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苏,男,江苏淮阴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已发表作品200万字。代表作品有:中篇小说《新上任的八品芝麻官》《翻毛皮鞋》,短篇小说《王老五和他的黑牯》《豆芽儿》等。出版长篇小说《官运》、中短篇小说集《歌舞升平》《女人》《换一种活法会如何》《长在天上的庄稼》、散文集《落叶飘飘》等七部。部分作品获奖并入选年度优秀作品集。现为《短小说》杂志执行主编,江苏省微型小说协会副会长,淮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严苏是活跃于文坛的小说作家。他的小说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作者写农村,写城市,写部队,也写教育。《流浪》、《朦胧》反映的是学校和家庭教育问题;《长在天上的庄稼》写得是走进城市的农村人对于土地的缱绻眷恋之情;《扭殃歌的老人》、《脑血栓》,呈现给读者的是农村留守老人和孩子的生活现状;《男人的耻辱》、《耳光响亮》、《游在城市的鱼》,写得是城市低层人物的生存状态。他的小说,文笔优美,人物个性鲜明,想象力丰富,构思巧妙,故事生动,语言独特,给人以美的艺术享受。
一、塑造了一个个血肉丰满个性鲜明感人至深的人物形象。
《小姨》中的小姨,由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最终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女人。小说主要通过两件事,来展示她独特的个性与不幸的遭遇。外公去世后,小姨面临两种选择:一是辍学回家,另一个就是继续学习。在我母亲(小姨姐姐)支持下,小姨选择了读书。小姨家离学校很远,道路崎岖坎坷,步行要两个小时。有条件的学生都住校,省去奔波之苦。小姨没住校,是走读,但中午不回家,在学校代伙。所谓代伙,就是把干粮带到食堂,请师傅做饭时放在笼子里蒸一蒸。吃饭时花五分钱买个菜或者汤,图个热乎,这样比住校经济,一个月有一元五角就够了。小姨每月来我家,就是为这一元五角钱。漫长的三年求学之路,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其间的艰难,唯有小姨自己知道。这种磨难虽然痛苦,却为后来的人生之路作了有力的铺垫。家庭幸福给了小姨快乐,而婚姻不幸则给她带来了一生的痛苦与灾难。早在村里当代课老师时,村支书之弟就多次骚扰她,令她左右为难苦不堪言。在媒婆撮合下,小姨终于嫁给了一个工人。结婚伊始,夫妻恩爱甜蜜。不久,他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孩子出生,他只回来看过一次。以后像走亲戚一样,十天半月露一面。他把家当旅馆,来了吃,住一宿第二天就走人。这还是好的,有时还向小姨伸手讨要。他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他怕小姨不给就说出种种用钱的理由。小姨心软,看不得他有难。有了孩子后,用钱的地方多起来,实在拿不出就不给了,让他自己解决。他不理解,当小姨吝啬,把钱看得比他重。他生气了,就想尽办法折磨小姨。家,名存实亡。尽管如此,小姨依然追求理想与事业。工夫不负有心人。小姨先是去掉了十年的代课教师的“代”字,接着转为民办老师,然后参加中师函授,拿到了大专文凭。最后,成为公办老师。小姨的成功,留给我们诸多人生启迪。
小牛犊牵回家,王老五把它当小子喂养,饥食嫩草渴喝温水,夏凉冬暖;还天天为它梳毛篦虱子。小牛犊的毛油光水亮,有风吹来,毛发飘起,像风吹过水面,一波撵着一波,看着让人心生柔情。小牛犊在王老五呵护下,身子一天天粗壮起来。老伴见了说,看你,把牛当人,大贵小时也没这福气。王老五说,人畜同理,我把它当二小子养着呢。老伴说,你在取笑我。我这辈子对不起你,没为王家多生几个带把的。王老五说,小牛犊也带把,它就是我的二小子!小牛犊像个伢子,一会儿看不见王老五就叫唤,叫声像伢子找爹娘,声声含泪,字字带情。王老五听到,把手里的活儿放下,快步跑进牛棚。王老五下田劳动,怕小牛犊在家里想他,就用长绳拴上牵着,找一片好草,让它在那里吃。小牛犊很乖,它低头啃草,隔一会儿抬头看看王老五,待嘴里的草吃完了又低头啃草。夕阳西沉,王老五要回家,小牛犊的肚子也圆了。他牵起牛绳,夕阳里一人一牛,悠悠然然,慢步行走。作者用语言作彩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人牛和谐图。在王老五眼里,他分明有二个儿子,一个是大贵,另一个是小牛犊。在农忙时节,王老五打电话给在外打工的大贵,让他回家帮忙,大贵借故不回。小牛犊则任劳任怨,默默无闻。不仅如此,小牛犊仿佛看透了王老五的心思,比平时更加亲近依恋王老五。这不仅让王老五感动不已,也让读者感慨万千。
《生命的硬度》中的小翠,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送医院后医生说没救了。母亲抱着小翠不吃不喝,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天没合眼,两天没合眼,没想到第三天早晨,小翠突然半睁开眼睛,伸出舌头舔一下干裂的嘴唇。生过这场病,小翠身体渐渐好起来,往后再也没进过医院。用母亲的话说,小翠命硬,到了鬼门关,又被阎王爷驱赶回来。不料,小翠在过一座石拱小桥时,又一次落入水中。母亲惊呆了,眼看着小翠在水中挣扎,顺着急流往下游漂去。小翠在湍急水流里上下翻流,像一片树叶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没入水中。刚落水那一会儿,小翠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怎么了,呛了几口水后,意识突然出现,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求生的欲望占据着她的大脑,更揪着她的心!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混浊,什么也看不到。小翠想喊叫,嘴巴刚张开,又呛进一口水。她咬紧牙关,双手不停抓动,想抓住一件救命的东西,就这时她的身体撞击到了一件硬物,咚的一声,人就失去了知觉。小翠击到的硬物是一棵大树,当人们跑过去解救她时,发现她死死地抱住了一棵大树。她的母亲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她的手。最后,小翠还是死了,死于父亲之手。死因很简单,父亲看见小翠穿上新买的牛仔裤后,恼羞成怒,逼她脱下,然后操起剪刀,几下就把新衣剪成布条条!这哪里是剪新衣,分明是剪小翠的心,剪小翠生活的希望与追求。小翠绝望了,用父亲剪成的布条条,结束了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令人扼腕长叹,痛心疾首。小说用小翠之死揭示了当下农村一些青年妇女的悲剧命运,触目惊心振聋发聩。
二、细节平中见奇,奇中见情,感人至深。
《军礼》最后写道:“父亲离家愈来愈近,晓友心跳加快,他感到血管里流动的好像不是血液,而是熊熊燃烧的火!晓友整一整军装,把身体站成一棵树,静静地等待父亲归来。父亲走到门口,认真地看了晓友一眼,晓友也认真地看了父亲一眼,四目相对,只听见刷的一声,父子二人几乎同时举起右手,给对方敬了一个军礼!继而快步上前,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父亲由对晓友恨铁不成钢,到对晓友敬军礼,这种质的飞跃,一方面得益于父亲教子有方,另一方面也是晓友自身努力的结果。当然,在晓友成长过程中母亲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晓友对父亲敬军礼,同样是一种质的转变。这种转变经过了儿时对军人父亲一种不自觉的崇拜,到最后发自内心深处的敬重。由此看来,父子二人互相敬军礼这个细节,就蕴藏了极其丰富而深刻的人生哲理。
《草朵》中草朵塌了这个细节,具有震撼力。草朵塌了还可以重新垒起来。但是,如果父亲倒了下去,就不会再站起来了。在这里,草朵既是一个道具,起到了展开故事情节,刻画人物,提升主题的作用。同时,草朵也具有象征意义。德顺不正好是一个草朵吗?他把三个儿子拉扯大了,让他们成家立业。可是,他们仍然把他当草朵,继续啃他,直到有一天父亲像草朵一样塌了,才肯善罢甘休。亚米契斯说:“一个人如果使自己的母亲伤心,无论他地位多么显赫,无论他多么有名,他都是一个卑劣的人。”父母为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人,付出了心血与汗水。如今,父母年迈体弱。三个儿子本该孝顺父母,让他们颐养天年,健康长寿。但是,事情却恰恰相反。三个儿子不仅不孝顺,反而互相攀比榨取父母钱财,令父母心寒,令读者不齿。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意思是说,要像爱自己父母一样爱天下老人。这是敬老的最高境界,现阶段一般人不可能达到。但是,爱自己的父母,却是对子女最基本的要求,必需做到。否则,他就是一个卑劣的人。
“外婆给家里人装饭,第一碗一定是小姨。外婆盛饭十分上心,她将饭勺轻轻地放进锅里,一勺勺往前移动,让锅底的厚物沉淀到勺子里,待勺子满了再缓缓提起。小姨的碗满了才轮到舅舅,然后是外公,最后才是外婆自己。”这个细节,一反农村重男轻女现象,写了重女轻男。通过对比艺术手法,将外婆对小姨特别的爱,一一展现在读者面前,让我们感动。
三、语言风趣幽默,生动活泼,富有生活情趣与生活气息,极具亲和力与穿透力。
“晓友希望日子过得慢点再慢点,最好是停滞不前,就像呼呼转动的车轮被坏小子猛然塞进一根树棒,那样父亲就不会回来探亲了。或者变换一下,父亲回来了,时间却如风车一样快速转动,眨眼之间假期过完了,父亲不得不打起被包走路,那多好啊!父亲在家的那些日子,晓友说话像蚊子哼哼,从来不敢大声嚷嚷;走路如同猫捉老鼠,脚步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吃饭坐在桌子上,低着头狼吞虎咽,吃饱了赶紧开溜。父亲的目光生硬,那种硬能够融化钢铁,晓友只要感到背后火热,特别是脖颈有刺痛烧灼之感,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一定是父亲在虎视耽耽地看他。”(《军礼》)
“小姨明白过来,心律加快了,呼吸也急促,她不知校长下面说的是什么话。小姨两只好看的单风眼紧紧盯着校长的嘴,恨不得伸进手去,把她想要知道的话抓出来,掰开揉碎看个明白。相亲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姨抬头看天,感觉天比往日蓝;小姨垂目看草,小草也比往日绿。小姨还想放声歌唱,歌唱美好的生活。他与小姨相识不到两个月,一个月末,在小姨闺房里,他眼瞅着外婆外出,霸王强上弓,成功实施了身份置换,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一下成了我的姨父。”(《小姨》)
“二叔身子骨硬棒着呢,走路像敲鼓,脚底咚咚有声,一步跨三尺,跟年轻人差不多。女工见二叔如此豁然坦荡,心中一动,像只美丽的蝴蝶扑向二叔,乖乖地做了二叔的俘虏。二婶的肚子真是一块肥沃的大地,过门仅四年,就把别人家十多年的事给干了。她像一台生育机器,一口气为二叔生下四个带把的。二叔看着一顺水儿躺在床上的四个小家伙,满心喜欢地对二婶说,我们该喘口气了,二婶看一眼小家伙们,又看一眼二叔,幸福地点了点头。”(《二叔》)
“小满过后,天上的老日一日强似一日,毛辣子似的直刺人的眼,人站在晒场上,不多一会儿,皮肤跟着火一样枯焦生痛。黑牯的大嘴像切割机似的,王老五喂啥它吃啥,从来不挑拣。王老五打开院门锁,听到动静,黑牯不停地拱栏,有意弄出很大响声。王老五边跑边说,别拱啦,别拱啦!你这个坏东西当我闲得没事干是吧?把栏拱散了你就自由了是吧?黑牯仿佛听懂了王老五的话,见他来了立马乖顺下来,把头靠在王老五身上,脚在原地不停地走动,尾巴还发出扑答扑答的甩动声。”(《王老五和他的黑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