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以下简称陈):我写的评论《重复,小小说之大忌》,在小小说作家网发表后,引起广泛关注。你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希望我写的每一篇作品,既不重复自己,也不重复别人。”我在你的作品中,看到你正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箫江(小小说作家,小小说作家网络研讨会主持,以下简称江):我想这与我的性格有关系。我小时候很“作”,用我妈的话说我“作得吓人”。现在回老家跟老年人坐在一块,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我的“作”。撵鸡打狗,上树跳井,几乎没有我不敢做的。四岁到六岁之间,我大部分时间住在姥姥家,因为爸爸在镇办企业上班,家里的地都是妈妈种。一次,我去姥姥家,遇见一个儿时的玩伴,他比我大好几岁,说起儿时的事,他说,有一次,忘记怎么把我惹恼了,我拿一根棍子撵着他弟兄俩,一气撵到他们家门口。
儿时的事情我大都忘记了,现在了解的自己,都是从他们的描述中得知的。但是,长大以后,我却变成一个公认的好孩子,本分老实,甚至有点沉默寡言。腼腆,不计较得失,连我的亲友都说我变化很大。我想这与我小时候常挨批评有很大关系吧?你想一个“作得吓人”的孩子,不挨批评才怪呢!我儿子现在不到三周岁,就“作”得让人受不了,有时恨不得打他一顿。不过我还是克制着不刺伤他幼小的心灵。
但是骨子里,我还是“作”,只是“作”得方式不同了。我一件事情做得久了,就会失去耐心,就想做另一件事情,我的父母都是安分守旧的人,他们对改变现状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慌。我会闷声不响地去做另一件事情,等做成了,再告诉我的家人,让他们吓一大跳。我喜欢这样,我乐此不疲。就拿写作来说吧。在我发表作品之前,我没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写作。直到有一天,我把我发表的作品捧给家人看,他们着实吃惊不小。因为我们家族就没有搞文字工作的。“这是你写的?”“天哪,你是文曲星下凡呀。”
一件事情做成功之前,我的感觉就像是在观看,孕妇生育。我站在远处,我知道会有一个新的生命诞生,我满怀期待。
具体到写作本身,我也是不安分的。我顺着一个模式写不多久,就会失去耐心,就会把目光转向别处。所以,同样都是我的作品,不知道的读者会认为这是两个人写的。
陈:当下许多微型小说,存在思想大于形象的毛病。我在我的几部评论集中,对此有过阐述。你说过:“当意蕴和情趣产生矛盾时,我会选择放弃一些情趣。”而在我看来当下思想大于形象的作品太多了。应当在微型小说中,多增加一些情趣,以增强作品的可读性。
江:还有一种说法叫:言近而旨远。就是说作品本身表达的是一层意思,而有较高欣赏水平的读者能够从作品中领悟到更高层次的意蕴。我所理解的“思想大于形象”,是指写作者在作品中发假、大、空的议论性的文字。小说是叙事文学。写作者的思想只需让事件去传达,让人物去传达,让细节去传达,让道具去传达即可。这就说到了表现手法,诸如想象、联想、象征、对比、隐喻等,高明的写作者运用得当,就能达到“言近旨远”的效果。小小说作家网山东版举办的第五届小小说名家作品研讨会谢志强就是这方面的高手,值得我们认真研究。他的以艾城为背景的小小说,多数人物都没有鲜明的性格特征,甚至,你可以把主角换成一个女的,照样成立。在这里,人物只是一个符号,或者说,人物只是作者的一个道具,作者集中一切可用的表现手法,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表现他的思想观念。
陈:《会飞的马》写得不错,人物、细节、语言俱佳。请你谈一下这篇小说的创作过程。
江:这是05年创作的作品。是我写得草原故事系列中的一篇。但是这个系列最终夭折了。我当时创作了四篇,投给刊物(那时投稿就是乱投,逮个邮箱就投)后,都没有音讯:稿费、样刊都没收到。于是我断定,这种作品是不受欢迎的,一个写作者,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人欣赏是很悲哀的,于是我搁置起来没有再写。直到2007年,偶然一次,我在网上搜索,发现这篇《会飞的马》早在06年就发表了。那时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概括:哭笑不得。单纯谈《会飞的马》这篇小小说没有多大意义,我想等以后有机会谈谈草原故事系列。
陈:选择文学就是选择寂寞与孤独。你准备好了吗?
江:我不知道这个观点最初是谁提出来的,但是我认为对于青年作家,还是不要苛求为好。写小说要有一定的社会阅历才行。试想,一个不与社会接触的人,怎么能写出好作品呢?我认为作家应该深入生活。以前有句话叫“了解民生的疾苦”,现在也要了解民生的需求。只有这样才能写出有份量的作品。我不敢想象,一个作家把自己封闭在狭窄的空间中,能够走多久?以前说,父母和儿女之间会有代沟。现在,其实兄弟姐妹之间也会有代沟,我和我妹妹差8岁,我们之间的价值取向就不一样。原因就是现在信息传播的速度是“超音速的”,无论在那个犄角旮旯发生了大事,第二天全世界人都知道了。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所以,一个沉迷于寂寞和孤独的人是很容易与社会脱节的。
改革开放到现在已经32年了,有的作家还在写“商品粮”“粮票”“铁饭碗”“吃国库”,之类的言语,这就是与社会脱节的缘故。以前能拥有城市户口是很荣耀的事,很多方面有城市户口的人都拥有特权,可现在呢,很多人想把户口牵回农村!
这一点,我从王奎山老师身上学到很多。王奎山老师是46年生人,可算是老作家了吧?可他的作品中常有新鲜的词汇。他的近作《骑自行车去拉萨》中有一个词“驴友”,我想,70年代出生的人不喜欢旅游的不一定知道这个词。再老的就更不屑说了。按说,王奎山老师这么大岁数了,儿女也都成家立业不在身边了,不用故意制造寂寞和孤独,也有许多独处的机会,可是王老师并不这样。我在小小说作家网山东版为王老师举办作品研讨会时,王老师热心地给每一位参与研讨会的作者打电话,没有电话的,就委托我们几个版主帮他联系。每届研讨会我都要搜集获奖作者的通联发给开研讨会的作家。王老师没等我整理就已经把奖品寄给获奖者了。我想,王老师在打电话教导年轻的作者的同时,也从他们的言谈中接收到很多信息,也许会出现在他的某一篇小说中。
在我举办网络研讨会期间,接触到的名家大都很随和,不端架子,很热心,让人感到亲切。所以我要说,做生活的热心人,使创作之源永不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