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性格:布衣读《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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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东风西风

吾人读史书,常生一种恐惧,先人的衣钵传承到我们这一代,已有楚汉隔界的味道了。对於枝节,我们给予了足够的热情,收藏啦,遗址啦,民间文化保护啦。而对儒家文化的大体,因为主义的不同,并不能海纳百川,因而更多地躺倒在图书馆里,残存在学术会议的日程上,和恐龙的饮食习惯一样,只是作为一个现象加以研究。继承与发展,屡有人提及,吾人只是摸不着继承与发展的着力点在哪里,往哪方向使力,与当下世界又如何兼收并畜?这些问题不得厘清,嚷嚷只是嚷嚷而已。

眼下书市,概论性的书籍铺天盖地,各门各派的综述替代了对原本儒学经典的研读,正如古建筑的榫卯研究肢解了四合院本身,而那院子本可以提供一家人合宜的居住。菜谱当不了饭吃,概论性的书籍充其量不过是导游图,要想识得画中山水,却必得购门票入其门去。而景区的风景也是有真假,後天的人造和先天的自然,我取先天的景致,而不是假风雅。书市也一样,现在那些古籍新注新译之类的书,绝不可以读,校对不严谨,句读不严谨,注释缺少文采,一言以蔽之,粗糙得很。还是影印书好,虽然字小,却见古人风貌。

儒学的今天,向东还是向西,这是值得考虑的问题。儒学印加古井化,不是一个好现象。“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体现儒家的入世,理念美,文字也美。易书上说“黄裳元吉”,也是美的境界。能够让天下无事,那自然是治世的最高境界,谁还喜欢内生民变外有寇患呢。电影《卧虎藏龙》,台湾导演李安的杰作,周润发饰演的主人公,在清辉之夜,於深宅里舞剑。无声的剑气,幽深的庭院,李安准确地把摸到了儒学的命脉。剑气无声,则是“君子藏器於身”,有本事有抱负。李安说,关公坐着读《春秋》,一手执青龙偃月刀,并不是见着谁都要砍去,却自有一种庄严在,这就是“派”。庭院深深,那是要“等时而动”,不可以盲动妄动,也不可错失良机。清辉朗朗的画面,则可指为天下无事。无事无为,并不是如太平间的死寂。儒家这样的入世主张,表现在“讼理”上,也要“礼让”来化解不必要的恩怨。《通鉴》载:东汉刘矩为雍丘令,以礼化民。有讼者,常引之於前,提耳训告,以为忿恚可忍,县官不可入,使归更思。讼者感之,辄各罢去。

如今的法理思想则是主张“针锋相对”。所谓继承与发展,在这里就有了分水岭。如若把儒学只当作是一门学问而借以戴上博士帽,那么中国之文脉步趋文明三古国之後尘也就指日可待。是庸人自扰吗?以我之铁杆,却经常看不懂古典,情形可见。西方有好东西,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不必喧宾夺主。历史上儒释道三家燕然共处,并没有发生宗教战争,这却是西方的致命处。要说也有一次,前秦时,龟池国有个大德高僧叫鸠摩罗什,此人在中国历史上的份量极重。苻坚为得到他,派吕光率二十万大军前去灭了龟池国。为了一个学者而发动战争,这事只能发生在中国。“五四”出身的一批学者,学贯中西,比如钱钟书,回头却是一味耽玩故纸堆,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西人连学术的路子都有血腥味,研究进化论研究出“弱肉强食”,那是低级的规律嘛,他们认为这也适合人类,於是有了二次世界大战。而同样是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中国人则是师“天行健”而自强不息;法“地势坤”而想到厚德载物。中国的文化是讲究“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