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中国作协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以下简称陈):七斗冲是你家乡真实的地名,还是一种象征?它对于你写作有何意义?
金波(以下简称金):应该是一种象征意义。我的家乡在号称“江淮屋脊”的大别山区,那里以种植水稻为主,人们将山墺里的梯田称为“冲”,正如毛泽东的家乡“韶山冲”的“冲”字一样,“冲”是指地名。“七斗冲”不是真实的地名,但具有地方特色,代表着我的家乡。我的最初想法就是写一组“七斗冲”人物系列,以小说的形式,为故乡的父老乡亲立传。这个想法产生于2000年,也写了二十多篇,许多编辑认为写得好,但题材太老,担心不能引起现代年轻读者的兴趣,所以发表出来的不多,后来就“暂停”了。虽然影响不大,窃以为是自己写得最好的小说。我准备在适当的时候重新“捡”起来,像孙方友写他的“小镇人物”一样,继续写我的父老乡亲。
陈:北漂不仅改变了你的人生,也成就了你的文学。北漂中最令你难忘的是什么?北漂对你的写作已经并将继续产生什么影响?
金:我是1996年年初正式“暂住”北京的,至今已十年有五了。北京是改变我的命运的城市,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在这里,我从“体力打工者”,转化为“脑力打工者”;从“低层农民工”,转变为“文化农民工”,并在这里结婚育子。尽管我的身份始终未变,但内涵发生了质的变化,她让我挤身千千万万的高素质竞争者之中,成为其中有作为的一员。我最难忘的还是多年的职场生活,让我成为许多文化精英的“同事”,并在收获工作业绩的同时,收获文学成果。北漂不仅让我挤身中国乃至世界最繁华的城市生活之中,也让我成为许多就业岗位的自由竞争者,这些丰富了我的生活,开阔了我的眼界,引起了我的思考和想象。不然,像“时代系列”这样的小说就写不出来。《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执行主编冯辉在2010年第5期编后中评价道:“金波的创作往往带有鲜明的‘未来学’元素,这在小小说作家中很具独创性。”指的就是我的“时代系列”。在城市题材的创作中,我将会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
陈:你只有高中学历,却在高手云集的北京站稳了脚跟,并在文学与事业两方面都取得了骄人的成就。请问:你成功的秘诀何在?
金:我经常告诉别人:我的最大长处就是酷爱并善于学习。别人也经常评价我:这是一个能坐得住的人。虽然我的正式学历是高中,但我学习过大学教材,也对方方面面的学科感兴趣,并努力涉猎。扎扎实实地干,一步一个脚印,是我成功的重要“秘诀”。在体力打工时间,我就已为文学创作打下了扎实的基础;1996年开始坐班时,也利用业余时间,不断地充电,写了大量作品。我发表作品并不追求“后门”,写完作品,搁一阵子,打印出来,直接寄到编辑部。实际上,我近年来发表的作品中影响较大的一些篇目,都是在体力打工期间和十年前写出来的,像《自杀》写于1998年,2004年才发表在《北方文学》上,《有个亲戚当大官》写于1997年,发表于2004年《微型小说选刊》上。我的职业经历和文学创作,都是基于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才一步一步向上提升的,虽然还在提升之中,但已经升了一定的高度。这是令我感到欣慰的,也是让我的朋友们感到羡慕的。
陈:你在《理想的创作》一文中写道:“从”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到”生活怎么会是这样“这就是我追求的创作理想。我的”时代“系列小小说就是在这个创作思想引导下所进行的尝试,虽然理想和实际还有不小距离,但我愿意继续尝试下去。”请结合具体作品加以说明。
金:林两荫在《2005年小小说大盘点》中评价道:“金波通过对时代独到的观察、概括和分析,为我们所身处的时代描绘出了基本的形状——具体的物质而外,更有精神层面的。这是令人称道的地方。正如南帆所说,‘具体地描述一个时代的困难在于,纷杂、琐碎、千头万绪而无从下手。如何将庞大的时代塞入有限的历史叙述,通常的策略是求助于时代的关键词——总是有个几个词仿佛给某一个时代戴上了笼头,清晰地显示历史运行的大方向以及基本特征,并且有效地标志出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的分界’。金波正在为此不断地努力。”我认为林两荫先生很好地概括了我的“时代系列”的创作概貌和意义。谢志强把现实题材的小说称为“会走的小说”,把想象丰富的小说称为“会飞的小说”。“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指的就是“会走的小说”,“生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指的就是充满想象的小说。只不过是:我的想象不是“向上的想象”,即展开翅膀向高空飞翔的科幻、魔幻、童话等类小说;而是“向前的想象”,即展开翅膀向未来飞翔的超前小说、警示小说,虽然也是现实题材,却展示了即将到来的未来现实生活中的大趋势和令人惊悚的一面。您提到的《电话时代》写于2002年,那时还想不到手机会进入3G时代,也想不到手机的功能会囊括电脑和电视等媒介,但这篇作品却试图展现过度依赖电话,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异化。实际上,现实生活中,在电话里与人聊天口若悬河,而双方见面后却很拘谨的人并不少见。因为工作的忙碌,因为生活距离的拉大,这样的现象一定不会减少。与此相似的还有《数字时代》《焦虑时代》《浮躁时代》,以及最期发表的《独身时代》等,都有这样的“预测意义”,虽然并一定准确,但在若干程度上再现了未来的趋势。我期待我的小说具有“预言”的特点。之所以会有这种创作念头,是因为现代生活节奏快,新生事物日新月异,变化无穷,我想:为什么不从不断变化的生活趋势中开拓新的题材呢?于是就这样尝试了。
陈:江岳在《思想有深度,文学才有力度》一文中说:“文学给思想留下了纵横驰骋的空间,有很多问题值得深长思之,譬如:如何在”解构“的狂欢中多一些积极的”建构“在人性负面展示中多一些正面的牵引;如何在沉痛的绝望中多一些温暖的希望;如何在个人的自我抚摸中多一些忧国忧民的情怀;如何在仿制和借鉴时多一些原创;如何在常识性故事中多一些新意;如何在追求写作的速度和数量时多一些追求质量的耐心;如何在轻松的写时多一些难度;如何在怀古的幽思中多一些对现实和未来的民族精神进程的关注;在对歌舞升平的认同中多一些知识者的良知与正义……这一个个问题犹如一块块石头,我们还在”摸着石头过河“要在变幻的生活流中作出深层的艺术发现、抵达真实,更需要仰仗思想的穿透力。”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生活写生活、为艺术而艺术、为娱乐而娱乐的”背朝天“式的写作,往往局限于思维或材料的局限,难以超拔而出,给人以”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精神震撼和思想提升。”你是否同意他的观点?你认为如何才能增强微型小说的思想性?
金:我非常赞成江岳的这段话,并深有同感。出现那些问题的原因,是我们许多作家成名心强,或赚稿费心强,浮躁且肤浅。在小小说中,有太多人云亦云的东西,有太多题材重复、意义重复的东西,这些作品好像并不缺少正统的语言、生动的故事、曲折的情节、精彩的表达,惟一缺少的就是思想深度和独创性。前人说:作家首先应该是思想家。这个要求是相当苛刻的,但必不可少。要成为“思想家”,不是凭空胡思乱想,或故弄噱头,而是要静下心来不断地学习,知识要渊博,视野要开阔,了解各种各样的流派,并同现实生活和实际情况结合起来,产生自己的“认识”,创造自己的“思想”,以及独特的语言、形式、文学形象。作家之所以是“家”,就在于这种独创性,否则就是“文字匠”了,真匠假家的文学写作者就在我们这些文朋诗友之中,可能也包括我。我想:多读、多想,把工夫放在“文学”之外,莫求多,但求精;莫重复,辟蹊径;不吊在一棵树上,努力开辟新的落笔点。“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让每篇作品都是“生”的,即与以往作品是不同的,达到这个境界,你就具有独创性。虽然你的独创性可能一时不能被编辑和读者认可,但凭着这一点,意义也远远大于作品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