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北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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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艰苦年代的好东西——忆大榭萝卜干

记者 虞浩英 通讯员 吴志庆 孙燕凤 花赛蓉

对大榭人来说,萝卜干有着特殊的含义。在大榭开发建设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它是很多人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某种程度上,对于萝卜干的记忆大多离不开那段艰苦的日子,一句“头苦萝卜”似乎最能言表。1993年,大榭开发建设启动后,大量土地被征用,农民们纷纷洗脚上田。渐渐地,家中长年不断的萝卜干变成了稀缺货,甚至成为“舌尖上的大榭”代表菜之一。

大榭独特的土壤条件适合萝卜生长,开发建设后,真正的大榭萝卜已经很少见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榭萝卜长得很特殊,20厘米长,锄头柄一般粗,不过现在基本上很少见了,现在有种更为粗壮的萝卜叫日本九斤王,皮过薄,辛辣味不足。”大榭协丰村村民俞康海告诉记者,大榭萝卜的独特之处在于因为细长,所以切出来的萝卜条大多数带着皮,经过腌制,吃起来既脆又有嚼劲。

1993年,国务院批复同意由中信公司成片开发大榭岛,并享受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政策。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建设深刻影响着大榭人的生活、生产方式,曾经前有院子后有地的农房变成了一栋栋规整的六层小高楼,村的概念渐渐被社区取代。村民们放下锄头进工厂,成了工人,或者开店经商,做起了生意。于是种萝卜、晒萝卜条的人也越来越少。大榭萝卜都是农户自己留种,没有拔掉的萝卜用稻草覆盖好,过了寒冬,第二年春天便能开花结子。

最早的大榭萝卜从何而来已经不得而知,如今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说,从有记忆起,这里人种的都是这种萝卜。倒是北仑民间故事中有这样一个传说。很早以前,大榭是一个荒岛。宋朝王安石修建穿山碶时,惊动了18只金麻雀,它们嘴里叼着的种子,落到了大榭岛上,很久之后,便长出了萝卜。大榭疏松的土壤特别适合萝卜生长。农户起沟很有讲究,深耕但不将土碾得过碎,每一疄七八十厘米宽,中间高,两边低,确保浇了水后,不积水。“萝卜不用很多水,土块大才有利于根往下长,以至于成熟后又长又细,这也是大榭萝卜的一大特色。”俞康海说。

几经打听,俞康海带着记者找到了一些正宗的大榭萝卜。据萝卜主人说,这些种子都是自己留种的,以前每户人家种五亩萝卜都不算多,如今是越种越少。相比市面上经常吃的白萝卜,大榭萝卜看起来很瘦,也不是很圆润。长相不出众,却不影响大榭萝卜干的口感。

北风起,家家户户做萝卜干

一般,九月二十七风(民间对海上风暴的叫法,即农历九月二十七)以后,寒冷的北风呼呼响。刚刚刨完番薯干的大榭人,便要投入另一项重要的农活中去——做萝卜干。男人们主要负责拔萝卜和洗萝卜,女人们则是拿着鲞刀切萝卜条。这种刀样子有些特殊,手掌一般大小,呈梯形,两头微翘。曾经是协丰村人,如今住在海城社区的周玉耀阿姨告诉记者:“鲞刀是专门用于切萝卜条的,几乎每家都有,全靠这里的铁匠打出来。有了这把刀,切不规则的萝卜变得游刃有余。”

听说要采访,一群热心的阿姨都来帮忙切萝卜干。时隔多年,这些五六十岁的阿姨们再次握起鲞刀,切着萝卜条,纷纷说起当年的艰苦日子。“那时,我孩子刚刚能走路,没人带,只好把他放在箩筐里,一边切萝卜条,一边哄孩子。”“我们这代人,在娘家的时候吃过苦,嫁到夫家也是吃过苦的。现在开发了,地征用了,总算可以享福了!”

做萝卜干的辰光往往是很冷的天,河里结了冰,男人们敲开一个大窟窿,放几个筐子,用绳子拴在河边的树干上,然后将拔来的萝卜通通倒进去,用一根长棍,不停地搅,然后捞上来,稍微沥沥干,就让女人们去切。“萝卜太多,没办法一个个洗,所以想出了这个办法。”周玉耀说。

切萝卜条看似容易,不过连续切上十天半月,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今五六十岁的女人们基本吃过这个苦。一根萝卜,一刀切掉叶子,一刀切掉细长的蒂头,中间再切一刀,然后每段中间剖开,一刀刀切成细条儿。“鲞刀柄包着纱布,但是握刀柄的虎口还是会很痛,一般一天要切五六箩,每箩有100斤左右。一天下来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吴秀珠阿姨回忆说,那个时候,连刚学会拿刀的孩子都要来帮忙,教他们把萝卜蒂头切掉,这样大人们就能切得快一点。

农户们拿出番薯笠(竹篾条编制的晾晒工具),开始晾萝卜条。小丘上、田埂边、房前屋后、村道边、晒场上,随处可以看到一张张番薯笠上铺满了白色的萝卜条,这也成为大榭人难以磨灭的记忆。海风凛冽,一般三天工夫便可晾干。“最好能把100斤鲜萝卜晾成20斤,这样腌制的萝卜干味道香,储存时间也久。不过早年,条件差,为了多卖点钱,基本上只是稍微晾晾干,有的甚至直接拿新鲜萝卜条腌制。”俞康海说。

以前,大榭每户人家都有好几个大缸,一层萝卜条、一层盐,用脚踩实。太平村里的张老伯为记者现场演示了一下这做萝卜干的其中一道工序——腌制。他说,一般100斤鲜萝卜配2斤盐,抓起一把盐,均匀地往缸沿撒一圈,然后撒中间;这脚法也很讲究,要用后跟着力,脚并脚,慢慢踱,这样才容易踩实。一天后可以翻萝卜条了,此时,雪白的萝卜条变得暗淡一些,散发着辛辣味。翻萝卜条时,要先全部取出,然后放原先铺在最上层的萝卜条,按照一层萝卜条,一层盐,直到把原缸底的萝卜条铺到最上层。“先尝尝味道,这次一般只放少许盐就好了。”张老伯说。

过了三四天,再重复翻一遍。这时的萝卜条已泛出淡黄色。然后再过七八天,就要把大缸里的萝卜条分装到小缸里,压实后,用毛笋壳盖好,封上水泥或者草绳,放到阴凉处。

翻到小缸里的萝卜干已经可以卖了,所以遇上北风天气,又赶着要用钱,不少人家最快半个月就要出门去卖萝卜干了。当然有些萝卜干会一直留到夏天才吃。这时,打开封盖,香气扑鼻,土黄色的萝卜干嚼一嚼,有点咸,但是很脆很鲜。

小岛萝卜干飘香到岛外

在没有供销社收购前,大榭人基本上要出岛卖萝卜干。走水路,到沈家门、舟山一带;走陆路,到余姚、慈溪。“那个时候交通不便,一出门可能就要三五天,有时候萝卜干没腌制好,或者起了南风,卖着卖着就臭掉了。一斤萝卜干卖九分钱,如果能买上100元,那就可以过一个非常好的年了。”吴秀珠阿姨回忆说。

卖萝卜干的时候,恰好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有时候会遇上下雪,拉着手拉车特别吃力。”俞康海回忆说,如果撑船出去,就带着被子、番薯,吃住在船上;如果去慈溪、余姚就会借宿在人家家里,一般都是远房亲戚或者稍微有点熟悉的人,然后送一些萝卜干作为回报。那时候民风特别淳朴,即使不熟的人家,敲门要一点饭吃吃也还是有的。当然有时也会挑最便宜的旅社落脚,尽量早点卖完回家。

上世纪60年代起,供销社开始收购大榭萝卜干。作为大榭的重要农副产品,最多的一年收购量超过200万斤。太平村的李大伯,曾经是供销社搬运队的工人。他说,印象中最好的萝卜干收购价是每斤1角8分,一般都是一角多点。供销社将收购的萝卜干卖到周边各地,甚至用机帆船运到广东、香港。最早的时候,都是小甏装的,后来变成了塑料袋包装;到1993年大榭开发区建立,大榭萝卜干已经有了更为精致的真空包装。“中信集团公司领导来考察就曾送他们萝卜干品尝,这也足以看出大榭萝卜干的分量。”李大伯自豪地说。

张友金今年71岁,1969年进入供销社工作。他说:“每到收购季节,就有很多村民挑着一箩箩的萝卜干来,我们要把萝卜干装到小甏里,这样放到三伏天都不会坏掉。这样一来,就要买很多小甏,要从外地运到岛上来。有一年遇上大雨,船进水了,小甏浮了起来,有些漂到海里了,大家只好一只只去捞。”

上世纪80年代后期,供销社收购萝卜干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部分私人收购。当然,为了卖出更好的价格,也有一些大榭人依旧选择出岛卖萝卜干。

如今,对于大榭人来说,总有一些记忆是和萝卜干有关的,除了做萝卜干、卖萝卜干的艰苦日子,还有大榭萝卜干的美味。改革开放后,一些大榭人走出小岛谋发展,其中不少人到了广东、深圳。每年春节过后,这些外出的游子,总会带一些萝卜干回去,于是萝卜干也成了家乡的味道。

萝卜干是“长下饭”,能藏得久,尤其是出海去,带上一小缸的萝卜干,慢慢吃,每当吃得差不多了,往往归期也到了。萝卜干炒鸡蛋、萝卜干豆瓣汤、油炒萝卜干、小青豆炒萝卜干等等,这些都是大榭人喜欢的吃法。“萝卜干可是好东西,开胃下饭!”一群正在社区小操场上晒太阳的大妈自豪地说,“物以稀为贵,以前大榭萝卜干愁卖,现在能吃到正宗的大榭萝卜干,过过嘴瘾,也不容易呢!”

(本文摄影:孙红军)

(2010年11月30日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