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北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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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事关万家真热闹——记忆中的北仑国营粮站

记者 张敛 通讯员 毛智军

1953年11月,中央政府在全国城乡实行粮食计划收购和计划销售,即统购统销。在此后的32年里,由于独家垄断经营,国营粮站成为北仑老百姓日常生活中最熟悉的词语之一。直至1985年,国家允许非国有组织和个人从事粮食购销业务。

七年后,随着国家放开粮食购销,停止粮票的使用,各农贸市场、超市等非国有粮油企业日渐兴起,国营粮站不再是人们的唯一选择。2000年,国家启动粮食体制改革,我区58个粮油供应网点和12个跨行经营网点全部改为民营,包括6家粮管所在内的13家国有企业和1家集体企业被撤销,532名职工下岗分流。

2001年,国务院决定在浙江、上海、福建、广东、海南、江苏、北京、天津八个粮食主销区实行粮食购销市场化改革。国营粮站渐渐淡出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这些天,邬隘粮站站长范治国很忙:仓库粉刷、地面清扫、台账资料核实……目标只有一个,做好“一符四无”(即账实相符,无霉变、无鼠雀、无虫害、无事故)粮仓建设工作。作为北仑粮食界的“老先进”,已经在粮站工作三十余年的他见证了粮站的兴盛和衰败。

“我是1979年进粮站的。”范治国回忆说,三年学徒期满后,被分配到邬隘粮站当保验员,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因为在那个特定的年代,老百姓都认为粮站工作人员是有身份的人。大人们常常教育孩子,你要有那本事,将来也去粮站工作,这辈子就啥都不愁了。

当时邬隘粮站下设一个收购点和一个供应站。收购点建在离农田比较近的地方,方便农民卖粮;供应站就坐落在街边巷口,负责解决辖区居民的肚子问题。每年夏粮、秋粮归仓的日子,收购点附近就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交粮的农民;每逢周末或月底,供应站门前也总要排起长长的购粮队伍。他说:“那才叫真正的热闹,现在是看不到了。”

解放初期,为了保护粮食,每个粮站都有人带枪

在范治国的回忆中,他对解放初期国营粮站工作人员的印象,大都来自于老一辈人的讲述和一部在宁波鄞江镇拍摄的电影《难忘的战斗》。他说,那时候由于刚刚解放,粮食产量比较低,老百姓的生活供应暂时还有一些困难,有些私营粮商就乘机抢购粮油,哄抬物价,粮食市场有点混乱,粮价几乎天天在变,搅得社会动荡不安。

“《难忘的战斗》中有一出土匪抢粮的戏,我阿爸说,这是真的,在我们这儿就曾发生过。”原新碶粮管所工作人员孙红军接过了话茬。据了解,解放初期,为了控制粮食局势,国家在镇海县建立了“中国粮食公司(简称中粮)宁波分公司、镇海分销处”。1950年,“中粮”分公司从江西、上海、奉化等地调来大批粮食,由镇海粮库牟广达、大碶粮库唐泉友负责押运。当船行至峙头洋时,遭到匪徒袭击,粮食被抢,两名工作人员也先后牺牲。

据了解,当时每个粮站里都有人带枪。孙红军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南下干部,他们的主要任务一是剿匪,二是护粮。“到了晚上,很少有外人敢靠近粮库,怕被误认为来抢粮的。”孙红军说。

到了1951年,“中粮”分销处改成了“中粮”公司镇海办事处,下设城关、大碶、柴桥三个粮食收购点;供销合作总社也设立了50个基层网点实行粮食代购代销,市场上的粮食价格渐渐回落。两年后,镇海县粮食市场上,由政府控制的粮食销售占88%,国营粮站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粮食价格趋于稳定。

实行统购统销后,每到收粮时交粮船队蜿蜒六七十米

据范治国介绍,邬隘粮站曾经是镇海县第二大的粮站。1953年实行统购统销后,通常每年4月初粮站开始向农民收陈粮,5月中旬收大麦和油菜籽,7月下旬收早稻,11月20日左右收晚稻,直收到大年三十,这一年就算过去了。

“一年12个月,早、晚稻入库这4个月最忙。”他说,数以千计的送粮农民守着自己运来的上好稻谷,簇拥在仓库前等待交售,光河面上的运粮船就能排出六七十米远,粮站一天最多曾接收过500吨稻谷。

为了缓解收粮时拥挤的状况,当时邬隘粮站实行“单双日卖粮”。规定单号日子的时候,这几个村卖粮;双号日子的时候,就轮到其他村。这与现在实行的汽车“单双号限行”规定很相似。

收粮时,仓库门口从早到晚都设有5台磅秤,送粮的农民被分成5个组,按序排队。为了使他们能够安心售粮,工作人员每天都会准备好晒场、凉棚、小凳子、茶水以及保健药箱。后来还特意增设了小卖部,代卖糖果、肥皂、卫生纸、纽扣等日常小商品。

现年75岁的“老粮食人”徐肇斐,回想起那些收夏粮的日子,又是摇头又是笑。“农历八九月,收购站早上7点就开门,一直要到半夜12点左右才下班。”她说,农户们大都是白天晒稻谷,晚上就送来,第二天还要干农活,所以只要他们把粮送来,工作人员再迟也会等。

“晚上10点多,我们还要帮人手不足的农户一起肩挑手扛把稻谷送入仓库,一天下来真是筋疲力尽。”她告诉记者,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的思想比较单纯,工作态度都很认真,收粮时几乎没有一个人闲着,也没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指手画脚。农民和工作人员也相处得非常融洽。即使是在最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农民们也是勒紧了裤带,完成了征购数量。

当然,也有一些觉悟不够高的人。掺秕子、串磅、捏袋角……各种各样的小花招简直叫人防不胜防。因此,每当夏粮入库的时候,粮站都会临时请一批粮食助征员。助征员主要有两个岗位,一是帮助过磅,防止串磅;二是到粮库监仓,帮助背袋的粮农卸稻谷。范治国说,邬隘粮站最忙时曾招过15个助征员。

封库后的防虫防潮着实累人

眼看着收粮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仓库里的稻谷越升越高,封库的日子也越走越近。说是封库,可不是一封了之。孙吉田曾经是粮站的保管员。据他介绍,封库时要在仓库入口处用装满稻谷的麻袋搭出台阶,既拦挡稻谷的倾泻,又方便工作人员上下检查。但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打扫卫生、防虫防潮。

北仑的夏天台风多。每当台风来临时,粮站所有工作人员睡在粮库附近的宿舍,每隔半小时就打着手电,仔细检查仓库每一个角落。屋顶漏了用水桶接,地下积水用麻袋垫。

“一刻不得安生。”徐肇斐说。大路粮站建设那会儿,一天晚上她发烧发到40℃,可是台风来了,她只能咬咬牙起身,蹚着齐膝深的水去巡查。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如果一个仓库烂了10斤稻谷,保管员是会受到严重处分的。

除了雨水,保管员最“痛恨”的就是虫子。上世纪50年代的粮仓大都是庙宇、祠堂和大户人家的屋子。这些房子上有不少木框窗户以及交叉纵横的柱梁。保管员需要经常挥帚掸尘,每天用流筛进行人工防虫,着实累人。“宁流千滴汗,不坏一粒粮”的保粮口号绝不是空喊的。

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苏式仓”“圆筒仓”相继出现。这两种粮仓通风、密闭性能较好,既防虫,又隔潮,在当时是属于比较先进的。不过,由于仓容量比较大,3~5年的储存周期又比较长,因此不得不改用化学熏蒸来保证粮食安全。

起初使用的是氯化钴,杀虫效果很好,可是药剂的吸附性太强。喷的时候,工作人员必须戴上防毒面具,有时甚至要叫上救护车在一旁随时待命;熏蒸完成后,那臭味留在稻谷表面三四年都散不掉。后来,改用磷化铝、马拉硫磷等低毒高效药剂,运用纸探管熏蒸法,减少了药物对人体产生的伤害。

进入上世纪80年代后,低温、低氧、低药等储粮新技术陆续问世。据悉,我区目前正在兴建的中心粮库将配置有机械通风、移动式环流熏蒸、粮情电子测控等一系列储粮新技术,“拼力气”“靠药剂”的保粮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过年过节,粮食供应站前总要排起长队

除了收粮、储粮,过去的粮站还要负责卖粮。范治国笑着说,统购统销时期,邬隘粮站下设的供应站是该区域最热闹的场所之一。

当时,北仑的各个集镇里,分布着近20个类似的粮食供应站,城镇居民凭粮食供应证领粮票,再买米。过年过节,粮站门前总要排起长队,家中有小孩的居民,往往先打发孩子前来排队。快排到时,大人再拎着米袋赶来。

那时候的供应站设施大多简陋,通常是一两间民房,一间用作营业间,一间用作仓库。卖粮时开两个窗口,一个开票收款,一个称米付货。称米用的是磅秤,磅秤上有个漏斗形的木箱子。起初,工作人员先将装大米的口袋打开,按开票斤两舀进漏斗箱里,多退少补。后来,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减少工作人员的劳动强度,供应站改进了设施,在高位开一个天窗,大米进货时直接储存在高位仓库,发货时,只要拉开窗口,大米就哗哗哗流入漏斗箱,称重后交到顾客手中。

这就对工作人员称粮的技术提出了挑战。按照规定,1000斤的大米只允许有1斤之内数量的损耗,只要超过损耗规定的标准,工作人员就会受到警告处分。有经验的老职工在称粮时,会先将自己的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漏斗箱上,等到计量杠杆上“翘”时,就用另一只手关起放米的闸门。然后把放在漏斗箱上的手挪开,并顺势用另一只手将闸门稍稍提起,漏下与手力同等重量的大米。“一开始肯定不熟练,多练几次,就能做到精准。”孙红军说。

他告诉记者,当时的粮站,不仅卖米,还供应面、油、黄豆、绿豆、花生米等,工作人员的繁忙和辛苦劲儿也丝毫不亚于现在银行工作人员,经常是这边刚等着接油,那边就有人着急喊着称米,“不过大家绝不克扣百姓口粮,童叟无欺的认真劲儿,没得说。”此外,粮站还预备了针、线以及绳子供居民应急之用,人们米袋破了,扎袋口的绳子忘带时是用得着的。

国营粮站在居民生活中渐行渐远

1985年,国务院决定取消粮食、棉花等的统购,改为合同定购。粮食流通体制改革成为我国农产品购销体制由统购统销走向“双轨制”的转折点。1986年全区各城镇粮店展开了生熟兼营、平议兼营、多品种供应、多渠道经营,有的甚至打破行业界限,开办起了商场。

1993年,粮食价格放开,粮票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人们相信,有了钱总能买到粮食,国营粮站不再是大家唯一的选择。小部分粮站工作人员也尝试着“下海”,开起了自己的粮店。

一个人走了,其他的人也会相继效仿,整个粮站随之变得越来越萧条。据统计,在2000年我区粮油企业产权制度改革中,共有532名工作人员相继下岗,其中168人获区粮食总公司返聘。然而这些人在经历了回归之初的惶惶不安后,仿佛陷入一种“无常”的状态。他们深信:转制成为企业后,国营粮站就算彻底解散了,过去黄金般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就是那一年,孙红军离开了工作21年的粮站,做起了自由摄影人,后又成为北仑新区时刊的摄影记者。然而在报社,每次谈起与粮食有关的话题,他都会笑着搭口“想当年……”;每当采访经过一个粮站的旧址,他都会指着车窗外的房屋,讲述那些年他和兄弟们一起洗澡、喝酒、猜拳、聊天、捉麻雀、抓老鼠、养肥猪、拍照片的故事。

“先扫出一块空地,然后撒上一些稻谷。注意啊,这谷子要先用烧酒浸过,接着我们就远远地躲起来,看着那些麻雀摇摇晃晃地醉倒在地上后,再走出去把它们捡起来。”他眉飞色舞地回味说,大蒜炒麻雀的滋味,真是太香了!就这样的趣事,他每年都会说上五六遍,每次他都感叹:这是自己最悠闲美好的时光。

事实上,近十余年间,随着工业化、城市化建设的不断推进,我区人口从1998年的37万人增加到如今的89万人,粮食需求不断增加,但街头很难再看到国营粮站的身影,散布大街小巷的是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的私人粮油食品批发店、专卖店。

如今,市民大都选择去大型超市和农贸市场买粮买油。据统计,目前我区已有外商独资企业、中外合资企业、股份制企业、个私企业等各种类型的非国有粮油企业(含粮油小商店)1400多家,粮食年购销量在26亿斤以上,非国有企业市场占有率已经达到98%,成为我区粮食市场主流。

而退居幕后的国有粮食企业则更多地承担起维持我区粮食市场供需平衡,以及区级储备粮的储存和轮换任务。据了解,近年来,区粮食总公司一方面扩大与外省主要粮食产区的合作,在安徽、湖北、江西、黑龙江、吉林、辽宁等地建立了早稻和晚稻收购基地,并建有区外粮食生产基地2处,为储备粮轮换提供优质可靠的粮源。另一方面,加大库存储备粮,提高粮食市场调控能力。其下辖的北仑区粮食收储有限公司目前共有员工115人,粮站27个,分布在全区各街道、乡镇,保管储存着近4万吨粮食和350吨食用油,为我区粮油市场和价格基本稳定保驾护航。

(照片拍摄及翻拍:孙红军)

(2012年4月10日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