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霍家奴(宋本作“姝”)近人丁福保《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录此篇,以为当从宋本作“霍家姝”。丁云:“古时士之美者亦曰‘姝’。”闻一多《乐府诗笺》从之,以为冯子都以男色邀霍氏宠故也。今按:此诗开宗明义,即指出冯子都之家奴身份,正是诗人义正辞严之笔,自以作“奴”为是。此犹《长恨歌》首句即直指“汉皇重色”云云,皆寓深义也。
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张玉《古诗赏析》:“后六,以胡姬拒绝之辞作收……而‘多谢’、‘区区’,辞气仍归和婉,倚势者终无如何矣。”所释甚洽诗意。然今人多从王尧衢《古诗合解》之说。王云:“若曰虽以子之私心相爱,抱此区区,亦徒然耳。”则以“私爱”属金吾子矣。遍览古人诗文之作,从未有以“私爱”之语称对方者,王说非也。
附:俞平伯先生来信
“奴”字是。“士之美者亦曰‘姝’”,不知有证据否?上曰“家奴”,而下曰“金吾子”,诗人之意甚明。我前释此篇,后颇遭物议,现在回想,确亦有不恰当处(错在何处当面谈),但婉语作结恐不误。此当时形势所迫耳,正作者写实处,固不碍其倾向性之鲜明也。(以上原信)
小如按:平伯师旧释此篇,以“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二句之解释屡遭物议。盖以“裂”为《怨歌行》“新裂齐纨素”之“裂”,言胡姬谓对方,子不惜裂红罗以见赠也。后谒平师,面请其说,师曰:“错即在此句的解释上。应讲作胡姬拒之之词,言衣裂且不惜,更遑论以轻贱之躯一死相拼也。”然胡姬究属被压迫者,而来者倚势欺人,方其动手动脚,强行非礼加以调笑之际,胡姬自不得不力拒之,而终则惧其以力拒而得祸也,乃复婉言绝之。手段虽殊,其目的则终始未变。予向主此说,方平师为此诗遭围攻时(事在50年代《红楼梦研究》受批判后不久),予尝公开为师辩护,谓不得以《红楼梦》问题遂以为平师一切意见皆非是。矧此说本非肇自平师,古人久已作如是解也。追思往事,不胜感慨系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