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间计”在曾国藩的用兵中体现为另一种反向思维,即变化常规,要以变应变。
以变应变,主要体现在军事谋略上。《孙子·虚实篇》中说:“夫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宋代思想家李觏在《论兵策第六》中说:“用兵之法,一步百变,见可则进,知难而退。”刘基的《百战奇略》同样把因敌变化看作上上之策:“凡兵家之法,要在应变,好在知兵。举动必先料敌,敌无变动,则待之;乘其有变,随而应之,乃利。法曰: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几乎所有军事家都把因敌变化取胜看作一种高明的战争艺术。因敌之变,也就是当敌军有变时,我也采取适当的变化,利用有利条件,以取得胜利。
曾国藩作为一代中兴名将,熟读兵家韬略,针对动荡不定的时局,他采取了以变应变的治兵用兵要诀,因此终能立于不败之地。
在治军上,他一扫清末绿营、八旗的陋习,别树一帜,改弦更张,仿前人练兵方法,斟酌取舍,加以变化,编练湘军,使之成为一支具有新鲜血液的武装力量。
清代军事主力发生了三次重大变化。清初以八旗兵为主,由于其出则为战、入则为民的组织形式和强悍尚武的风气,使之扫荡南北,无人能敌,因而能奠定清初统一全国的大业。后来随着战事减少,八旗人员享有特权,养尊处优,沉湎于享受,渐染奢侈淫佚陋习,失去了战斗力。而由明军降兵改编的绿营军成了战斗主力。康熙、乾隆以后,历次大战基本都是以绿营为主。但到了嘉庆、道光年间,绿营军也染上了各种积弊,嘉庆初年镇压白莲教起义时就已力不从心,从此练勇开始出现。到了咸丰年间,积弊更加严重。咸丰元年,曾国藩上书咸丰帝,对兵制的败坏进行了全面总结。他说:“军队的情况各省不尽相同。漳州、泉州两地士兵强悍,经常成百上千地聚众械斗,贵州、四川多余的士兵则勾结盗贼,狼狈为奸;其他的则吸食鸦片,开设赌场,各省皆然。大多是无战事则游手好闲,有战事就雇佣无赖之徒代替自己从军。看见敌人就望风而逃,等敌人退后,就杀无辜百姓冒功领赏。”这种腐败堕落的军队,一旦参加战斗,哪里有取胜的道理?鸦片战争,清军勇敢抵抗的少之又少,所以才致如此惨败。倘若说英国人船坚炮利,还情有可原,而太平天国义旗一举,应者云集,所过之处,势如破竹。义军没有战斗经验,更谈不上武装精良,人数也远处劣势,而清军追围堵截,非但不能阻止,反而助长了太平军的势力。清军连连败绩,死伤无数。曾国藩慨叹道:“近日来广西发生战事,纷纷从外省调兵征讨,该省正额士兵二万三千余人,士兵一万四千余人,听说竟没有一个人能用!广西一省如此,其他省也可想而知。”对这样的形势,对付如火如荼的太平天国起义这一历史奇变,曾国藩坦言:“即使有十万人在我麾下,也都是各怀贰心,离心离德。在当今之世,用今日之兵,即使诸葛亮复生,也未必能平定太平天国这伙叛贼!”他认为,绿营“习气太深,安能新创其面目而荡涤其肠胃?恐怕即使岳飞重生,半年可以教会他们作战技巧;孔子重生,三年也不能使他们革除陋习”。
为了应对太平天国这一大变,倘若曾国藩仍照前人做法,因循守旧,等待他的无疑是向荣、和春等人身死军败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以变应变,重起炉灶,创建一支新式武装。
曾国藩编练湘军有一个显著的特色。他改变了清代军队的性质,把由清王朝直接控制、直接指挥的国家军队,改变成为由地方督抚和将领直接控制、清廷只能间接指挥的私属军队。他利用姻亲、门生等封建宗法关系,以血缘、地缘为纽带,加强了湘军内部的凝聚力。新兵的招募,全由将领负责,而将领一般只招募家乡人为兵。如王“专招一县之勇”,李元度“只取平江之人,不用其他籍之士。不是秦人不用,不是客家人不用”。曾国藩在衡阳组建时曾声明:“水手须招至四千人,皆须湘乡人,不杂用外县的,盖同县之人易于合心也。”
同治八年(1869)5月,曾国藩在向朝廷奏报时总结湘军的取胜原因时说:“湘军勇营之制,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弁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弁挑选,勇丁由什长挑选。”这种办法,“比之如树木,统领如根,由根而生干、生枝、生叶,都一气所贯通,因此口粮虽出自公款,而勇丁感营官挑选之恩,都好像受其私惠,平日既有恩谊相存,临阵自能患难相顾”。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彻底改变了绿营兵“卒与卒不相习,将与将不相和”的弊病,加强了凝聚力,指挥起来如臂之运手,手之使指,形成了较强的战斗力。
湘军的兵饷,大部分也是自筹的,曾国藩充分发动士绅地主维护自己利益的积极性,让他们捐资助军,许多地主还自组武装配合湘军作战。湘军中,许多将领原来就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他们不仅从财力上支援湘军,还亲自参加战斗,有的还成为一代名将。另外就是广开财源,设立厘金制度,在清廷财力日绌的情况下自己想办法从民间聚敛钱财。军饷的相对充足也是湘军士兵勇于作战的重要因素。
曾国藩以儒学治军,用儒家的传统道德来作为全军的思想基础,这一点实是开了近代军队的先河。尽管儒家思想中有一些是落后因素,但对于稳定军心,统一思想,还是发挥了重大作用。
用兵方法,曾国藩基本是以三国时诸葛亮为模范,以谨慎为原则,这是由其“儒将”形象决定的。但他对用兵规律有着深刻理解,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用兵太呆,缺乏变化,也教育兄弟和部下,用兵要讲究变化。他在给淮军名将刘铭传的信中说:“军情万变,不可逆料,深恐理之所无,或为事之所有。”告诫他战争形势变化莫测,不能仅凭主观判断,用经验解决一切问题,而应该以变应变,以变制变。这是一种十足的反向思维。
在实践上,曾国藩凡事从全局、大处考虑,但在小处的具体步骤又有条不紊,极有章法。譬如他以治国平天下为志向所在,但在日常生活中从来谨严以处,一丝不苟,他坚持早起,每日必读数页书,坚持亲自写家书、批奏稿,以勤、俭、廉自戒,从不敢违背。正是在这些小事上认真对待,才保证了他宏大目标的实施。
“行小变而不失大常”,是曾国藩用变的一个重要原则。这句话出自《庄子》,曾国藩咸丰八年(1858年)失意之时对此书做了精读,使他的为人有了一次彻底改变。他在读到《宙合》篇时注释道:“以为鸟起于北,意南而至于南。起于南,意北而至于北。苟大意得,不以小缺为伤。庄子谓行小变而不失大常,亦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