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当代微型小说百家论
14941900000049

第49章 神奇的力量——海南符浩勇论

符浩勇、男、汉族、1964年10月出生,海南省屯昌县人。现在中国人民银行某市支行供职,大学毕业,高级职称,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海南省作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曾在《人民文学》、《小说界》、《北京文学》、《天涯》等全国四十多家省市文学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八百多篇,《天津文学》、《百花园》、《小小说月刊》等曾推出其作品专辑。有八十余篇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青年博览》、《作家文摘》等选载。著有小说集《逝水流年》、《稻香》、《哑山》、《红玫瑰并不美丽》、《今天你微笑了吗》等10部。曾被海南省文联授予“德艺双馨”青年艺术家称号,被海南省作协评为“振兴海南文学探索者”三十强之一,曾获海南省青年文学奖。小说集《爱到深处》曾荣获海南省优秀精神产品奖。小说集《无处安放的花瓶》荣获国家冰心图书奖。代表作有《大浦湾风情》、《我爱你胜过我自已》、《夜凉如水》、《无处安放的花瓶》等。

符浩勇微型小说具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魅力,其艺术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描绘海南风土人情,具有浓郁的地域色彩。中国原本是个乡土社会,中国文学也诞生在田地耕耘之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符浩勇运用生花妙笔,写出了回荡在海南山水之间的人性与人情之真善美。小说集《稻香》描绘的正是处在新旧交替时代的海南渔民众生相。当前,农村文学对农民工精神探求与审美表现上,不同程度上存在着缺陷,在对现实社会的症结或焦虑现象缺乏尖锐的、敏感的反映和一种批判精神。主题的单调、粗浅,对农民工的同情、怜悯仍停留在“苦难诉求”上,并把这种“苦难”仅仅归结于政策。作品中只有苦难和无奈,阴暗与寒冷,相伴而来的只有颓废、绝望、恐惧。整个作品笼罩在一片阴暗潮湿的灰蒙蒙的雾霭中。符浩勇则不同,他用现代意识抵达渔民的灵魂深处,在乡村政治、经济、文化的整体格局中,从人性的复杂性、生动性的角度,重新审视渔民命运沉浮和心灵嬗变,着力挖掘人性中的真善美,给我们以明亮温暖的理想诗意。着力彰显渔民在磨难、挫折中与生俱来的勇于创业,奋力开拓的坚忍、执着、隐忍、善良、宽容等个性,赋予渔民生命以生存尊严与价值意义内涵。读中学时,秋妹爱上了家境贫寒但学习刻苦的宏伟。她送给宏伟的两个鸡蛋,虽然不足以填饱肚子,却温暖了宏伟那颗冰冷的心,促使他考上了中师,而秋妹则成了村里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者昌泽的媳妇。几年后的一天夜晚,曾经的恋人终于在村头一间小屋见面了。见面后的宏伟,要直奔主题。此时的秋妹才看清了宏伟的庐山真面目,毅然离开了他。回到家,秋妹才感到昌泽的伟大。她第一次搂住昌泽的腰,搂得他喘不过气来。搂着搂着,鼻子一阵恸酸,泪流满脸。《蜡月》在鞭挞假恶丑的基础上,着重讴歌真善美。秋妹成了真善美的化身,不过,她的真善美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生活的磨砺中逐渐得来。为了宏伟,秋妹私自拿家里的鸡蛋给他。为了送他上学,秋妹偷村里的西瓜。唯其如此,秋妹才显得真实可信感人。在秋妹的影响下,昌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找回了自己。《最后的狩猎》中,“声响了,倒下的不是小鹿。小鹿跑进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中,倒下是他多年厮守的忠实的狼狗。”这种结局,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猎人找到猎枪,把它抛进了苍莽的山谷底……”小说中的最后一句话可谓神来之笔,把猎人身上的真善美描绘得淋漓尽致。《青山黑水·上篇》中的旺爹和二杏,用自身行为感化了杀人潜逃犯小海仔,使其良心发现,最终投案自首。旺爹和二杏用真善美感染了杀人潜逃犯小海仔,彰显了真善美的伟大威力与无穷魅力。

二、擅长运用细节描写,揭示人物的双重性格和悲剧命运。《黑皮表链》中的海珊,十七岁辍学来到海头中学食堂打工。她生活上关照工作上支持实习老师张进,目的有二:一方面有暗恋张进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他敬重教师这个崇高而神圣的职业。在她心目中,张进简直是个英雄,或者是英雄的化身。她崇拜张进,几乎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张进对她信誓旦旦地说,这里环境好,食堂伙食好,他一定争取能留下来。可是,到了最后,张进女朋友来看望他时,他立马又变了脸,对女朋友说:“这里环境差,食堂条件更不好,我巴不得早日离开,你不说过要同你父亲说,让我转行不当教师吗……”看到这里,海珊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是晚唐诗人李商隐《锦瑟》中的两句诗。诗人以“沧海月明”,“蓝田日暖”比喻自己所追求的美好理想,以“珠有泪”,“玉生烟”比喻理想的幻灭。意思是,美好的理想,象鲛人的泪珠洒落海中,终成泡影;像玉山上升起的烟霭,随风飘散。张进言行不一,表里不一,前后判若两人,前面之美好,与后面之丑陋,形成了强烈地对比与反差。年轻单纯,追求美好理想的海珊,终因理想的幻灭,而黯然神伤,甚至潸然泪下。小说写出了张进这个人物的双重性格,以及他复杂多变的性格。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具有这种双重性格,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小说的现实意义,也许就在于此。《槟榔红》中蹲点白净书生,与渔姑亚曼一见钟情。临别,亚曼捎上那件绣了槟榔红象征爱情的毛绒衣。不料,多日后一个叫“屎桶”的中年光棍,在靠岸捞鱼时拉起了一件埋在泥沙里的毛绒衣。洗净了,还是新的,胸前还精工细细地绣了一对槟榔红,正是亚曼送给白净后生的。面对寄托理想与希望的毛绒衣,亚曼痛苦不堪。这里,通过丢弃的绣了槟榔红的毛绒衣,把白净后生的双重性格揭露无遗。《黑风夜》透过一只马灯,揭示了三个双重性格的人:姓黄的白脸,一方面趁人之危蹂躏兰婶,另一方面又当着兰婶男人的面夸奖兰婶。兰婶为了救丈夫一方面不惜失身,另一方面又在丈夫面前强作欢颜。犟哥一方面感激兰婶很早就点上马灯给他带来生机与活力,另一方面他又不知这背后隐藏着幸酸的故事。犟哥的悲剧,留给我们诸多思索。《竖碑记》则将人物双重性格和悲剧命运推向了极致。憨子婆娘在船尾伸懒腰时,不慎摔进水中。“救人,快救人阿!”婆娘的相好白脸慌了,向情敌憨子求救,自己则不动。最后,婆娘得救了,憨子却沉入海底。事后,婆娘特地来到憨子坟地,立下一块打眼的碑,上面写着:亡夫憨子之灵墓;落名是:妻率儿盘双喜立。双喜的黄姓,改成盘姓了。憨子婆娘先前是二手货,嫁给憨子后积习不改,又与白脸好上了,生下一子,并让儿子跟白脸姓。可是,生死关头,婆娘终于看清了白脸的庐山真面目,并与之决裂,最后决定儿子跟憨子姓。白脸与憨子女人好,并非真的爱她,只是好色而已。当婆娘落水后,白脸只是要求憨子救人,自己却不动。更让婆娘气愤的是,当婆娘要白脸把浆递过去时,他却纹丝不动,导致憨子葬身大海。憨子看见婆娘与白脸私通,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却翻江倒海。但是,当他看见婆娘落水后,依然奋不顾身相救,并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小说通过憨子婆娘落水这个细节,将三个人物的双重性格特征和悲剧命运揭示得淋漓尽致。

三、语言凝炼生动,精彩传神,廖廖数语便勾勒出人物性格特点。

“雨中,一位身材条直的姑娘朝着屋檐奔来。她本来打着伞,但伞很小,挡不住风雨的前后夹击,小腿以下全湿了。挤进来后,她躬身挽起裤筒,露出白皙的小腿,撩一下额前驳乱的刘海,本能地对中年妇女和小伙子一笑,却见小伙子正盯着她裸露的小腿,便忸怩地转过脸去。”(《同在屋檐下》)二句话,就将姑娘的害羞和小活子的放肆描绘得惟妙惟肖。

“血,染红了一大片倒地的草莽,空气里,漂起了一股血腥。他跑过去,虔诚地跪下,猝然抱起狼狗。狼狗睁着眼睛,黯黯的,闹不清主人为什么要杀它,浑身的髦毛抽搐着,颤颤的,一幅绝望哀怨的样子。他顿然热泪漾出眼眶,半晌,才放下狼狗,把脑袋擂得山喊,喊道:我,我对不起你——”山鸣谷应,远传开去。《最后的狩猎》)这段文字,一方面把猎人与狼狗之间的真情描绘得淋漓尽致,另一方面又蕴藏着深刻的哲理,让我们重温恩格斯的一句名言: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

“老旺爹问过海仔: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大山不留客。小海仔却满脸惶惑:不,我留下来陪老爹你,就不走了……”说时他的目光抛向二杏。二杏脸热了,转眼望向远方。(《青山黑水:上篇)一问一答中,老旺爹的老谋深算,小海仔的曲径通幽,二杏的深情含蓄,跃然纸上。

“大树下的她手里的石头滑落了。那草莽刺丛中踏秋的是大林叔和她的娘呢。她又上路了,她要赶在娘进门前回家去。瘦瘦的上弦月,静静地洒下灰白的光,田野里,娃声响得更闹了。”(《踏秋》)女儿和男友在偷偷摸摸的踏秋中,突然撞到了也在踏秋的大林叔和她的娘。善解人意的女儿一方面谅解娘反对自己的婚事,另一反面又理解娘追求新生活的勇气。在一静(一新一老二代人踏秋)一动(娃声)的对比与反差中,更加凸现了人物的性格特点。

“村长姓李,精瘦,硬朗,两只忽闪的蟹眼,有神灼人,看上去就是显山显水的人物。他睨着眼,干咳两声,便使吵嚷的村民静下来。”(《远村扶贫》)干咳两声就使村民禁若寒蝉,如果开口说话乃至破口大骂,村民岂不要吓破胆?从正面来说,是威信;从反面说,则是霸道。读者看罢这段文字,会产生诸多联想,获得诸多启迪。这就是符浩勇小说神奇的力量的具体体现。

海南作协主席孔见在《稻香》序中写道:“黑夜是一座煤矿。作家们应该相信,自己写下的文字有着符号一样神奇的力量,能够改变事物的性质,能够打开一扇大门,或者将一些可恶的门堵上。”符浩勇的小说,关注转型期人类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生活,的确给人一种神奇的力量。这既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也是他为微型小说所作的一个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