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少时丧父,老母在堂,生活贫苦,不得不过早地挑起家庭重担,为维持生计,与鲍叔牙合伙经商;后从军,到齐国,几经曲折,经鲍叔牙力荐,为齐国上卿(即丞相),有“春秋第一相”之誉,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期第一霸主,所以又说“管夷吾举于士”。
管鲍之交,千古佳话
管仲本是吴楚相交的颍上(今安徽省北部)人,颍上在淮河北岸,颍河下游,是个鱼米之乡。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听母亲说,父亲曾在楚国做官,战死了,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他还有个哥哥,病死了。有个叔叔叫管至父,在齐国为官,他听说这位叔父官位不低,都称他将军,可管仲从来没见过叔父接济过他们母子。管仲自幼天资聪慧无比,遇事好动脑筋,总要刨根问底。当地那些名人贤士,管仲都愿意接近,特别是对那些诸侯国之间发生的大事,像周幽王为讨好褒姒居然烽火戏诸侯啦,周平王东迁洛邑啦,卫国的上卿石蜡大义灭亲杀子啦……他都愿意听,而且都记得住,还加以评判。对郑庄公掘地见母一事,他的看法与世人之见大相径庭。郑庄公名寤生,是其母在睡梦中生下,母亲对他不大喜欢,宠爱他的弟弟段,千方百计要让段代替庄公。庄公设计,逼段兵败自刎,发下誓言,与其母“不及黄泉,勿相见也!”后又后悔,才有了掘地见母的故事。有一天管仲对母亲讲述这段故事,母亲问他:“如果你是郑庄公,该如何处理?”管仲说:“郑庄公很聪明,他弟弟段要推翻他,抢他的君位,他设计逼段自杀,这样做很对,比他亲自杀段效果要好得多,可对他母亲的做法就不妥当。他母亲是不对,不该因为她的喜恶,干预社稷大事,可母亲就是母亲,郑庄公当上了国君也还是他母亲的儿子。因此,他立下黄泉才见面的誓言就不对了,做得太绝情了。好在他能知错,但改正错误又羞羞答答的,端着个国君的架子放不下。要是我,知道自己说错了,马上改过来就是了。”
母亲又惊又喜,笑道:“夷吾儿,看来你以后会有出息。”
为生活所迫,管仲想学做买卖。他四处打听,做什么买卖能挣钱。他发现贩盐最挣钱,从齐国拉回盐来卖有大利可赚。可他没有本钱,只好把母亲编的草帽拿到市上去卖。虽然草帽编得十分精美,但他要价太高,他觉得要价低了就对不起母亲。整整一天,一顶也没卖出去,他又饿又困,便倚在墙上睡着了。
“小兄弟,小兄弟。”
管仲睁开眼,忙问:“买草帽吗?”那人点点头。
管仲仔细一看,只见那人相貌堂堂,绸衣绸裤,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人。那人仔细地看着草帽,说:“这些草帽我全要了。”
管仲十分感激。这人也不讨价还价,真够大方气派的,便回道:“您是哪里人?”
“齐国。”
怪不得,都说齐国人富有,还真不假。齐国的姜太公是他最佩服的一个人,他垂钓渭水的故事没有人不知道,他辅佐周武王灭商更是功盖天下,他被周天子封到齐地,本来是穷乡僻壤,可他修明政治,顺应当地的风俗习惯,简化礼仪,沟通商工之业,发展鱼盐生产,使齐成了大国。
“您是做丝绸买卖的吧?”管仲问了一句。
那人一惊,仔细地端详了管仲一阵,笑道:“小兄弟好眼力,凭你这句话,我请您喝酒。”
管仲乐了,他正饿得难受哩。二人走进一家酒馆,要了六个菜,两觥酒。那人端起觥,说道:“今天认识你这位小老弟很高兴。我叫鲍叔牙。齐国人,确实是贩卖丝绸的。”
管仲喝了一大口酒,又吃了一口肉说:“我叫管夷吾,当地人,今日能遇见鲍叔兄,三生有幸,相见恨晚。”
鲍叔牙一听,又一惊,别看他小小年纪,言谈举止不同凡响:“夷吾弟,今年多大了?”
“十七,前天刚过的生日。”
“那,你可就是名符其实的小老弟了,我比你年长三岁。”
二人酒过三巡,话也越谈越投机。
“夷吾弟,你说说,今年什么买卖好做?
“贩盐。你们齐国不是产盐吗?你贩卖丝绸不合算,投一得不了二,因为这里也产丝绸,只是没有你们齐国的好,可是能穿丝绸的人是少数,有钱的人才买得起。可盐就不同了,不论是谁,一天离了盐也不行,你可以投一得三,或者更高。”
鲍叔牙大惊,对这位刚认识的管仲刮目相看了。当他了解了管仲的身世后,极为同情。这顿饭他们一直吃到店主人关门才散。鲍叔牙又把管仲请到旅馆住下,听管仲纵谈天下大事,更令他佩服。他们整整谈了一个通宵。
“夷吾弟,如果你愿意,咱们合伙做买卖吧。”
管仲一拍即合,他正愁没有钱呢,忙应道:“承蒙鲍叔兄看得起我,小弟定效犬马之劳。”
第二天,鲍叔牙买上酒菜,与管仲同乘一车,到了管仲家拜见管母。
管母一见鲍叔牙,心里乐开了花,直夸管仲结识了个好朋友,并且亲自焚香,提议让他们结拜兄弟。
管仲、鲍叔牙大喜过望,当即向管母叩头,然后兄弟交换生辰八字对拜。
管母置酒菜为管鲍二人庆贺,她对鲍叔牙说:“今天是为娘最高兴的一天,夷吾有了你这个好兄长,今后定会有出息,望你对他多加教诲和关照。”
鲍叔牙忙起身道:“母亲这话令儿不敢当,我与夷吾既然已是兄弟,情同手足。夷吾弟虽然年少,可是经纶满腹,日后必成大器。”
管仲向母亲道:“鲍叔兄要我和他一起做买卖,到齐国路途遥远,一别就是半年,母亲身体不好,儿放心不下。”
管母连连摆手道:“夷吾儿,你也该去外面闯闯了,娘的病不打紧,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有你大哥照看你,娘就是死了也闭上眼了。”
在家住了一天,管仲和鲍叔牙就动身了。到了齐国头了两车盐,就往回返。鲍叔牙劝管仲去看看叔父管至父,可管仲说什么也不干。这一来一往五个多月,路上还不时遇到麻烦,幸亏管仲武艺高强,鲍叔牙力大无比,还算平安顺利,盐一到吴地,立即出手,得了三倍的大利,二人大喜。
管仲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他首先想到了母亲,这些年她吃大苦遭大罪了,一定要好生孝敬孝敬她老人家,便说:“大哥,咱老娘有病,这次分红我得要大头,好回去好生孝敬娘亲。我要七,你要三,行不行?”
话一出口,管仲又点后悔:“世上哪有这么合伙做买卖的,本钱全是人家鲍叔牙出,挣了钱应该他得大头。不料鲍叔牙不但不怪他,反而夸他:“夷吾弟,难得你一片孝心。这次买卖要不全听了你的话,我继续搞丝绸,恐怕连这些也挣不上。你七我三。”鲍叔牙宽容地笑道,把钱给了管仲。
这回轮到管仲吃惊了。半年的接触,他庆幸自己找了个好兄长,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鲍叔牙性情宽厚,先人后己,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而且学识渊博,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可他没想到在金钱面前,鲍叔牙如此慷慨大方,对他的作用给予这么高的评价,他拿钱的手颤抖了。他想说一千句感谢的话,可一句也说不出,只是哽咽地叫了一声:“鲍叔大哥……”
满腹经纶,治国之道
管仲随隰朋到开宫后殿,桓公正在批阅奏折。隰朋、管仲叩头:“叩见君主。”
桓公看看管仲,道:“坐吧。”
管仲道:“臣蒙主公不杀之恩,已是万幸,不敢坐。”
桓公让隰朋退下,对管仲说:“寡人有事要请教于你,坐吧。”
管仲再次叩头:“谢君上赐坐。”坐在桓公对面。
“你是颍上人是吗?”
“禀君上,臣是颍上人。”
“吴楚之地,多出贤才。你是怎么到齐国来的?”
“禀君上,臣与鲍叔牙一起做买卖,来到齐国。”
桓公点点头:“鲍叔牙在寡人面前多次说过你满腹经纶,是个人才。寡人赦你不死,是为了大齐,这个,你明白吗?”
“臣明白,为了大齐,为了君上,虽肝脑涂地,臣万死不辞!”
“那好。你来齐国多少年了?”
“八年了。”
“那齐国的情况,寡人就不必多说了。咱们齐国是千乘之国,先父僖公时代,威镇诸侯,号称小霸。可襄公继位后,政令无常,朝纲混乱,国力不振,百姓遭殃。寡人继位,人心未定,国势不张,寡人想迅速改变这种局面,可百废待举,你看该从哪里下手才好呢?”
管仲侃侃而谈:“君上,臣以为,朝廷似船,百姓似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主公欲修理国政,必须拿出爱民的措施,民安国才能安,民富国才能富。”
桓公点头,又问:“这爱民需要哪些具体措施?”
“首先要安民。百姓分四种人:士、农、工、商。把这四种人分别集中居住,各守其业,子从父业,百姓就安定了。这样业业相连,家家相连,百姓之间的关系就亲密了。还要赦免罪犯,轻刑罚,少收税,鼓励繁殖人口,让百姓尽快富足起来,同时要对百姓进行教育,使其懂得礼义廉耻,民风就正了。”
桓公非常同意管仲的意见,认为很有道理,又问道:“齐国的军事力量非常虚弱,如何迅速强大起来?特别是武器严重不足,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管仲答道:“武器问题不难解决。朝廷可以制定以兵器赎罪的办法。犯重罪的人用一套犀甲和一支戟赎罪,犯轻罪的人用一只盾牌和一支戟赎罪。犯小罪的人用铁赎罪,一般民事纠纷,令其交纳箭作为诉讼费。质量好的铁用来铸造剑戟,质量差一点的铸成农具。”他见桓公听得入迷,微微一笑,道:“当然,光兵械充足还不行,还得有强大的财力。臣以为,齐国丰富的铁矿可以冶铁,海水可以煮晒成盐,这两项就可以通利天下。以此为基础,与各国做买卖,互通有无,天下客商一定会云集临淄。为安定客商,可以建妓女院,容纳五、六百名妓女,使各国商人到临淄如同回到家里。那么,各地的货物就会源源不断集中到临淄市场,君上只要安排好税官收税就行了。这笔钱收入相当可观,解决军费绰绰有余。”
桓公禁不住击掌称妙,又问道:“兵械、财源解决了,可兵士不足怎么办呢?”
管仲胸有成竹地说:“军队力量强不强,关键是要看有没有战斗力。君上要解决兵源,可以把行政管理与军队管理结合起来。是否把齐国分为二十一个乡,工商之乡六个,士农之乡十五个。工商之乡解决财源,士农之乡解决兵源。每五户为一轨,设轨长一人;十轨为一里,设里司一人;四里为一连,设连长一人;十连为一乡,设乡良人一人。每户出一个兵士,一轨就是五个,轨长率领;一里就是五十名兵士,由里司率领;二百人为一连,由连长率领;二千人为一乡,可称作旅,由乡良人率领。五个乡成为一个军,每军一万名兵士,十五个乡就可以出三万兵士,编成三个军。主公统帅中军,高、国二位上卿各统帅一个军。农闲时练武、打猎。这样,一轨的五个兵士,大都有血缘关系,祭祀时一个祖宗,生老病死互相关照,居则同乐,死则同哀,守则同固,战则同强,有这样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主公可以横行于天下。”
桓公笑了,他感到耳目一新,这些办法既具体又实际:
“寡人有这样一支军队,就可以征服天下各国诸侯了。”
管仲摇摇头,说:“不行,现在周王朝虽然衰弱,可总还是大家公认的天子。主公一定要打着尊周的旗号,与各国诸侯建立友好关系,使他们心悦诚服,主公的盟主地位才能确立。”
桓公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完全理解管仲的话。管仲忙道:“与各国建立友好关系,可以从这几个方面入手,凡齐国所占邻国的土地,要全部退还;齐国要多帮助邻国解决困难,不要接受他们的谢礼,四邻国家对大齐就一定会亲近起来。主公可以派出八十名人员,多带钱财礼物,到各国去活动,了解情况,对有困难的国家予以扶持,对朝纲混乱,弑君纂位之徒从严惩处。这样做几件事,主公的威望就会建立起来,天下诸侯,就会听从主公的调遣了。这样,主公的霸主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鸡叫了。
桓公与管仲这次谈话整整谈了一夜,他一点也不觉得疲倦,深感受益匪浅。桓公望着管仲那双睿智的眼睛,心里暗暗称奇:怪不得鲍太傅舍命保他呢,看来名不虚传。这么一想,对鲍叔牙的忠君为国的情操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管仲见桓公凝神看他,心中充满了喜悦,通过这次深谈,他更进一步地了解了桓公。只要桓公肯重用他,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使齐国振兴。
桓公道:“管爱卿,你的话使寡人增长了见识。希望你能为振兴大齐发挥你的智慧和才能,寡人决定任命你为大夫,咱们朝廷上见。”
管仲起身叩头:“谢君上。”
“官山海”大计
管仲就任相国不久,就为齐桓公除掉了一块心病。自他即位以来,齐国就大旱,南部的大片山田颗粒无收,平原地带的收成也减了七、八成。老百姓逃离齐国的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齐国上下,人心惶惶。桓公交给管仲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千方百计地解决粮食问题,度过这难关。管仲提出了向大海要粮食的主张,当上相国的第七天,亲自组织上千名农夫,到海边煮盐,又组织上千辆马车,把盐运到中原各国。于是,各国的粮食便源源不断地流进了齐国。这一招儿太灵了,百姓尝到了甜头,于是迅速形成了一支煮盐大军。之后,管仲又把铁匠组织起来,把好铁用来制造矛、戈、戟、剑等,装备军队。质量差的铁制成各种工具,运到各国,也赚回了大批粮食和钱财。管仲还把纺织丝绸管起来。荣辱柱上,一个接一个的法令颁布出来,仅几个月的功夫,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便解决了,逃亡的人也回到了家园。这一切,桓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管仲更加笃信不疑。对管仲制定的各项改革方案,桓公耳朵里一天到晚满满的,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特别是宁越,已对他说过好几次了。对相地衰征,宁越有看法,说管仲违背了古法,破坏了周王室的规定;对煮盐换粮,他说这是不务正业;对派客商到各国作买卖,他说这样做会危害齐国的安全,等等等等。这老头儿是个死犟牛脾气,一旦认了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是三朝老臣,又是当朝的大司农,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他就和桓公吵,桓公总是劝他,多看看事实,少发点牢骚,要支持相国的改革。
今天,他用了整整一天,仔仔细细地看过了管仲的“官山海”方案,深深地被管仲那严密的论证,令人信服的分析和大胆求新的思想所折服,禁不住以手击案,连声叫好。
蔡姬被桓公的情绪感染,笑道:“君上如此高兴,一定又是管相国有了好的治国方略?”
“来来来,夫人你听,”桓公大声念道:“盐是人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臣算了一笔帐,以五口之家,一对夫妇三个孩子计算,月食盐15.66齐升,合5.81市斤,全年食盐69.72市斤。把全国人按人口分男女长幼等级,采取按户授盐的供给办法,在盐价上加税,每升加价两钱,一釜得钱两百,一钟得钱两千,千钟得钱二百万。万乘之国人口千万,每日货千钟,得钱二百万,每月可得六千万。而征人头税,可征的成年男子仅占全国人口总数的十分之一,每人月征三十钱,全国每月可征人头税30万。实行盐专卖,不征老人孩子的人头税,已可得相当于两个万乘之国人头税征收总数的六千万。这样做,表面上不曾征税,就不会激化矛盾,为国家积累了大量财富。铁也同盐一样,让开矿者将铁原料按重量交给官府三成作为实物税,铁的制成品由官府统购统销,计其利润,官民三七分成,这三成作为专卖税。铁器销售也同盐一样,附加一定的税额打入销售价格,如把每根针加价一钱,一把剪刀加价六钱,一把铁锸加价十钱等等,所有务农做工的人,只要使用铁器,就要向国家纳税……”
蔡姬击掌欢呼道:“啊呀,这办法太高明了,比交纳强制税强多了,虽没有课税之名,但每个人都不能摆脱纳税,而且情愿。太好了!”
桓公得意地看着蔡姬,笑道:“管相国高明,夫人聪明。你这一语道破了官山海的天机,哈哈……”
蔡姬道:“听说管相国出巡,带回一个姑娘来。”
桓公笑道:“不是带回来,是明媒正娶,那姑娘叫婧。相国不单娶了一个姑娘,还把他丈母娘一起带了回来,这妇女可不简单,祖传织静花绫,寡人已封她‘百工’之职,让她来管纺织丝绸。”
蔡姬乐了:“管相国也该娶个夫人了。这婧姑娘可真福气,长得一定十分漂亮。”
桓公戏谑地答道:“相国夫人娇嫩得一掐就出水。不过漂亮吗,比夫人还差得远呢,哈哈哈……”
蔡姬妩媚地一笑道:“承蒙君上夸奖,不过,君上已经看了整整半天了,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桓公仔细地放下奏折,一拍肚子道:“要不是夫人提醒,寡人还真忘了这回事儿了呢,好,吃饭去。”
晚饭已在桌上摆好,蔡姬捧起牺尊,为桓公斟酒。桓公端起酒爵,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起菜就往口里送,吃了一口,他“嗯”了一声,再吃一口,连声道:“好,好,这道菜怎么这么鲜美,来,夫人尝尝。”
蔡姬品尝一口,赞道;“味道果然鲜美。请主公尽情享用。”
又为桓公斟酒布菜。
桓公举爵一饮而尽,问身旁侍女:“这菜是何人所做?”
侍女回道:“启禀君上,这道菜乃是竖貂大夫敬献的。”
桓公高兴地说:“竖貂大夫在哪里?传他进来。”
侍女走出殿外,喊道:“君上有旨,宣竖貂大夫进见。”
竖貂进门,跪拜道:“微臣竖貂拜见君上。”
桓公道:“平身。此菜是何人烹制?”
竖貂一听,正中下怀,忙道:“回禀君上,做菜之人名叫易牙,知五味,善烹调,世代祖传,手艺精湛,举世无双。”
桓公问:“这个易牙在哪儿,寡人要见他。”
竖貂答道:“易牙献佳肴还未出宫,臣去把他领来拜见君上。”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出门,一会儿便领着易牙走进殿门。
易牙双膝跪倒,叩头道:“草民易牙叩见君上。”
桓公看看易牙,只见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平民打扮,两只小眼睛闪着亮光,透出精明干练。问道:“易牙,这道菜是你做的吗?”
“是,草民所做,不知合不合君上口味?”
“唔,不错,味道十分鲜美。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平身回话。”
易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回君上,这道菜叫淄鳖乌鳝。是用淄河的甲鱼、乌河的鳝鱼清炖而成。”
桓公点点头道:“易牙,你还有什么拿手好菜?”
易牙数来宝似地答道:“清炖牛筋喷喷香,要配吴国风味酸辣汤,红烧鲤鱼味鲜美,叉烧羊肉拌甜浆,清蒸鸡,黄焖鸭,煮天鹅,不要忘记加酸浆,红烧淄鳖鲜美甲天下,乌河鳝鱼汤祖传有秘方……”
桓公一听大喜,挥手止住易牙道:“好,寡人封你为下大夫,掌管宫中膳食。”
易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连叩了三个响头:“谢君上。”
宁戚献计,唇剑舌锋
齐桓公率领大军来到宋国的边界,管仲在路边迎候:“君上辛苦,臣管仲恭候已久。”
桓公道:“仲父劳苦。陈、曹两国军队到了吗?”
管仲道:“陈宣公、曹庄公都已率兵来到,周天子也派大将单子蔑率军来到。”
桓公高兴地说:“好,好!”
管仲道:“请君上先到大帐休息。”
桓公向站在身后的宁戚招呼道:“宁戚大夫,过来见过仲父。”
宁戚走上前来,对管仲深施一礼,道:“宁戚参见仲父。”管仲还礼,笑吟吟地道:“主公善于用人,管仲甚感欣慰。
望宁戚大夫大展雄才,为君上早建大功。”
宁戚真诚地说:“仲父教诲,宁戚永志不忘。”
桓公吩咐道:“仲父,请陈侯、曹侯、单子蔑将军到大帐商议军情。”
一会儿,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周天子使者单子蔑进账,分宾主而坐。
两侧,管仲、隰朋等齐国官员分班列坐。
齐桓公道:“周天子派单子蔑为使者,令寡人与陈、曹二君率师伐宋。如何伐宋,我们要商议个万全之策。”
陈宣公道:“请盟主发令,杵臼唯命是从。”
管仲注目宁戚。
宁戚会意,道:“依臣之见,暂且不必进兵。仲父主张称霸不用兵车。此次奉天子之命伐宋,大兵压境之势已成,但以兵车取胜,不如以德取胜。”
竖貂冷冷地道:“如何以德取胜,倒要听听宁戚大夫高见。”
宁戚不理他,对齐桓公道:“宋国背盟而逃,我们奉天子之命来讨伐,是宋国理屈,我们理直。但宋是大国,若背城一战,难免杀伤太多。如能派一能言善辩之人,说服宋国前来请罪订盟,双方免动干戈,方是上策。”
齐桓公问陈、曹二君:“两位意下如何?”
陈、曹二君点头:“此计甚好。”
竖貂冷笑道:“计是好计,但谁能去说降宋国呢?”
开方:“宁戚大夫献上这样的好计,想必已经成竹在胸了。”
宁戚仍不理他们,对桓公说:“臣虽不才,愿前往宋国,凭口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宋公前来订盟。”
齐桓公:“好,寡人命宁戚大夫为使者,前往宋国。”
宋桓公御说听说齐桓公以周天子名义,会合陈、曹等国来讨伐,急忙召集大臣商量对策。大臣们有的主张打,有的主张和,争得不亦乐乎。宋桓公也定不住调,心里火烧火燎。
相国戴叔皮走上殿来:“禀君上,齐国派使者前来。”
宋桓公忙问:“齐军现在何处?”
戴叔皮道:“现离城二十里。”
宋桓公不解地问:“大军不动,只派来使者,是何用意?”
戴叔皮道:“必是前来游说,想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堂堂宋国出城投降。”
宋桓公又问:“齐国使者是何人?”
戴叔皮冷笑道:“姓宁名戚。不过是个村野牧人,刚由管仲推荐当了大夫。”宋桓公问:“寡人应如何对待他?”
戴叔皮道:“主公把他召来,故意冷落,看他如何动作。如若出言不当,臣这里举绅为号,令兵士将他拿下。齐国劝降之计便破产了。”
宋桓公道:“好,依计而行,武士伺候。”
八名武士手持戈矛,跑上殿来,分列两旁。
殿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宋桓公在殿上端坐。戴叔皮立于桓公侧前方,喊道:“带齐国使者上殿!”
宁戚宽袍大带,昂然而入,对两侧执戈武士不屑一顾,旁若无人地走至殿堂门里,停步,对宋桓公长揖道:“齐国使者宁戚参见宋国国君。”
宋桓公端坐不动,面色僵冷。
戴叔皮嘴角挂着冷笑。
宁戚将手放下,仰面望着殿顶,突然大声说道:“危哉危哉,宋国大难临头啊!”
桓公脸现震惊之色。
戴叔皮嘴角的冷笑消失。
宋桓公道:“我堂堂宋国,兵精粮足;寡人居上公之位,在各国诸侯之上。危险从何而来?”
宁戚平视宋桓公问道:“君上自以为比周公怎样?”
宋桓公道:“周公乃是圣人,寡人怎敢与周公相比?”
宁戚道:“周公正当周朝鼎盛时期,天下太平四海安定,尚且能够吐哺握发,接纳天下贤士。而君上你所处的境地,外有群雄并起,你争我斗,内部变乱叠起,两任国君被弑,人心惶惶,国无宁日。你即使效法周公,礼贤下士,犹恐天下有识之士不来为宋国效力。而你却妄自尊大,蔑视贤良,怠慢来客,纵然有治国之良策,爱君之忠言,君上能听得到吗?长此以往,宋国难道不是很危险吗?”
宋桓公听此番言语后,脸色渐渐由震惊而变得严肃、虔诚,不知不觉,站起身来。
戴叔皮见势不妙,赶紧注目宋桓公,举起自己腰上的绅带。
宋桓公故作不见,对宁戚作揖道:“寡人即位以来,从未听过君子的教诲,刚才多有怠慢,失礼之处,望先生不要见怪。”
戴叔皮咳嗽连声,手中绅带频举。
宋桓公仍故作不见,却对武士挥手道:“退下!”
执戈武士退出。
戴叔皮无可奈何地放下绅带,尴尬地站在那里。
宋桓公诚恳地道:“先生大才,必有良谋,望先生赐教。”
宁戚面对宋桓公侃侃而谈:“如今王室衰微,天子失权,诸侯离心离德,君臣伦理颠倒,弑君篡位之事时有发生。我齐国国君不忍心看天下大乱,这才恭请王命,与各国诸侯会盟。北杏会盟确定了君上的宋国君主地位,但君上却弃会而逃,等于自己否定了那次会盟,也就否定了君上的国君之位。现在天子震怒,派遣王室大臣与各国诸侯前来讨伐,可谓义正词严,师出有名,不用交兵,胜败之数已可判定。”
宋桓公诚惶诚恐,道:“先生所言极是。寡人一时失于计较,铸成大错,现在该如何是好?”
宁戚道:“依臣之见,不如备办进见之礼,与齐会盟。这样既不失对天子应有的礼节,又与盟主交好,不必兴师动众,宋国安如泰山,君上的国君地位也有了保障。”
宋桓公点头道:“先生此计甚好。不过,齐国大兵压境,胜券在握,能受寡人的礼物而与宋国修好吗?”
宁戚笑道:“君上大可不必顾虑。齐侯宽宏大量,不念旧隙。曹沫手剑劫齐侯,齐侯却赦他无罪,且归还沦阳之田。君上既然有诚意修好,齐侯怎会不答应?”
宋桓公又问道:“那么,应该带些什么礼物作进见之礼呢?”
宁戚道:“齐国旨在与邻国交好,并不贪图礼品,礼轻情重,贵在真诚。”
宋桓公脸上愁云飞散,高兴地说:“就按先生说的办,寡人立即派使者跟先生去向齐侯谢罪,请求再订盟约。”
笑谈国是,大义灭亲
管仲大病一场。齐桓公和朝廷大臣,无不来相府探望。桓公命令御医精心诊治,不得有一丝一毫疏忽。人来人往,管仲简直应接不暇,搞得十分疲劳。鲍叔牙干脆到相府大门口值班,凡来人一律谢绝。
竖貂、开方、易牙提着礼品来看管仲。
鲍叔牙问道:“三位可是来看仲父?”
竖貂道:“正是。仲父讨伐山戎,鞍马劳顿,身体染恙,我等十分挂念,特来探望。”
鲍叔牙一见这三人心里就来气,冷冷地道:“我代仲父谢谢了。”
竖貂指指手中礼品道:“亚相,我等想拜见仲父。”
鲍叔牙一挥手:“仲父操劳过度,身患小恙,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进见!”
易牙气哼哼地看了鲍叔牙一眼,刚要说什么,被开方捅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竖貂有些尴尬,说道:“既然这样,那这点礼品请亚相代转仲父,聊表心意。”
鲍叔牙道:“好吧,你们的礼物我一定转送仲父。”
望着竖貂、易牙、开方的身影,鲍叔牙哼了一声。
宁戚来了,鲍叔牙急忙起身迎接道:“大司农替仲父操持国事,够你忙的啦。”
宁戚道:“仲父一日不恢复健康,宁戚一日不得安宁。”鲍叔牙吩咐门卫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门!”然后拉了宁戚一把,道:“走,咱们进去,仲父盼着你来呢!”
管仲在御医的精心调治下,病情已见好转,他穿好衣服,对着铜镜仔细地端详起自己来。
婧来到管仲身边,从镜子中看着管仲。
管仲道:“婧,你看着我是不是老了?”
婧娇嗔地说道:“相爷不老,相爷叱咤风云,风华正茂,怎么会老?”
管仲苦笑道:“你看这头发,已然白了一大半了!”
婧笑道:“头发黑白不是凭证,有人一、二十岁就白了头呢,人老与不老,要看心,相爷心力旺盛,一点也不老!”
管仲摸着婧的青丝,叹了一声道:“你母亲已老了三年了吧?岁月不留人啊!”
婧道:“我娘死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她老人家告诉我,说我有福,嫁给了相爷,她也有福。”
管仲道:“老人家对齐国的丝绸纺织是立了大功的,一位多么好的老人啊!”
婧笑道:“相爷今天怎么了?我娘的殡礼,相爷亲自主持,主公也来吊丧,够风光的了,我娘九泉之下,也感激相爷。”
正这时,鲍叔牙、宁戚走了进来。管仲急忙迎上前去,步子迈得太急,闪了一个踉跄。宁戚急忙搀扶住他,关切地说:
“仲父疾病在身,该躺着好生养息,怎么起来了?”
管仲笑道:“躺了十几天啦,骨头又酸又痛,起来走走。
大司农可有急事?”
宁戚摇摇头,道:“仲父放心,一切正常。只是感到担子太重,压得喘不过气来。”
管仲满意地说:“我随主公讨伐山戎期间,你干得井井有条,很有章法啊!”
宁戚道:“我不过按照仲父的教导,干点具体事罢了,就这样还累得喘不过气来呢。”
鲍叔牙笑道:“大司农不必过谦,自有公论。齐国贤才后浪推前浪,有仲父教导,你定会脱颖而出。”
管仲笑道:“已经脱颖而出了嘛。即使我病好了,你的担子也不许撂。从讨伐山戎回来,我忽然觉得老之将至,特别怕人来看望,感到特别累。”
鲍叔牙道:“适才竖貂、易牙、开方三人一齐来,被我挡了驾,那易牙还想发作,被开方制止住了,哼,一伙小人!”
宁戚道:“竖貂、易牙、开方,三人朋党结私,老围着主公转,不是好事,应当劝说主公把此三人清除,以免后患。”
鲍叔牙也道:“依着我,就把这三个小人逐出宫去,永远不得再用。”
管仲道:“我已对主公说过几次,但主公舍不得。不过,他们成不了气候。即使他们是一股祸水,可有我在,有你宁戚和鲍叔兄在。主公是明白人,对他们是有数的。身为一代国君,有人伺候他吃得舒服,有人为他征集美人儿,有人伺候他打猎高兴,也不为过,如此而已!主公为什么迟迟不立公子无亏为太子?据我看就是因为长卫姬与这三人相从过密,主公怀有戒心哪!”
鲍叔牙点点头说:“仲父说的也是。竖貂、易牙、开方是啥?是一股祸水。可仲父是啥?仲父是岸、宁戚是堤。堤岸坚固,祸水能流到哪里去?只要他们不兴风作浪,不危害齐国霸业就行。”
管仲问宁戚:“鲁国的情况怎么样?”
宁戚递上一叠帛书,道:“情况全在这里面了,我整理了一下,请仲父过目。仲父,国事在身,不能久留,告辞了!”鲍叔牙与宁戚走出门去,婧笑着对管仲道:“大司农一来,仲父那么高兴,眼神又光又亮!”
管仲笑道:“宁戚是块好材料,将来接我班的只有宁戚!”
齐桓公这些日子为鲁国的事情搞得头昏脑胀。鲁庄公一死,国位继承之事一连发生了许多事情,扑朔迷离,令人眼花缭乱。鲁庄公的夫人哀姜是齐襄公的女儿,桓公的外甥女。鲁庄公的母亲是齐襄公的妹妹,桓公的姐姐。鲁庄公的弟弟季友,叔伯兄弟庆父、叔牙同是朝中大夫,鲁庄公信任季友,庆父、叔牙抱成一团,庄公在世,似一潭平静的池水,庄公一死,顿时翻起滔天巨浪。围绕继位之事搞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先是叔牙被杀,庄公之子般继位。不久,般又被杀,又立公子启为闵公。第二年闵公又被刺杀,一团乱糟糟。桓公理不出个头绪来,便召来管仲。
桓公道:“鲁国这几年动荡不安,君位老不稳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寡人理不出个头绪,望仲父说个明白。”
管仲道:“鲁国的事情如果要说明白,得从头说起。”
桓公道:“请仲父知无不言,寡人洗耳恭听。”
管仲道:“鲁庄公有两位叔伯兄弟,一是庆父,一是叔牙,还有一位亲弟弟名叫季友。这三人同在朝廷为大夫。庄公最喜欢季友。庄公很孝顺,对母亲文姜唯命是从。文姜夫人就是主公的姐姐。庄公娶了党氏之女孟任,想立为夫人,但母亲不同意。文姜夫人要与母家联姻,非要庄公娶齐襄公的女儿哀姜不可,可哀姜年幼,一直过了十几年才迎娶为夫人。庄公与孟任生下一子,名叫般。鲁庄公虽然娶了哀姜,但因哀姜是齐襄公之女,而齐襄公是他杀父仇人,因此,对哀姜并不喜欢,倒是与哀姜陪嫁的叔姜欢好,叔姜生下一子名叫启。庄公又娶妾风氏,生一子名申。哀姜受到冷落,便与庆父私通,并且约定好庄公死后,扶庆父为君。公子叔牙为相国,庄公察觉到庆父、叔牙同哀姜的阴谋,在临死之前,先用鸩酒毒死了叔牙,还没来得及除掉庆父,就病故了。公子季友遵照庄公的遗志,扶公子般为鲁国国君。公子般为君还不到四个月,就被庆父派人刺杀了。季友无奈,只好到陈国避难去了。哀姜与庆父便立八岁的公子启为君,就是鲁闵公。这闵公内怕哀姜,外怕庆父。”
桓公道:“是啊,寡人曾与鲁侯启在落姑会面,他牵扯寡人的衣服,寡人见他有隐秘之情,便同他到了密室。他边哭边诉说了庆父作乱之事。这庆父端的可恶!寡人已派人召回季友辅佐鲁侯。”
管仲道:“是啊,就是因为鲁侯是主公外甥,又有季友辅佐,庆父才不敢下毒手。但贼心不死,又私下安排刺客,将闵公杀死。公子季友闻变,急忙带着公子申到邾国避难去了。消息传出,鲁国顿时大乱,国人自动聚集成千上万人,围攻庆父。庆父知人心不服,便装扮成商人,带上全部珠宝,出奔莒国。哀姜也想跟随庆父到莒国,被手下人劝阻,便到邾国求见季友。季友便带公子申回到鲁国,欲立公子申为君。”桓公道:“是啊,寡人派上卿高傒去鲁国,高上卿回来说,公子申相貌端庄,议论条理,是治国之器。”
管仲道:“主公对鲁国有定国之功。不过,庆父不除,鲁难未已。”
桓公道:“庆父现在何处?将他处死就是了。”
管仲道:“庆父逃到莒国,莒国下令驱逐,想到齐国来,又不敢,只在汶水躲避,鲁侯又不宽恕于他,便上吊自尽了。”
桓公道:“好!庆父死有余辜!不过,鲁国两位国君不得善终,都是因为寡人的侄女哀姜所致,如果放过她,鲁国上下必然以为寡人袒护,齐鲁两国的关系就会断绝,这个损失可就太大了。”
管仲道:“女子既嫁从夫,得罪夫家,自有夫家处置。主公若要惩处,就不要张扬,只宜秘密行事。”
桓公便命竖貂依计行事。
竖貂来到邾国,见到哀姜。哀姜一见是娘家来人,泪流满面,哭个不住。
竖貂道:“夫人不要哭了。主公派臣送夫人归鲁。”
哀姜道:“只要叔叔给我作主,我天不怕,地不怕。”
竖貂与哀姜上车,离开邾国,来到鲁国夷地,夜宿馆舍。
哀姜心中有鬼,老放心不下,叫来竖貂,问道:“总管,我叔父打算怎么处罚我?”
竖貂道:“夫人连害两位国君,齐鲁两国无人不知,夫人就是回到鲁国,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哀姜一听黯然失色,低头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说:“那,我回齐国行吗?”
竖貂冷笑道:“不行,夫人要是回齐国,那杀鲁国两位国君的罪名就落到主公头上。”
哀姜哭泣道:“齐国去不了,鲁国又不能回,我到哪里去?
竖貂总管,你给我出个主意。”
竖貂道:“没有好办法,夫人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起身离去。
哀姜自知罪孽深重,天地不容,可又不想死,想了半宿,哭了半宿,朦胧中见庆父走来,脖子上套着绳索,舌头伸在外面。睁开眼一看,踪影全无。她终于下了决心,庆父既然上吊而死,这是在招呼她跟着他走,于是在梁上拴上绳子,投环自尽。
竖貂告知夷地守官,飞报鲁侯,鲁侯以礼厚葬,并让哀姜进入太庙,并派人向齐桓公谢定国之恩。
管仲舌战屈完
齐桓公率八国联军,经过蔡城,望南而进,直达楚国边界。只见在“楚”字界石旁停着一辆兵车,车上站着一个人,身穿宽袍大袖大夫朝服,道貌岸然,彬彬有礼。此人姓屈名完,是楚国大夫。屈完高声对齐军大将王子成父道:“请通报齐侯,楚国使臣屈完在此等候多时了。”
王子成父一惊,急忙向桓公禀报:“主公,楚国已有准备,派使者屈完在前面恭候。”
桓公吃了一惊,看看管仲道:“仲父,楚军消息怎能如此灵通?”
管仲看一眼竖貂,冷笑道:“此必有人泄露消息。”
竖貂装作没事儿的样子,说:“主公,蔡侯已逃到楚国,定是蔡侯报告了楚王。”
桓公又问管仲道:“仲父,楚王既派使者在此等候,一定有话要说,谁去会会楚国使者?
管仲道:“臣去会会这位使者,晓以大义,如果楚人通情达理,会自惭理屈,不战而降,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桓公问王子成父道:“楚使者带多少人马?”
王子成父答道:“单人单车。”
桓公道:“王子成父将军,跟随仲父会见楚使,一定保证仲父安全!”
王子成父道:“主公放心。”
管仲上了王子成父的战车,来到屈完面前。
屈完一见管仲,连忙拱手施礼。
管仲也拱手还礼道:“屈完大夫有话请讲。”
屈完看着管仲说道:“寡君闻听齐侯率八国兵车前来讨伐,派下臣屈完前来询问,齐国与楚国既无旧仇,又无新怨。齐国居于北海,楚国居于南海,风马牛不相及,不知齐侯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兴讨伐之师?”
管仲道:“昔日周成王时,封我大齐先君太公到齐地,派召康公赐命,要我先君太公对五侯九伯各国,世世代代掌征伐大权,以辅佐周王室的安危。封地东至海,西至黄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凡有背弃周天子之命,或对周王室不恭敬者,可随时予以讨伐。自从周幽王被犬戎杀害,周平王迁都雒邑(今洛阳),诸侯各自为政,不事周室,致使周王室衰微。寡君奉周天子之命主盟中原,修复先业,已大见成效。你们楚国位于南荆,应当每年向周王室进贡包茅,供王室祭祀所用。可楚国连年不进包茅之贡,对周天子不恭不敬,为此,寡君率七国诸侯前来征讨。还有,周昭王南巡至楚,突然驾崩,也是楚国的责任。为此,寡君兴师讨伐,楚国还有什么可说的?
屈完听完管仲的一番慷慨陈词,心中十分佩服,说道:“周王室自己乱了朝纲,导致各路诸侯的不满,不向周王室进贡,天下诸侯都这么干,并不是单单楚国如此。当然,作为诸侯国,不向周王室进贡,不管怎么说,这是不对的,寡君知罪了,从今往后,一定年年进贡就是了。不过,昭王南巡,是因翻船溺水而亡,要问罪只能去问汉水,寡君不能担这个罪名。请齐侯所率兵马在边界驻扎,微臣立即回去向寡君禀报。”说完,掉转马头,急驰而去。
管仲回到大帐见齐桓公,桓公问道:“仲父,楚人可服罪?”管仲笑道:“楚使在大义面前,理屈词穷,不得不认账。”
王子成父笑道:“仲父一席话,简直是唇枪舌剑,有理有节。”
桓公也笑道:“小小南楚,哪是仲父对手!下一步怎么行动?”
管仲道:“楚人横蛮倔强,单凭三寸不烂之舌是不能降服的,大军继续前进,造成兵临城下的进攻声势,逼他降服。”
桓公下令:“大军向南进发!”
一声令下,八国军队一齐向南开进,到达离汉水不远的陉山,管仲对齐桓公道:“主公,大军就此屯扎,不要再向前走了。”
宋伯道:“兵已到此,为什么不直达汉水,与楚军决一死战?”
管仲道:“楚王既派使者来,必然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旦交战,就没有讲和的余地了。虽然咱们打赢了,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现在咱们屯兵在这里,猛张声势,楚人必然害怕,估计要再派使者来,这样,咱们就可以不战而胜。咱们讨伐楚国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尊重周王室,楚王只要服罪,只要保证向周天子俯首称臣,按时进贡,就可以了。八路诸侯以讨楚而兴师,不伤一兵一卒;以服楚而凯旋,岂不是一件庆幸的好事吗!”
宋伯将信将疑地说:“恐怕楚王不会这样听咱们安排吧。”
管仲道:“咱们拭目以待。”
登峰造极,葵丘盛会
葵丘面目一新,会盟高坛已营造完毕。宋、鲁、卫、陈、郑、许、燕等诸侯已提前赶到。
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衣冠楚楚,威风凛凛立于华辇之上,从蔽日的旗旌林立的剑戟组成的仪仗队中穿过,径直来到盟坛下。各路诸侯分别按自己的次序立于坛下。
华辇停下,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走下车来。齐桓公向各路诸侯道安:“今日天子赐胙于寡人,有劳各位诸侯不远千里而来,寡人深表谢忱。”
宋襄公道:“齐侯受天子赐胙,乃我中原诸侯之幸事。如此盛况,敢不一睹为快!”
郑文公道:“齐侯拥戴天子,信达诸侯,天子赐胙,当受之无愧。”
燕庄公道:“燕国倍受齐国恩泽,今日前来葵丘,乃为大齐助兴,甘心为盟,再无旁顾。”
齐桓公听了这些赞誉之辞,像吃了一罐蜜一样甜,满面笑容,对众诸侯道:“一俟天使驾到,寡人当与诸位同享盛典,同沐天子之恩。”
齐桓公话音刚落,隰朋高喊:“天子使者太宰周公孔驾到!”
周公孔乘坐一辆华辇驶于会盟高坛之下。齐桓公率众诸侯前往迎接。
周公孔从车上下来,他身后一侍者高擎天子赐胙。
齐桓公俯身行礼道:“齐侯小白拜见太宰。”
众诸侯一齐行礼道:“拜见太宰!”
周公孔高兴地说:“各位诸侯免礼。孔受天子之命,特赶来葵丘,先向齐侯祝贺。”
齐桓公道:“岂敢!岂敢!寡人感于天子之恩,特选定葵丘风水宝地,筑土修坛,举行盛典,以沐天光。”
齐桓公话音刚落,鼓乐大作。
太宰周公孔仰望高坛,只见坛上仪仗隆重,华贵。再看一眼眼前的齐桓公,气宇轩昂,志得意满。
隰朋对周公孔道:“请太宰登坛!”
周公孔举步登上高坛,侍者高擎天子赐胙紧跟其后。
隰朋再喊:“请主公登坛!仲父登坛!”
齐桓公以纠纠之气,昂首阔步登坛,管仲跟随其后登坛。
隰朋又喊:“请诸侯登坛!”
众诸侯依次登上高坛。
高坛上,立有周天子虚位。太宰周公孔持天子赐胙在天子位东站立。
齐桓公与诸侯登坛后,先向天子位前的香炉焚香行跪拜礼,然后依各自位次站好。
隰朋手向台下一压,鼓乐骤停,高声喊道:“请太宰周公孔转达天子之命!”
太宰持胙,朗声道:“天子新立,志在修文、武、成康之功业,各诸侯拥戴周室立了大功,天子特命孔赐齐侯胙。”
齐桓公出列,欲行大礼。
周公孔道:“天子有命,齐侯年事已高,可不行跪拜之礼。
齐侯受天子赐胙!”
齐桓公正欲上前受胙,管仲悄声说:“天子虽谦,为臣不可不敬!”
齐桓公点点头,至太宰前,行跪拜大礼道:“天子之威如日高悬,小白敢不跪拜。”
太宰面呈喜色,高声道:“请齐侯受胙!”
齐桓公三叩首后道:“谢天子之恩!”言毕起身,从周公孔手中接过天子赐胙,高擎过头,呈现给诸侯过目。
诸侯对齐桓公所为,无不叹服,齐声道:“恭贺齐侯!恭贺盟主!”
诸侯看过,齐桓公将赐胙递与管仲,对周公孔道:“禀天使,今日天子赐胙,虽是小白殊荣,也是诸侯盛事。值此千载良机,诸侯共沐天光,小白欲与诸侯歃盟,可乎?”太宰道:“诸侯歃盟拥戴天子,此乃周室盛事,有何不可?”
宋襄公出列道:“今日天子赐齐侯胙,天使亲临盟坛,乃对我中原盟主最高奖赏。诸侯信任齐侯,钦佩盟主,何必歃血!今日盟事,可不歃而盟。”
众诸侯一致表示同意:“太宰在此,可不歃而盟!”
齐桓公十分激动,向众诸侯拱手施礼道:“谢诸位对寡人的信任。有天使在,可不歃而盟,请司仪隰朋宣读盟书。”
隰朋展开盟书,高声读道:“周襄王元年春,天子赐齐侯胙。诸侯于葵丘之地盟会,誓词曰:‘凡我同盟,永世修好。
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众诸侯齐声复诵:“凡我同盟,永世修好。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诸侯盟誓完毕,太宰周公孔笑道:“今日奉天子之命赐胙齐侯,见中原诸侯如此同心同德,终生难忘。孔定当禀报天子,予以嘉许。”
众诸侯道:“谢太宰!”
齐桓公对太宰道:“今日盛会,寡人特备歌舞仪仗助兴,请太宰与各位诸侯观赏。”
隰朋请太宰及各位诸侯至台前。
坛下,礼乐骤起。三百名乐师一齐动作,鼓、编钟、石罄、笙、竽、笛、琴等乐器一齐奏出悠扬、雄壮的齐乐曲;三百名身着盛装的女子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有三百名武士,身披犀甲,手执刀、戟、戈、剑,不断变换队形,舞姿粗犷、健美,动作整齐熟练。
太宰周公孔与众诸侯看得津津有味。
太宰对比肩而立的齐桓公道:“齐侯举行如此盛典,可是开创了天子赐胙的先河呀!”
齐桓公面有骄色,捋须道:“寡人有一事欲告太宰。昔日夏、商、周三代初立,都行封泰山、禅梁父之盛典。寡人为辅佐周室,北伐山戎,至于孤竹;南讨蛮楚,至于召陵;西涉流沙,至于太行;威镇东夷,至于北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今泰山在我大齐境内,寡人也欲封泰山、禅梁父,行旷世之盛典,太宰以为可乎?”
太宰闻言一惊,怔怔地看着齐桓公,道:“齐侯果有此想?”
齐桓公洋洋自得道:“寡人企盼久矣!”
太宰冷笑道:“当今天下之事,齐侯以为可,谁敢说不可!”
齐桓公哈哈大笑……
太宰不满地看了齐桓公一眼,将目光移向坛下。
坛下,歌舞表演渐至高潮。
侍者呈上美酒。太宰、齐桓公、众诸侯各端酒爵,一边饮,一边看表演。
齐桓公手端酒爵向各诸侯致意,敬完了诸侯,来到各国众大夫队列前。
鲍叔牙、宁戚等众大夫一齐举爵道:“恭贺主公!”
齐桓公拱手道:“同贺同喜!”
齐桓公向鲍叔牙举爵道:“寡人能有今日,得谢太傅教诲。”
鲍叔牙忙道:“大齐能有今日,全靠主公英明!”
齐桓公对宁戚道:“宁戚爱卿抱病而来,此情此景,不虚此行吧?”
宁戚道:“宁戚亲眼目睹如此盛事,三生有幸。朝见此景,夕死可矣!”
太宰周公孔过来对齐桓公道:“齐侯,赐胙仪式已圆满完成,孔先行告退了!”
齐桓公挽留道:“太宰何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葵丘多住几天嘛!”
周公孔道:“王室公事繁忙,孔不敢久留,齐侯不必相送,告辞!”说着,举步下坛。
齐桓公对周公孔也不再强留。刚才他提出要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周公孔的表情和语言都明显地表示不赞成,他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他只随周公孔走下盟坛,便不再相送了。
周公孔对齐桓公也十分不满。太自不量力了,周天子还未封泰山、禅梁父,一个诸侯竟敢有如此念头!车刚离开葵丘,只见前面一支人马迎面驰来,中间一面大旗,绣着一个“晋”字。
来的是晋献公的人马,他也是来参加葵丘盟会的。晋献公一见是太宰周公孔,急忙下车。太宰也走下华辇。
晋献公迎上前,行礼道:“叩见太宰。”
周公孔扶起晋献公,问:“晋侯欲住何处?”
晋献公道:“天子命太宰赐胙于齐侯,齐侯于葵丘有衣裳之会,寡人特意前往一睹盛况。”
周公孔淡淡地说:“葵丘大会已散,孔正欲回归洛阳。”
晋献公遗憾地说:“寡人来迟一步,错失良机!”
太宰微微一笑,道:“晋侯不必抱憾。葵丘会上,齐侯自恃功高,居然要效三代而行泰山封禅大典。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齐侯如此骄奢,齐国定要走下坡路了,这个会晋侯不参加也好。”
晋献公点点头,说:“寡人谨听太宰之言。”
晋献公下令,掉转马头,与周公孔一同返回。
病榻论相,与世长辞
管仲卧于病榻之上,神志昏迷,口中不断地急促呼唤着:“主公……主公……”
婧于病榻前垂泪而立,说:“相爷,隰朋大夫已去禀报主公了。”
隰朋与齐桓公匆匆进入管仲寝室。婧一见桓公,急忙跪拜,泪如泉涌:“主公。”
齐桓公俯到管仲身旁,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管仲的脸面,呼唤着:“仲父,仲父!”
管仲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看清了面前的齐桓公,艰难地张开嘴,说:“主公……”
齐桓公眼含泪水,紧紧攥着管仲的手:“仲父,你怎么样?”
管仲颤抖着嘴唇,说:“主公,管仲要走了……要离你而去了……”
齐桓公老泪纵横:“不,仲父不能走!寡人不让你走!齐国不让你走!老天更不会让你走!”
管仲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老天……在喊我,宁戚在喊我走……”
齐桓公悲恸地说:“不,谁也不能夺走仲父,仲父若走了,留下寡人怎么办?寡人知道、仲父的担子太重,一头挑着齐国,一头挑着天下,这副担子把仲父压垮了,你若放下,这担子让谁挑?谁又能挑得起来?”
管仲微微摇头,更加艰难地说:“这副担子我没挑好,也不能再挑下去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么快就过去了。齐国还长着呢,还得有人去……去挑起这副担子。”
齐桓公目不转睛地盯着管仲,预感到管仲是要不行了,他有多少话要对管仲说啊,他知道管仲不会说更多的话了,他要将最重要的事情与管仲商量,听听管仲的意见。便哽咽道:“寡人自从登位,一言一行听仲父教诲、齐国才有今日显赫的地位。若没有仲父,寡人将如何是好?”
管仲一字一顿地说:“主公对贤臣,要用——而——不——疑;远小人,要拒——之——千——里;重社——稷——江——山,轻——个——人——好——恶……”说到这里,嘴角抽搐,昏迷过去。
齐桓公俯在管仲耳畔,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地喊道:“仲父,你醒醒!你不能去!你还有话没跟寡人说呀!”
婧扑到管仲身上,摇晃着管仲,喊道:“相爷,相爷!”
管仲又醒过来,嘴角蠕动着说:“主公,管仲要去了……宁戚叫我……喊我去……”
齐桓公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婧。
齐桓公拉住管仲的手说:“仲父倘有不幸,这齐国大业,寡人将委政于谁?”
管仲长叹一声:“可惜呀,宁戚!”
齐桓公赶紧问道:“可如今宁戚已去,寡人任隰朋为相,仲父以为如何?”
管仲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慢慢说道:“隰朋,公而忘私,不耻下问,可以胜任。可隰朋多年来伴我左右,是我的舌头,如今,管仲要去,肢体不存,舌头安在?主公可以任隰朋为相,但恐不会长久。”
齐桓公又问:“那么,竖貂、易牙、开方怎么样?他们服侍寡人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竖貂为寡人自施宫刑,易牙为寡人烹子作羹,开方为寡人不奔父丧,三人可谓忠于寡人,任用他们如何?”
管仲摇头,说道:“不可,不可!芸芸众生尚且看重自己的生命,竖貂敢舍弃自身的器官,还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呢?此人野心不小,主公远之!易牙乃是小人,天下父母都珍贵自己的子女,易牙能烹子作羹,还有什么更残忍的事不能干呢?主公远之!开方亦不是好人,人情莫亲于父母,开方连父丧都不挂在心上,何谈什么忠诚之心!主公远之!”
齐桓公点头道:“仲父这些话,为何不早对寡人说?”
管仲负疚般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齐桓公着急地又问:“仲父之意,谁可为相?”
管仲脸色一下变成灰黄,眼神也黯淡无光,喘气急促,艰难地说出三个字:“鲍……叔……牙……”说着,双目一闭,头一歪,溘然长逝。
齐桓公撕锦裂帛般地哭喊道:“天哪!你折我栋梁,折我栋梁呀!”
管仲与世长辞的消息震动了整个齐国,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与管仲诀别之后,齐桓公便一病不起了,桓公下令为管仲举行国丧,由鲍叔牙与隰明办理。
管仲发丧这天,天阴沉沉的。临淄城的大街上,千千万万的百姓披麻戴孝,摆供设祭,跪立于大街两侧,等待管仲的灵车通过。
管仲的灵车在沉痛的哀乐声中,从相府大门前缓缓启动。前面是三百人举着各色丧旗,之后是隰明高举黑幡,神情呆滞的鲍叔牙手执管仲灵柩前黑色挽带,为灵柩引路。婧立于灵车上,披麻戴孝,手扶灵柩,欲哭已无泪。灵车后面是齐国的神情悲哀的众大夫们。
灵柩所到之处,百姓们哭喊着“仲父!”叩首相送,将五谷,纸花,纸线,纷纷扬扬洒到灵柩上,大街上哭天恸地声响成一片。
灵车至城门前,一排百姓跪于路中央,拦住灵车。路上满是祭奠的案几,案几上摆放着香火、祭品,一位鬓发皆白的老人高声喊道:“鲍太傅,请仲父留步,仲父欲出城门,小民要为仲父送行!”
鲍叔牙感动地做个手势,灵车停下。
老人端起酒尊、对管仲的灵柩道:“仲父,请喝下这尊酒,这是俺齐国千千万万百姓敬你的美酒!”
路中央和两侧的百姓一齐跪下,磕了三个头。鲍叔牙同大夫们一起,与百姓一齐叩头。
老人高擎酒尊,将酒洒于灵柩前,再端起一尊酒,高声道:“仲父,请再喝下这第二尊酒,仲父要出城门了,俺们送你千里万里,千年万年也不忍分手!”说罢,将酒洒在灵车前。
百姓们,大夫们复又三叩首。
老人再端起一尊酒,悲怆地说:“仲父,再喝下这第三尊酒。仲父的大功大德,齐国百姓永远刻骨铭记,仲父永远活着,永远和俺百姓在一起,永远是咱大齐的相国!”说罢,将酒洒在灵车前。
百姓们叩首再拜,嚎啕大哭。大夫们一个个泪湿衣襟。
婧为这动人的场面激动不已。她为齐国有管仲这样一位相国而自豪,更为自己有这样一位使齐国人民尊敬的丈夫而骄傲。
是啊,一代伟人管仲与世长辞了,但他辅佐齐桓公的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丰功伟绩永彰史册,他的思想成为中华民族的宝贵的精神财富。管仲不愧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位卓越的政治家,思想家和军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