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是中国春秋时代思想家,确切出生地不详,但史记记载老子是楚国苦县厉乡曲仁里。著有《道德经》一书,是道家学派的经典著作,他的学説后被庄周发展。道家后人将老子视爲宗师,与儒家的孔子相比拟,史载孔子曾向老子请教关于礼的问题。到了唐朝武宗时期老子被定为是三清尊神之一太上老君的第十八个化身。
问世不凡,紫气中来
周灵王元年——公元前五七一年,二月十五日的早晨,天空弥漫着紫色的水气。因一夜春雨,曲仁里村那近百株大杏树上,红杏花在紫气之中一齐破苞怒放,神秘而俏美。那轻纱般朦胧而晶莹的紫色大气,颜色有轻有重,有浅有深。从上往下看,越往下,颜色越重;从东往西看,越往村西接近隐阳山的地方,颜色越深。如果说山外面的颜色是深紫色的,那么再往西,到山的里面,那颜色就已经成了墨紫色的了。直到这时你才会清楚地发现,那紫色的气流正从深山之中的山涧深处一团一团地翻滚上来。曲仁里村的房屋和树林,梦一般地朦胧着美丽的紫意,紫绛色的墙院,紫黑色的房脊,紫绿色的烟柳,紫灰色的梅枝,一片紫魂荡漾的异趣。初升的太阳宛若一个紫纱缠绕着的紫红圆镜,又像一位穿着红衣,披着紫色披风的送子仙女。当这位仙女踩着看不见走动的脚步挪上云天,从紫晕之中扒开紫色帷幕,用欢笑向大地播送着希望和祝福的时候,几声鲜嫩悦耳的婴儿啼哭从村子中间传了过来:
“啊哇——!啊哇——!”一个本应属于富家但却属于穷家的生命在曲仁里一家房舍之中降生了。
他的降生是艰难的。
“富家”——“穷家”——“艰难降生”,这里有着一长串该写而未写的故事,请允回笔,从头简叙。
这家姓李,老员外死后,撇下数百良田,上千家资。少员外名叫李乾,在洛阳附近当过几个月的小乡官,因感当差不自在,弃官归里。李乾非常大度,但是挥霍无度。妻子李氏花容月貌,更兼面目无比慈善,如果慈善可称人间大美,那么这大美和她容貌的俊美加在一起,她当堪称天下第一丽人。少员外李乾挥金如土,哪怕是山珍海味,吃剩的饭菜也要倒掉。妻子李氏劝他说:“观你这脾性,咱这家业反正是守不住,‘自家混了填坑,资助别人传名’,我看咱不如除留下几小块地让我过勤劳日子养活咱俩之外,把其余的田产全送给村上那些穷苦的人家。”李乾与妻子一样乐善好施,特别大度的脾性使他心血猛一来潮,当真按照李氏的提议办了。村上的人家,根据贫苦程度不同,所得资助多少不同,家家都收到了一小份送来的田产。人们感激不尽,李家夫妇成了村上公共的恩人。
后来,李氏刚刚怀孕,李乾就因走远亲,醉酒之后,连夜回归而失迷无踪。胎儿在李氏腹内渐渐长大。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到了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胎儿该当生下没有生下,她心里象没事儿人一样。到了九个半月的时候,她知道肚里的小生命过月了,但是她并没有害怕,自己跟自己打趣说:“过月小儿,值金宝儿,好歹是个小子吧。”到了第十个月的时候,看看还没分娩,她害怕了:“这怎么还不出生呢?”她开始巴望,巴望孩子快快生下。巴呀巴,巴到怀孕到了第十一个月的时候,腹内的胎儿仍然纹丝不动。好一个喜欢安静的小生命!李氏女再也忍耐不住了,恨不能令肚里的孩子在一刻之内离体坠地!她用双手掯着自己的肚子,咬着牙往下掯,但是仍然无济于事。她开始向肚里的胎儿恳求:“孩子啊,娘的连心肉哇,你快快出生吧,娘巴望你出生已经巴到怀你怀到第十一个月的时候了。唉,谁知道‘今儿也巴,明儿也巴,巴到十一(你)不出家!’”没想到窗外有耳,“巴到十一不出家”这句急不可耐的难过话语竟被当成趣闻传扬出去,形成了后来的神妙而荒唐的传说,说她腹中怀着的这个小生命在娘肚里怀了八十一载。“八十一”就是从“巴十一”,“巴到十一”演化而来。
文归正题。时光推进到这一年的二月十五,紫色的黎明刚刚降临,李氏女就已起床。她一边梳理头发,一边小声哼唱那支她平素最爱哼唱的村歌:“天水清,河水浑,俺上对岸去撑人,撑来一船男和女,个个都是善心人。”她一边哼唱,一边后退,又一次在床沿上坐下,没想到身子尚未坐稳,她就开始感到腹内阵疼起来。最初的一阵疼痛是短暂的,微弱的,但是越到后来疼得越明显,疼痛的阵子越长,而且阵与阵之间的距离越小。当晨炊的青烟和着紫气在各家房脊上袅袅绕转的时候,她腹内的阵痛就已开始难以忍受了。她疼得厉害,似锥剜,像刀割,先是局部疼,后来扩展到满腹疼,牵肠绞肚,致使她面色如土,汗珠像豆粒般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忍不住大声呻吟,在床上栽头。邻家妇女替她难过,给她请来一位收生婆。这收生婆姓金,人称金妈,是一个头发花白、年过半百,在接生上很有经验的老大娘。
金妈来到李氏床前,细心察看之后,确定是稀有的难产,说是胎儿在娘肚里发育得过于长大,加上过月过得时间太长,再加上李氏是第一次怀孕,她的身体又发育得过慢,像是处在黄花少女阶段,所以才形成目前这样的状况;又说,这种类型的难产,对于大人、小孩都有生命的危险,出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生不下来,如果不管不问,任情势自己发展,胎儿只有闷死在娘的肚里,连大人也得丧命。金妈感到束手无策,就主动给她请来一位医者。医者看看情势,感到没有办法,只好退去。要说去施行什么手术吧,那时代,这方面的技术根本就谈不上,怎么办?金妈感到十分为难。她见李氏疼痛难忍,一颗心急得如同火焚,只得慌乱地坐在她的床头,让她斜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托着她的脖子。
李氏又一次发出痛苦的呻吟。金妈无奈,决定实行人力助产。她双手把着孕妇的腹部,把胎儿的卧姿进一步抹顺,然后用力推着,逼她降生。没想到,一阵激烈的疼痛使孕妇昏死过去。金妈见李氏昏死过去,连忙将手松开,害怕地对她连声呼唤。李氏从昏厥中醒转,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这,这,这该咋办?”金妈非常为难地对自己说着,转脸瞅见案板上的一把菜刀,“给她剖腹取胎!”这念头刚刚在心里一闪,她又立即进行了否定:“不中!这样不光孩子的生命不能担保,大人也有可能立即丧命!”就在金妈决然否定她的念头的时候,李氏的目光却突然落到那把闪着青光的菜刀上。又一次剧疼使李氏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之间双目大睁,命令似地对金妈说:“快给我把肚子割开!”金妈心里慌乱得不知所措,不情愿地用颤抖着的右手将菜刀掂起。当她把菜刀举起来的时候,手脖哆嗦一下,又放了下来:“不行!这一刀下去……我,我害怕,不忍心下手。”李氏闭眼忍着痛苦,用极大的力量挤出微弱的声音:“为给李家留下,这条根,我,情愿……我死后,金妈你要,告诉孩子,做个,对苍生,有益,的,好,好人……快,快,给我……”双眼睁出两条细缝,又慢慢合上,当金妈又一次举刀,又一次放下的时候,李氏女突然以惊人的力量抽身坐起,从金妈手中抓过菜刀,照着自己的腹部“呲啦”一刀!血水立即从被划破的腹部和衣包之中泉涌一般的流出。浴血的婴孩,破包而出,哇哇坠地。金妈心中惊骇,慌乱地将婴儿从地上拾起,擦去血污,用红色的麻布小被裹好放在床上。
英勇的母亲以献身的精神,用异常的惊世之举,为人间奉献出一个伟大的生命。她因流血过多,无法挽救,嘴角上留着一丝不寻常的微笑,与世长辞。村人们泪流满面,同声举哀,以隆重的葬礼将他们衷心爱戴的这位伟大的女性殡埋在村后一里之外的涡水之滨。后人为表纪念,给她树碑立祠。《水经注》:“涡水之处侧有李母庙……庙前有李母冢,冢东有碑。”
金妈把李氏生下的男婴从床上抱起,见这男婴,除比一般落地时的婴儿惊人的长大之外,还出落着一副俊美而怪异的相貌。他像已经生下几个月的孩子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你。脑门儿宽阔圆饱,略长的大脸,丰满俊秀,淡眉长目,双眼叠皮,高鼻梁,笑嘴角,安详和善,慈意横生,两只垂着福相的耳朵大得出格,美得动人。最使人感到怪异的是:他头发是黑的,但是除了眉毛有点发白之外,上嘴唇上还显出一道淡淡的白胡。
金妈见此怪胎奇象,以为是天上的魔怪借助仙人的相貌,偷偷下凡,投胎转世。她恐怕这偷生鬼魂转成的小孩不能成人,就依照当地的民俗,从村上收来七户人家对在一起的面,八户人家对在一起的水,把面和水掺在一起,和成面块,然后比着婴儿的模样儿,捏了一个三尺多高的面人。她把面人放在婴儿落地时留下的血泊之上,然后从隐阳山坡撅来一根桃条,一边用桃条抽打面人,一边念叨说:“七家子面,八家子水,桃条单打偷生鬼。”一连念了七遍,打了八遭。念完打了之后,把面人在山脚埋掉,然后抱起真正的婴儿,解开裹在他身上的红麻布被,把他赤条条地抱进厨房,让人将已经做好了早饭、盛着热汤热馍的铁锅从锅台上抬下,再把婴儿从灶火门口送进灶膛,然后从上面的圆口拉出。他们认为这样以来,就可以镇魔除邪,消灾解难,使小孩长成大人了。
生死线上,城头却敌
夜来了,李莱夫人和伯阳正叙母子离别之后的甘苦,忽然风雪又起。风搅着雪,雪裹着风,嘈嘈杂杂,喊作一团。天明一看,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雪。天空灰白如铅,是一个冷得无比的白拉眼子天气。吃早饭时,人们开始议论:栾豹又要拐马杀回。有人说,他是在东北方遇上联庄自卫队的反击,损失惨重,恼羞成怒,下决心要对这一带来个大烧大杀。没想到饭时刚过,东边庄上可都开始着起火来。人们一下子跑光了。盖着薄雪的村野上,脚印特别纷乱。人们四处躲藏,绝大部分的男女老少逃入了苦县县城。
午时之前,黑压压的匪兵包围了苦县城邑。他们下决心要攻开苦邑,大烧大杀,劫取聚集在这里的银两和财物。
城里。逃难的男女老少,嘈嘈杂杂,鼎鼎沸沸,慌慌惶惶,乱成一团。有的扶老携幼,有的哭哭叫叫,有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有的吓得目瞪口呆,有的忙着运送滚木擂石,有的夹着裹有衣物银两的包袱去找背静之处藏身。
城中心一座厅堂里,苦县县正,正紧张地布置防城之事。周遭,高高的城墙垛口里边,趴满了防守的兵民。他们身边摆满石块、砖头和一节节截好的粗木轱辘。姓张的城卫,腰挂修长的柳叶宝剑,身上穿着带有护心铜镜的甲衣,在东城墙上来来往往地走动。他在紧紧张张地指挥护城战斗。此时,北、南和西城墙上都有副城卫在指挥护城。东城墙外,匪兵们踩着冰凌,呐喊着,越过深深的城池,往城墙上进攻。张城卫号喊着让人们击砖抵御。砖石横飞,有的落在冰上,有的砸在匪兵的身上。这时,一支冷箭飞来,射入张城卫的喉咙。张城卫倒下。几个军民跑上去将他从城墙抬下。新任的刘城卫,挂刀带剑,走上前去,将他接替。此时,不知出自谁手,城头飞出一箭,正巧射入刚才那个放箭的匪徒的右眼。那匪徒立即倒下。攻城的匪徒见他们唯一的神箭手被射而死,明显地慌乱了一下,然后又开始进攻。
“不好!不好!北城门被攻开啦!”不知道是谁冷乍地喊叫一声。一群正在东城墙守护的兵民,开始往北城墙段增援。
北城墙段。一群腰插短刀的匪徒,在一个小头目的威逼和带领下,将要爬上城墙。“打呀!打呀!打呀!”守城的兵民大声喊着。砖头、石块象雨点一般地打下。几个匪徒被砸得滚了下去;其余几个被砸而没滚下的匪徒,缩头挤眼,顺脸流血。他们稍稍退了一下,接着又往上攻。八个粗壮的汉子,拼力地抬起一节粗大的滚木,照着已经爬到城墙半腰的匪徒,猛然一撂,一下子砸掉一溜。匪徒们退却了,但是他们不甘心,待了一会儿,又重新集结力量,向城头的军民发起更大的进攻:“冲啊!冲啊!”“打!”又是一阵砖头、瓦块、滚木、擂石打下。匪徒们扒着砖缝,抓着砖缝里长出的小树,挤着眼,咬着牙,硬往上拱。有几个匪徒接近城垛口,他们把手伸上去,扒着垛口上的砖头。城上的妇女,男人,手拿镢头,照着匪徒们的手腕乱锛乱砍。他们的手指、手脖被血淋淋地砍掉,“扑通,扑通!”一个个象下饺子般栽了下来。
东城墙段。匪徒们开始集结力量,向城头发起猛攻。匪兵们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往城头上生拼硬上。“打!”刘城卫指挥军民,开始反击。砖头、石块又一阵砸下。匪徒们不顾一切地硬上。他们强登城墙,被刘城卫带领的刀手乱刀砍死。
又一阵石块砸下,匪徒们退下城墙,退到城池以外。
此时,东北方向,雪粉扬起,一大群黑压压的援兵,迅速赶来。这群人越来越近。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双轮兵车;车上用绳绑一直立的竹竿;竹竿上挑一面乌蓝色的旗帜;旗上写一碗口大小的黄字:“吴”。车上坐一身材长大,古铜色四方长脸的凶悍大匪,头戴疙瘩头灰黄狼皮帽,身穿骇人的毛朝外的皮褂皮裤,脚蹬毛朝里的高腰白皮战靴。此人正是在靠河村曾出现过的、杀人不眨眼的大土匪头子栾豹。此时,栾豹身边一并坐着三个人:一个是给栾豹赶车的御者;一个是他的充当甲士的侄子栾小豹;另一个是他的骖乘李展飞。骖乘相当于各诸侯国正牌军队的作战参谋,在千乘之国里被称为一乘的军师。车后,分四行,排列着上千兵卒。兵卒们一个个穿着黑衣,手里拿着长矛、弯刀。兵卒里,有一部分兵士,穿着黑衣,胸前划着白色的圆圈,圆圈里写着白字:吴。栾豹昨晚已经派人,和吴军取上了联系,他的匪伍被编入吴,成了吴军支脉:吴军陈地支队。那胸前写着“吴”字的兵卒,就是吴军派来支援栾豹的正牌士兵。
车乘,兵卒,来到苦邑县城之下。大土匪头子栾豹,跳下檀木兵车,见攻城的匪徒从城上退下,火冒三丈,抽出战刀,大声嚎叫:“你们为啥要退下来?为啥要退下来!给我上!重新上!给我攻!重新攻!哪个赖种要是再往后退,我就当场把他砍成三段!”他在地上来回走了几趟之后,开始集结更大的兵力,向城头发起猛烈的进攻。
黑糊糊的匪徒们爬上城墙。稠密的砖头、石块又一阵打下。十四节滚木一齐往下砸去。匪徒们一个个翻着滚着栽下,几个伤胳膊、断腿的“妈呀娘呀”的喊叫着。几个没被砸下去的亡命之徒,翻上城头,抽出腰里别着的尖刀,往前死冲。他们一连刺死、刺伤十来名守城的军民。有人开始逃跑。逃难的人群开始慌乱。几位勇敢的青壮,手拿大刀,跑上去和匪徒们对砍对刺。守城的军民一齐围上去。几个匪徒全被砍死。
“重新冲啊!给我重新冲啊!给我重新往上冲啊——!”城下的栾豹声嘶力竭,喊得没有人腔。当他再一次集结更大的兵力向城头进行死冲,全城军民处在极大危急关头的时候,一位风貌奇伟、气度超然的年轻人突然之间登上高高的城头。此人是谁?他就是李耳,曾和栾豹于靠河村打过照面的李伯阳。
“弟兄们!栾部的士兵弟兄们!吴国的官兵弟兄们!你们不要再去上当受骗了!不要再让恶人作为屠刀使用了!不要再替伤天害理的栾豹杀人卖命了!”李耳的声音犹如洪亮的钟声,开始在苦县城头响起来了。
栾豹一见这个登上城头的年轻人正是他在靠河村想杀而未杀死的李耳,眼都恼红了,他一蹦老高地用剑尖指着李耳,大声嚎叫:“李耳!好你个自己找死的李耳!我后悔前天夜里没有一刀把你砍了!”
李耳对上蹿下跳的栾豹毫不理睬,只管继续大声地说:“弟兄们!栾部的士兵弟兄们!你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人,你们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和我们一样,你们也有心肝脾肺,也有六腑七情,你们家中也有妻儿老小,父母双亲,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无辜之人,和你们一无冤,二无仇,经过五百万年的造就,咱们才好不容易地生在一个时期,长在一个天下,同为人类,共相依存,一个丽日之下相存,一轮明月之下相处。兄弟有兄弟之情,父子有父子之爱,推小及大,推狭及广,咱们应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你们愿意以你们的身家性命和我们的身家性命为代价来一死相拼吗?愿意以两个身家性命为代价的死拼去满足丧尽天良的恶人栾豹的私欲邪念吗?你们愿意去为栾豹卖命而把尖刀插进应当相亲相爱的同类的胸膛而让这全城军民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吗?你们是不愿意的,你们是上了当,受了骗,才让栾豹把你们变成他手里杀人工具的!弟兄们,你们醒悟吧,快快放下屠刀,罢兵而去吧!不要再让恶人栾豹拽着胳膊,掯着脖子往罪恶的深渊里去按了!”
一席话说得栾部匪徒进攻的气势大为减弱,“扑腾!”“扑腾!”几个已经爬上城头的,将手一松,滑落到城下,有几个正准备爬墙的,干脆掉转身,沿着冰凌退到城池外沿。刘城卫为此感到一阵按捺不住的欣喜。栾豹一见,大为恼火,凶气冲冲,怒视着城头的李耳:“住口!姓李的,你给我住口!”然后转脸盯向那两个退出城池的匪兵:“赖熊!软边子货!你们竟被小小李耳几句胡言乱语说得退了出来,我挑了你!”挺起寒光跳跃的长剑,大叫一声,跃上去,一连两剑,将两个匪兵刺死,接下去,开始向围城的士兵嘶声大喊:“哪个心慈手软,再当软边子货,就如这两个东西……冲啊!给我重新冲啊!”转脸看了一下吴国增援的士兵,“弟兄们!吴国的将士弟兄们!你们是好样的军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牌队伍!不象这些没经过阵势的软边子货!冲啊!你们给我冲啊!”
“冲啊!冲啊——!”在两个小头目的指挥之下,增援的吴军,配合已经重新开始进攻的栾豹匪部,冒着滚木擂石,汹汹涌涌地向城头掩杀过来。
站在城头的李耳,稳若泰山,纹丝不动,见吴军杀来,他赶紧亮开铜钟一般的嗓门儿,高声向他们劝告:“弟兄们!吴国的官兵弟兄们!你们更不要甘心情愿去受栾豹的欺骗!你们是具有良知的人,你们更应当醒悟!请你们不要以一国而去进攻另一国,请你们尽快罢兵休战!陈国和吴国是不算很远的邻邦,两国应该睦邻友好,互相谦让,和谐相处。我们要安详,不要这无义的战争,战争残酷,战争无情,天理不喜夺斗,人心向往和平!互相谦让,和谐相处,才能安心建设各自的乐园,百姓享受乐园之福,才是国君和他的官兵们的福上之福!享受这种福上之福,是国君和他的官兵们的聪慧;毁灭这种福上之福,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是国君和他的官兵们的愚蠢和昏庸。陈、吴两国,本无隙怨,即如有点冲撞,你让我一尺,我让你一丈,天下也会相安无事。如若你点我一指,我还你一捶;我打你一捶,你还我一刀,这样只有拼个一死;你想拼我一死,我想拼你一死,这样,只有两败俱伤。如若以争夺拼斗为基点,即使是一国把另一国并吞了,还有家与家的争斗,一家把一家并吞了,还有人与人的争斗,想享福,不造福,只用拼杀争夺福,国无宁日,家无宁日,人无宁日,到头来只有拼杀并无福。干戈不息国遭害,二虎相斗皆伤身,睦邻相处天下暖,百姓安宁万年春!吴国的官兵弟兄们,请你们快快罢兵回营吧!请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吴国国君,不要再派兵进攻陈国了!”
又一席话说得吴军立时停止了进攻。就在转眼工夫之前的刚才,他们还杀气腾腾,劲头十足,现在却像放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了下来。有的把高举着的长矛搠到地上,有的把锃亮的吴钩丢到脚边,有的则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唉,人家说得对,就是,咱远离家乡,撇下妻子儿女,前来进攻人家弱国一个小小的城市,何必呢!这哪里合得着呢!”两个带兵的小头头,也像散了骨头架般地松松地往地上一坐,连一句话也不说了。城上的刘城卫和城里的全体军民感到十分高兴。
一身二史,书国首领
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老聃先生正式被景王天子任命为图书馆长(守藏室之史)。也是在这一天,他正式开始在王宫之外安下了家。
这是一片官民杂居之地。几家的官邸,都是深宅大院,几进几出,戒备森严。里面的房子庄大,威风,冷肃地面对世人,仿佛是在时时提防他们的不规。这些宅院的主人心里怀着戒备感,大概是他们心里有点害怕,不大踏实。老聃的住宅和他们大不一样,品级虽然不算很差,但是相比之下,屋矮墙低,而且只有一进一出,显得非常寒酸。大概是老聃心中坦然,没有戒备,才看中了这处比平民百姓品级略高的住宅。
一圈墨蓝的砖墙,围起一座南北着略长的方形院落。院落面南,不高不矮,架起一座古香古色的门楼。院内,坐北朝南的主房,是三间出杈的青色瓦房。屋里,一道墨紫色的隔山,单把东间隔开,那里是老聃的卧室;西间和当间的空间连在一起,象是客厅又象是书房,墙上挂着白绢条幅,当间和西间各以适当的位置放着棕色的桌椅。西间一圈靠墙的书架上,摆着不少的书籍。文气而清雅。主房前边,靠东靠西是两间东屋和两间西屋。东西屋也都是瓦房。东屋是厨房,西屋是仆人赵平他们的住处。院中央有一个用砖垒的圆草萍,草萍里长着老大一簇绿竹,绿竹们刚健,秀美,耐人寻味。绿竹的北边,出杈的瓦房底下,门东门西,各用砖台架起两块青色石板,石板上摆放着一盆盆的菊花。重阳节到了,这些黄黄白白的菊花已经怒放盛开。它们不夺目,不耀眼,不妖不媚,平平素素,自自然然,一片天赋的真美扑面而来,叫你百看不烦。
重阳节搬进新居,心里高兴,家乡来人,更使老聃先生舒心。
来人名叫石娃,是老聃年轻时的伙伴。老聃见他,只管心里高兴。他给他端来自己认为最好的饭菜。这饭菜说不上十分丰盛,但是可吃,可口,味道鲜美,而且带点家乡曲仁里的风味。
他笑容可掬,站起身,掂起酒壶,弯腰将酒在两个樽里斟满。他要在这里程碑一般不同寻常的节日里,和家乡亲人石娃一起,把酒临窗,就菊畅饮。这石娃,眼下已经成了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他满脸皱纹,胡须又脏又乱,配着一身破烂的衣裳,样子显得十分猥琐。
老聃举樽邀石娃进酒。石娃感激,害怕,不知所措,他说:“老爷,这,这叫我……”
老聃先生心里一动,“咦!娃哥吔,你咋这样哎?你说我这一当官就成老爷了吗?可不能,可不能,可别忘了咱俩一块割草放牛的事儿。”接着,他为了打开局面,故意没话找话跟他打趣说:“你没忘吧,那一回,我跟你弟弟玄娃一块看桃,他说瞎话,你爹用桃条揍他。还有,俺俩一块洗澡,光着屁股起大柳树上往底下蹦;一块光着屁股摸鱼,他拿着泥鳅往我肚子上戳。”
“没忘,没忘,我记得鲜清。”石娃一下子从侷促之境大脱而出,十分高兴,“咱小的时候真有意思,你忘了,那一回咱俩为洗澡还斗一架哩。”
“哈哈哈哈!”两个来自曲仁里村的老伙计同时开心地大笑了。
一杯酒下肚,老聃感到心里很是舒适,他问石娃:“丘山大伯,他老人家还好吧?”
“好。老人家七十多了,身子骨还恁硬朗。”
“那好。玄娃呢?他……”
“他不说瞎话了,再不说瞎话了。”石娃所问非所答地接了一句。
“哈哈哈哈!”两个人又一起开心大笑了。
饭后,老聃先生问及韩六、燕娃眼下可好;回答:他们让我替他们向您问好,眼下,他们两家日子过得不错。一阵闲话过后,石娃正式向老聃先生说明来意。他这次来洛,是因为儿子娶妻,手头上紧,想跟他借几个钱。
“有钱,我有钱,这个好办!你可不能说是‘借’,因为我不打算再要你还。”
老聃先生来朝时间不长,手头上不宽绰,确实无法拿出一部分钱来。可是他没钱说有钱,偷偷让仆人给他转借一笔金银,然后亲手交给了石娃。
送走故人,老聃先生除了有点惜别之情之外,心里深深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欣慰、幸福和满足。他觉得他又回了一次故乡,他又返了一次自然。想起儿时那些天真有趣的生活和传奇性的小故事,他深深地感到了愚人之心(纯朴守真,顺任自然)的可贵,感到了世人皆需愚人之心。“愚吧,愚吧,从今往后我要返愚。”
从这一天起,老聃先生开始到王宫图书馆(守藏室)里去做业务。图书馆,他的工作基地,是在东跨院内他原来暂时居住过的那两间屋子的东边,也就是原来门上锁着铁锁的那三间屋。
这里,原来就是藏书之处。现在铁锁启开,图书业务正式开始。
三间屋子之内,除了东西两边,前墙之下,临窗放两张书案之外,其余地方,全是棕色的书架和黑色的铁柜。
那一行行的书架上,摆满书籍。这些书籍,有竹简的,有木简的,大多数则是绢帛的,也有那极少数的麻布的。一卷一卷,一捆一捆,粗粗细细,长长短短,行行摞摞,堆堆垒垒。书籍的内容广阔,种类繁杂,《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阴符》、《祈昭》、《河图》、《洛书》;《周易》、《周礼》、《乐》、《刑》、《左传》、《尚书》;伊尹、太公、晏婴、叔向、师旷、子产、蘧伯玉、王孙贾的著作;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管仲的言行录;尹吉甫、家父、许穆夫人的诗作;当朝正殿议事的记录,等等,等等,总之,从远古至周景王各个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等方面的著作、文献,几乎应有尽有,啊!好一个繁花千树,琳琅满目。
这里的事务,看起来简而又简,像是没有活干;事实上简中有杂,项目繁多。
竹简,木简,绢书,麻布书,需要分类按年代次序和内容的不同来编号,排号。因取取放放,打乱次序,需重新排好,并始终如一保持不乱,使其时时合乎顺序。
部分竹、木简,因为纬(皮绳和麻绳)断而使板、片脱落,板、片散乱,造成文句颠翻,本末倒置,需要重新理顺,用新的皮绳或麻绳将板、片穿好,审阅无错,放回原处。
有些竹、木板上的字因磨损失去;有些绢卷上的字因火烧或鼠咬而缺头少尾或整个失掉,需重新刻上、补上,这些失掉的是什么字,需翻阅不少书籍,查实对证,方知他们姓啥名谁,知后才能落刀落笔,将它们补齐。
朝王见驾,天阙议事,御史们作的记录,新近立新规矩,有老聃先生重新整理之后,从木板上抄写到黄绢上,排号归类,放入铁柜,铁柜上标上拟定的密码,以便对这些文献随放随取。
大书成毁,法道寻律
公元前四八五年夏,八十六岁的李伯阳先生病体康复,医者告诉他说:“你身体康复,千万可要注意巩固,可不能去做什么苦神费心之事。你岁数太大,如果万一病情复发,不管再用什么好药,不管再用什么好法儿,再没有好转的余地。”
伯阳先生心想:“医者确属好意,而且说得有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有大业在身。事业刚半,中途截止,病体康复,不能继续隐写,心中实属焦急。”他本打算抓紧进山隐写,因听医者劝说,想起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就决定暂不归山了。他在心里计划说:“这也好,先拿出一段时间对身体的康复进行巩固,直到再也没有复发的危险为止。然而,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我不能闲着,要一边休养,一边默默准备材料,要间接的和别人一起切磋琢磨一些需要切磋琢磨的道理。下一半——人尘述论部分,更为复杂,我材料明显的不足,心中又感很不踏实,所以必须有一个阶段再行准备。”
他如此地进行了打算,也真的如此去做了。
这是一个大旱之暑。火辣辣的骄阳照耀着大地。田里庄稼旱得不长。村上的树木叶子进入半枯萎状态。
坑干了。壕干了。但是涡河却因上游不旱和与源泉相接等原因而没有干涸。不仅没有干涸,而且河水又旺又清。
曲仁里正北二里路的地方,是个涡河渡口。从这个渡口沿着涡河南岸往西走,二里多路的地方,靠河沿有个池塘。塘水清幽,又蓝又绿,闪着翡翠宝石一般的亮光。在塘水与河水之间有一个窄窄的土埂。土埂上有一通开的小口,河水、塘水,有这小口接连着。从这水塘往南,一字摆开,又有三个水塘。四个塘,有四个小口相连着,放眼看去,宛若一串子嵌在地上的绿宝石。
此时,在这串“绿色宝石”的西边,在靠河的一个土坡上,正坐着病愈之后的李伯阳。
伯阳先生一声不响地坐着。看看,想想,想想,看看,不知是在干什么。不一会儿,他开始进入了痴呆状态。
这时候,曲仁里村上十四岁的调皮孩子小能豆,领着一群小孩,慢慢地向伯阳先生坐着的地方走过来。这能豆,秀眉俊眼,聪明能干。他原名不叫能豆,而叫铁蛋(名字是由伯阳先生给起)。因他骄傲,好逞能,人送外号叫能豆。能豆小声对几个小孩耳语说:“看哪,耳爷装傻哩,走,咱出他的洋相去!我捂他的眼,你们叫他猜是谁。猜不着就不松手。”说罢,轻轻地走到伯阳先生背后,用两只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双眼!
“谁?谁呀?”
不管咋问,能豆就不吭声。旁边的小孩说:“你猜吧,猜不着就不松手。”
伯阳先生说:“快松手,别捣乱!”说着,来回扭头,想挣脱掉。能豆用两只手死死地抠住,不愿意放开。
旁边的小孩说:“你猜他是谁?”
伯阳先生笑了,说:“不是吹大气哩,我不用三猜,也不用两猜,一猜就能猜着。”
“猜吧,快猜吧,他是谁?”
“他是铁蛋,外号能豆。”
能豆松开手,咧着嘴说:“咦嘻嘻嘻嘻嘻嘻!叫他猜着了。”孩子们都感到很稀罕。“耳爷,你咋猜恁准哩?就是哩吔,这你又没看见,你咋猜着啦哩?”
伯阳先生说:“是他的性格对我说的,他的性格说了,‘啊蜎,啊蜎,捂你眼者,除了能豆,能有谁唯!’”
“哈哈哈哈!”孩子们都笑了。
能豆说:“耳爷,快对俺说,你呆这弄啥咧?”
“你们不懂,去吧,去吧,快玩去吧!”
能豆领着这群小孩,上池塘东边的河坡上戏耍去了。伯阳先生继续开始观察。他在观水,他在从这水上思考问题,为他以后的隐写准备材料。他看哪看,想呀想。只见,那边的水边,有人提水浇禾,有人就水洗衣;有人在水边树荫乘凉,有人在船上游乐休息;鱼儿在水上亮翅,鹅鸭在水上嬉戏。一片幽美情趣,一片盎然生机。那河坡潮湿的土地上,庄稼长得水绿茂盛,河沿和池塘水边的林木与果树,枝叶葱绿,果子肥大。连那水塘树底下的青草和黄花都特别新鲜艳丽呢。这里的景象和大田上那干黄枯萎的景象相比,恰恰构成了鲜明的对照啊!
池塘东边,陡坡底下的河水边,有一棵土青色的、特别高大的大楮树。这楮树高高地往河滩之上斜挑着。一棵大葡萄树曲曲连连,曲曲连连地扯在楮树上。那绿盈盈的葡萄,一串串挂在高高的树枝上。这时候,能豆正领着那群孩子在葡萄树下玩。他们想吃那六月鲜葡萄,但是就是够不着。叫谁去摘谁都不敢上。能豆说:“你们都没那个能耐,还是我来上吧。”说罢,很利索地爬到三四丈高的树枝上,摘下了葡萄,分给孩子们吃。
孩子们吃了葡萄,能豆问:“好吃不好吃?”
大家都说好吃。
能豆说:“你们为啥能吃到这恁好的葡萄?这是我的本事大,是我了不起。我费恁大劲,爬恁高,摘下葡萄,你们吃着老美,这是我给你们造了福,你们得叫我个爷。谁不叫都不中,谁不叫,我就揍谁!”
孩子们没有办法,只好喊他个“爷”。
这一切,伯阳先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能豆当了“爷”十分的高兴,又往李伯阳身边走过来。能豆说:“耳爷,你到底是弄啥哩?”
李伯阳说:“看水哩。”
“你看水弄啥?”
“我看水伟大,它比你当爷的伟大,比爷的爷还伟大。咱们应该向水学习。”
“水有啥学头?”
伯阳先生笑了:“能豆啊,你看这水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呀!它无声无息地滋润着万物,造福于万物,又不居功骄傲,情愿到最低最凹的地方。它给人们好处,又不让人们称他‘爷’,它不愿自称伟大,实际上它更伟大。它要是个君主,也是个上等的君主。要知道君主分为四等——上等君主,像水一样,他造福于人民,不叫人民感到他的存在;中等君主造福于人民,要叫人民称颂他;下等君主是不造福于民,硬叫人民称颂他;最下等君主是残害人民,人民心里痛恨他。能豆,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能爬到很高的树上摘果子叫大家吃,对大家有好处。可是你不如水,因为你要称爷。你有能力,将来也可能当君主,你如果当了君主,也是二等君主,也没有水伟大。我希望,今后咱们都来学水,天下的人都来学水。”
伯阳先生说到这里,能豆一下子明白了:“噢,我说耳爷呆这看啥哩,原来你看的是这呀!耳爷啊,你想这些空道理能有啥用哎?”
伯阳先生继续笑着说:“我老啦,没用啦,这叫没有用的人做没用的事。我不光要看这些,想这些,以后还想叫你在书上看到这些呢。这水的学问可大得很哪,向水学习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水是地的一部分。人向水学,就是人向地学。人向地学,地向天学,天向道学,道向自然学。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我说的自然,指的不是自然界,而是一个形容词。‘自然’二字是最合德的,是合乎天道的。水是自然的,它的合乎德的特性是天道给的。咱们向水学习,才是合乎道德的。我说的这些是雅语,可能你是不懂的。”
伯阳先生说到这里,能豆把眼睁大了,不知他说的是啥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此时,一位玄衣玄裙、手拿钓竿的花发老人,因感他们的谈话有兴趣,慢慢地向他们这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搭茬说:“你们一老一少,两人谈得很有意思呀,把我这处在局外的旁听者都给吸住了。不钓了,我打算钓鱼也不钓了,偎一偎,偎一偎,我也来凑凑热闹偎偎场。伯阳兄,我从你们的谈话中听出您是伯阳兄,早已慕名,早想拜见,未曾得遇机会。今日有幸相见,不想是在无意之中。伯阳兄,可能您不认识我,不过我听出您就是当朝的柱下史官伯阳兄。”
“来吧,来吧,您,您这位……请坐……请来这里歇歇,一块闲聊闲聊……”伯阳先生见一位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老者前来搭茬,心里很是高兴,连忙抽身站起。因为感到突然,又不知道是谁,而且在个河沿之上,说让坐下,又没座席,欲要以礼相迎,又没必要,所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您坐下,伯阳兄,您还坐下,让我们一块坐下闲谈。”来者意在主动打开局面。见伯阳先生不坐,就又说:“我姓徐,名叫慎鲜,按说咱们是未见过面的师兄弟呢。”
“好,好,慎鲜弟,慎鲜弟。”
就在他们说话时,小能豆趁机抽身溜走了。伯阳先生只顾和徐慎鲜搭茬,对于小孩子再也不去注意。
这徐慎鲜,外号徐神仙,因极爱钓鱼,所以自称徐钓客。这徐钓客的家是在这西边一里多路的河沿徐,和李伯阳小时的同学庚寅是一个村。他今年七十九岁,子孝孙贤,四代同堂,日子过得闲暇自在。有时闲得没趣,就去找人闲聊。他有两个极爱,除了极爱钓鱼之外,就是极爱与一些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玄乎又玄的说地谈天。他曾跟常枞老师上过学。他上学时李伯阳已经下学。他们的老师同是常枞,二人又没见过面,所以他说他和伯阳先生是未见过面的师兄弟。
李伯阳、徐慎鲜,两个老者在互相搭桥认识以后,就亲亲热热地一起在河坡上柳荫底下坐下来。
扶风情深,槐里义长
公元前四七一年,秦国的扶风发生瘟疫。那时,郡县制尚未建立,扶风还未成“郡”,也没有“东、西扶风”之说。那时扶风还是一个不算多很大的穷村庄。当时此村柳树很多,枝条轻摇动,依依欲唤人。有人说,“扶风,拂风,这两个词儿发音一样,不同之处只是一字之差。这扶风是不是因千千万万个柳条在风中拂动而得名?”
这年秋天,——秋季已将进行近二十天,天气仍在燥热之中。怪不得人有“立秋傲热十八天”的说法。“该冷不冷,人生灾情”,这天扶风村上突然之间暴发了瘟疫。
这疾病是从一个名叫玉山的汉子身上开始的。他发病急骤,高烧烫人,腹疼呕吐,屙血屙脓,嘴干舌苦,焦躁不安,舌头烧成了红绛色,很快地就昏迷过去了。玉山发病以后,接着是他一家三口全染上了这病。再接着,是疾病在村上其他一些家庭出现。这些染病的人,症状大致一样。“瘟人啦!瘟人啦呀!老天爷呀,这该咋办哪?老天爷呀,这个家可不能再呆下去了!”人们惊慌失措,异常害怕,整个村庄一下子笼罩在十分不祥的气氛中。家有病人的人家,呼天叫地,惊恐万状,不知如何是好;家里暂时没有病人的人家,如临大敌,更是提心吊胆。一小部分人吓得逃往外村。其中有一个刚传染上这病的人,吓得张嘴大哭,往外村亲戚家跑,很快地又在这村传染上了这病。一场瘟灾,眼看就要在这一带村庄之上铺开了。
当时,人们只知道这是一种瘟疫,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瘟疫病不是单指哪一种疾病而言,而是几种流行性疾病的泛称。如霍乱,流行性脑炎,疫毒痢等,都在这种瘟疫之列。当时扶风村人所染的疾病就是疫毒痢,一种暴烈性的、霍乱型的疫毒痢。这是一种带毒菌的、传染性很强的痢疾病。此病多发于夏、秋两季,发病原因大致是因为“感受外邪”和“饮食所伤”造成,是以发热、腹痛、里急后重、下痢赤白脓血,甚则神志不清为主要症候的内科急症。医学上有“时疫作痢,一方一家之内,上下传染相似”之说。暴烈性的疫毒痢是诸多痢病之中最为危险,后果最为严重之症。它流行迅速,治不及时或治之不当,大多数都会殃及生命。这种病,在一地传染,如不迅速及时扑灭,不仅是危及一人、一家的生命,还会危及一村人的生命;不仅危及一村人的生命,而且还会危及一带村庄上人们的生命。任其发展,甚至会家家戴孝,户户哭声,十家病者里头会有五家绝窝。
在扶风村瘟疫大作,灾难降临,人们呼天唤地,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老聃先生他们的牛驮恰好路过这里。此时徐甲已经二十三岁,老聃先生已经成了百岁老人。此时他的身材和面目很明显地比原来消瘦。他们这次从这里路过,不知是从哪来,也不知是到哪去,而且这里的人们谁也不知道这个百岁老人就是老聃。人们只知道他姓重,名叫重耳。他此时的名义仍然是传道士。问他们要到哪里去,只说是到某某一个地方去,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而没有具体说清。
老聃主仆来至扶风村头,听说村上发生瘟疫,二话没说,立即投入到紧张地扑疫之中。
他们在村前找个闲屋暂时居住,作为扑疫的落脚之处,这所被称为“扶风闲屋”的房子,归白乾德家所有,白乾德是当时乡上的三老,他的家具体是住在这扶风村上。老聃先生和白乾德一起对村上各家进行劝说,劝说他们不要惊慌,不要外逃,要百倍地坚定起扑灭瘟疫的信心,要让病人快找闲屋隔离起来。要想尽一切能想出来的办法,竭尽全力,尽快把亲人从病魔嘴里夺回来,尽一切努力把这场后果不堪设想的瘟灾彻底扑灭。
他一边吩咐郑满仓等几个青年人快去请医,自己和白乾德、徐甲一起急忙开始对危急病人进行抢救。
当时,在危急病人中最危急的一个,名叫火娃。他发病急骤,腹疼呕吐,屙血屙脓,嘴干舌苦,焦躁不安,两只眼睛红红的,大声呻吟,并喊着要去跳井。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昏迷状态。除了和玉山的病情相似之外,他还加了高烧不退,四肢痉挛,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屙血屙胺不止。如不紧急抢救,连吐带泄,加上高烧,待精津耗尽、医者来不到时就会很快死亡。
火娃的妻子桑离氏看到丈夫的病情,吓得不会说话,两只眼睛直直的,双腿发软,一下子堆到地上。两个小孩也吓哭了。
老聃先生从门外走来,见火娃的病情,吩咐徐甲,“快弄汤水!”他岁数大,经验多,似乎是在哪听人说过,遇到这种情况,须补汤水以养胃。他想起“阴湿,阳干,阴阳相合就降下甘露”的道理,就急中生智,以其冒估叫徐甲给弄汤水了。
徐甲从厨房端来半碗凉开水递给老聃。老聃先生接过碗,凑近火娃的病床,一条腿蹲着,一条腿半跪着,将水碗送到躺在床上的火娃的嘴边,他不顾脚下那呕下的脏物,也不顾自己染病的危险——他考虑自己年已至百,如若染病死了,以老朽换回个年轻生命,合乎天道的运转——将自己置之度外,心里说着,“立学说让别人实行,自己例外,是对学说的亵渎。我可不兴有一点不把他和我孙子一样看待,我唯一的使命是救活他”,一只手掰着火娃的嘴,一只手倾着碗,一点一滴地将凉开水倾到他的嘴里。火娃虽已昏迷,但是知道往下咽水。由于他嘴里、肚里干热发燥,很需要水,所以水滴一落入口,就很快如旱地见了雨点,渗进去不见了。老聃先生见此情形,就将那凉开水半口半口的往下倒;接下去是一口一口地往下倒。倒下去半口,他很快咽下去半口;倒下去一口,他很快咽下去一口。半碗凉开水霎时之间倒完了。火娃的昏迷,明显地减退,他挤着眼,伸着手,表示还要水喝。老聃先生又让徐甲给端来碗凉开水,又用同样的办法将水往他肚里送下。
火娃暂时满足地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养神。
老聃先生灵机一动,突然想起火娃因呕吐和拉泄,肚里不仅缺水,而且也缺食物,如不补上点面食,内里精津奇乏,就不能从昏迷中苏醒,于是就叫身边的人快去调理面汤。火娃的妻子桑离氏,见此情形,精神恢复常态。她赶紧到别处端来一碗面汤。
老聃先生接过汤碗,又用刚才的办法去往火娃嘴里倾倒。他发现自己跪着的那条右腿有点酸疼,就换了换姿势,将跪姿换成了左腿。因换势时没支持好,碗里面汤倾出,泼了自己一袖筒子。他又叫桑离氏端来一碗面汤。接过汤水,又往火娃嘴里倾倒。火娃一口一口地将一大碗汤水咽下。因精津得补,他好转过来。停了一下,他忽觉心里难受,挤着眼,折起头,去找呕吐的地方。老聃先生不知他要弄啥,就赶快去用胸怀护拥着他,只听“呱”地一声,一下子呕吐了他整整一怀。脏东西顺着他的腹部往下淌。老聃先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让其流淌。火娃的妻子桑离氏一阵慌乱,忙找破麻布去给他擦。老聃先生看她一眼说,“快不要讲究这些。”接着又要她去端面汤。
当火娃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到一位天涯来客一般的陌生老人一身脏水地蹲在自己床前,感到不可理解,紧接着很快理解,感情一下子从千里远的距离迅速拉近,拉得很近很近,近得不能再近,一下子十分亲密地融在一起,他感到这是他爷,是他亲爷,差点没有喊出,“爷爷呀,我的恩人!”桑离氏看到这种情况,忍不住眼泪在眶里涌动。“重公公啊,我的好爷!”
老聃先生安排桑离氏要备足汤水,要不停地往他嘴里点点滴滴地送水(那时医学甚不发达,这笨办法大概可起延缓生命之作用),并且要徐甲快去告诉有病人的各家,要他们家里人也不断点点滴滴往病人嘴里去送汤水。这时,出外请医的郑满仓满脸流汗,喘呼呼地跑过来说:“重先生!我们没能请到医者,你看咋办?你看这事该咋办哪?”
老聃一听他们没有请到医者,心中顿然惊惧,面色一下子灰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没请到医者?怎的没有请到?你们怎的没有请到?”郑满仓说:“我们这一带,医者很少,有几个医者也医术十分差劲。我们找到几个医者,一说情况,他们说对此毫无办法,不如不来,来了也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除了从他们手里耽误人命。他们说这是瘟人,他们对瘟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后又找到一个医者,他说他也没有法子,说可以把病人抬去看看。”
“抬去看看?”老聃先生睁起龙肿的老眼说,“这恁些病人,抬那个是呀!这里情况,是必须请他们前来,亲自下手扑灭瘟疫。把病人抬去,是不行哩。”
“那怎么办?那该怎么办咧?”郑满仓又愁又急,束手无策。
在战国初期,在秦地扶风,医疗事业极为落后,医生身价极高,极不好请,这是确切的事实。那时请医,实在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救人如救火,十万火急,这怎么办?“不管怎的,你们必须得想出法来。”老聃先生急得在地上乱转圈子。一生中,他从来没有这样急躁过。
“好医者倒是有一个。”郑满仓说,“他姓桓,外号神医,人称桓先生,住在桓家坞。这桓先生身价极贵,给人医病从不出门。认为到病人那里找着医病,那是低贱,是对医者身份的侮辱。且别说百姓请他看病,连士大夫他都不理睬。有一次,秦宫中的官员去请他,他都没去。他的另外几个外号叫‘死不出门’,‘天难请’。这‘天难请’的意思是说,老天爷也请不动他呢。因为请不来他,所以我们几个压根儿就没往他身上想。咱们要是不请他来,而直接抬着病人去呢?这也不行。因为,从咱这到他那十七八里,不光隔河,还得走一段山路。这路虽不爬山,可也很不好走。再者,要说抬去一两个病人,村上还有不少的病人,而且病情正在迅速地发展,一村人的生命耽误不起;要说全部抬去,根本就不可能。
这咋办?重先生,你看这该咋办哪?”
“我去请他!一定将他请来!他不来不中,不来也得来。”老聃先生说,“他若不来,我老头子就舍着恁大年纪的老脸,跪到他面前不起来。如若他还不来,我就跟他拼了,我一辈子没跟人拼过,这一回我老朽算是拼上了!徐甲,备牛!”
“好哩!”
一个人的生命,一家人的生命,一村人的生命,几村人的生命,甚而至于这一带村庄上所有人的生命,事关重大,情况万分紧急!老聃先生心如火焚,连再想下去的工夫也没有了,于是就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去请“天难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