门吧。这样的职务,他干了三年。三年后(元和八年),他再次入朝,任左赞善大夫。这是一种太子的僚属,掌管侍从和辅佐赞助等事项,算是又回到了朝廷。可是不久,他又被贬到了江州,当了个司马。这就是他写《琵琶行》的地方。这一去就是好多年,到元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820年,他“除”了个主客郎中,知制诰。这“除”和我们今天所说的除意思有些相反,古代的“除”,有任命、“拜官授职”的意思。主客郎中是礼部主客司属下的一种官职,主要负责各藩属国朝聘接待事宜,相当于后世的外交事务。知制诰,有起草作文书的资格。一年以后,他转为中书舍人。一般来说,中书舍人的职权较大,唐代的中书舍人主管诏令、侍从、宣旨、接纳上奏文表等。但是,好景不长,第二年,他又被“除”到杭州任刺史去了。一年之后,又调任苏州刺史。58岁定居洛阳,任太子宾客、河南尹、太子少傅。公元842年,他70岁时,以刑部尚书致仕。这“致仕”不是去当官,而是辞官归居、退休的意思。

从白居易一生为官的经历来看,我们似乎可以发现两个现象,一是他调换频繁,尤其是前期,几乎年有所换。二是他官职不高,而且贬多升少,直到晚年才有了较高官位。那调换频繁的原因是什么,现在没法研考,那贬多升少的原因,却是可以知其一二的,那就是他“越职言事”,以及他的作品对时政的批评叫人不喜欢。

他的“越职言事”,不是一桩两桩。据《新唐书》所载“居易被遇宪宗时,事无不言,湔剔抉磨,多见听可。然为当路所忌,遂摈弃。所蕴不能施,乃放意文酒。既复用,又皆幼君,偃蹇亦不合,居官则病去,遂无立功名意”。他的讽喻诗就是最不受当权者赏识的。白居易的《与元九书》中说过,他的一些讽喻诗,使“权豪贵近者相目变色”,使“执政者扼腕”,使“握军要者切齿”。把那些权要人士都得罪了,他能安稳地在一个地方做大官吗?那肯定是要受贬谪的。

他曾经为皇甫湜等三人的对策之被抑和元稹的被贬上书言事。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就是由于这个缘故。被贬前,他刚再度入朝,担任左赞善大夫。可是当时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朝宰相武元衡被人杀了。那杀死当朝宰相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名叫李师道的地方军阀、平卢节度使。看到这样的事情,白居易义愤填膺,上书皇帝,请求捕贼,以雪国耻。这一举动引起了权臣的不满,扣帽子说他“越职言事”,又抓住他的一些讽喻诗对时政的讽喻,诬蔑他“甚伤名教”,于是他被贬到江州。长庆二年(822年)他又被放苏州,也是这种原因。当时穆宗即位,荒于酒色,不理朝政,官僚集团内部互相倾轧,于是他又上书言事,结果未被采纳,而是又被外放了。由此看来,白居易的每次被贬谪都与他的“言事”有关。其实他的讽喻诗作,也是“言事”的一种形式。总而言之,白居易每被贬谪都是因为统治者已经腐朽到自己不能抗病,而且到了讳疾忌医的程度。所以,白居易的遭遇也是唐代历史即将完蛋的一种征兆。

白居易将自己的诗作分为讽喻、闲适、感伤、杂律四类。他自己最为得意的是讽喻和闲适两种。白居易的讽喻诗共有170多首,其中包括《新乐府》50首,《秦中吟》10首。《新乐府》虽是唐人自立新题而作的一种乐府诗,但白居易对它大有发展。他的一些诗歌理论如“情根、苗言、华声、实义”,“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词质而径”(文字质朴而表现径直),“言直而切”(语言直接而说理透彻),“事核而实”(内容可考没有虚夸),“体顺而肆”(文字流畅,形式不拘,易于流传),“唯歌生民病”等实际也是他《新乐府》创作的理论。他的大量创作实践,丰富了《新乐府》诗歌的内容。

讽喻诗的特点是指摘时弊,为民请命,就是作者对生活中一些不合理现象的批判和指摘。这是白诗中现实性和人民性最强的一组诗作。这些作品所指摘的时弊是多方面的,其中有对横征暴敛的批评,对穷兵黩武的反对,对豪门贵族的抨击,对贪官污吏的揭发……最为打动人心的,是对阶级对立现象的揭示。这一组诗作,是白诗中最为闪烁人性光芒和战斗锋芒的,为了人的平等和生存的权利而战斗。其中尤以《卖炭翁》、《缚戎人》、《杜陵叟》、《重赋》、《轻肥》、《上阳白发人》、《新丰折臂翁》等最可取。

《卖炭翁》的副标题是“苦宫市也”,明确表示是揭露唐代宫市制度的黑暗。唐代末期,宫廷购物,常不付货款而以宫中无用的丝绸物件充当货值。这样,把老百姓口中的粮食和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不能当吃当穿的丝绸,严重地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白居易用《卖炭翁》一诗,深刻地揭露了宫市制度的罪恶,为老百姓呼出了心中的痛苦。《新丰折臂翁》控诉了唐代穷兵黩武给老百姓带来的苦难。唐玄宗时代,为了扩大地盘,发动了攻打南诏的战争。诗作写一位老翁为躲避兵役而将自己的手臂轧断的悲惨故事。人们说,这是《新乐府》中写得最好的一篇。《缚戎人》写大历年间,一位陷落在戎地的汉人,千辛万苦逃回汉地后,被汉人当作戎人抓缚,最后发配到南方低洼潮湿地方去的悲惨故事。此外,还有写宫怨的《向阳白发人》、《陵园妾》,为妇女鸣不平的《母别子》等。这些诗,可以说,字字是劳苦大众的血泪。这些诗作中的名句如“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重赋》);“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红线毯》);“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杜陵叟》)等,一声声正义的质问和谴责,在中国的文学史上留下了最强音。

闲适诗表现作者的一些闲情逸致,抒写自己对归隐生活的向往和洁身自好的情操。其间虽有些消极成分,但也有好作品,如《观稼》、《归田园三首》描写农村景象,清新质朴。

感伤诗写作者一时的感触,往往有深沉的寄托,其中最具影响的是有名的《琵琶行》与《长恨歌》。《琵琶行》写于江州贬谪时期,通过对被弃商女身世的描写,寄托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遭际之感。《长恨歌》中对李(李隆基)杨(杨玉环)爱情的同情,表现了对女人祸国观念的扬弃。

杂律是白诗中数量最多的一种,其中有些抒情小品很耐人寻味。如《钱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春燕啄新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

白居易的诗通俗浅显,明畅如话。相传白居易写完诗后,常常念给老妇听,其目的是叫老媪都能解。这在古代文人中是极为少见的。正因为这样,所以白诗在当时的影响就十分巨大。在礼部、吏部选举人员时多以白居易的作品作为标准。有趣的是,白诗有时还成为歌伎提高身价的一个条件。据说有一次,有人宴集,想聘伎助兴,聘到一位歌伎,她的要价很高,聘者不愿意,歌伎说,“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伎哉!”因这个原因,她的身价提高了。白居易的诗还是当时馆柱间的常题之作。“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与元九书》)所以说,时世的腐败,虽然没有造就出一个政治家,但是,却为世人造就了一个伟大的文学家。政治家是一时的,而伟大的文学家却是永久的。

白居易不仅是位伟大的文学家,而且也是一位好官员,西湖的“白堤”记载了他的一段光荣历史。那是他外放杭州太守时,为民谋利,兴修水利,疏浚钱塘,泄引湖水,灌溉农田,筑堤防水。为此,他还写了《钱塘湖石记》。在他离开杭州的时候,留下了“唯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的诗作。(《别州民》)对这样的好官,老百姓也是永志不忘的。所以,白居易在杭州西湖所筑的一座堤堰,到今天还被人们称为“白堤”。

白居易的文集初名《长庆集》,那是因为它的编者元稹以为穆宗李恒将改元,穆宗的年号“长庆”就在这一年结束了,为了纪念这件时事,所以,元稹给它题名为《白氏长庆集》,后来改名《白氏文集》。集中共收诗文3800多篇。后经唐末动乱,有所散失,存71卷。清初汪立名刻《白香山诗集》仅有诗歌,没有散文。

晚年的白居易还是心怀百姓的,在去世的前一两年,他还自己出资雇人开凿龙门八节石滩,以利行船。两年之后,他为自己写下了墓志铭《醉吟先生墓志铭》。其中写道:“……启手足之夕,语其妻与侄曰:吾之幸也,年过七十,官至二品。有名于世,无益于人。褒优之礼,宜自贬损。我殁,当敛以衣一袭,送以车一乘,无用卤簿葬,无以血食祭,无请太常谥;但于墓前立一石,刻吾《醉吟先生传》一本可也。”他的《醉吟先生传》写于他67岁时。文中写道“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性嗜酒、耽琴、淫诗(浸淫于诗词之中)。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自吟《咏怀》诗云:‘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这看来似乎旷达,但仍有一些失意之感。不过从白居易的墓志铭来看,似乎可以看出他对世事的清明,对名利的澹泊,欲求之无多,似已进入一个大清明状态,体现出人生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