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梨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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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六郎堤上的畅想

在蔚蓝的天空上缀着白云朵朵,万物复苏的春季,风儿吹在脸上暖暖的,艳丽的太阳放着金色的光芒,碧绿的田野一望无际,纵横交织的水渠、绿油油的麦田里,麦苗茁壮,刺儿菜、荠菜、菸苗、老菇堇都嫩绿嫩绿的从松软的地里钻出来,赶趟儿似地比着劲儿地往上生长着……

每逢这个时节,正是村里孩子们下地剜菜的时候,只要到了星期六、星期天,我就同往常一样,不再背上书包去学校里念书,而是背起往日放在院里门后的那个用柳条编织而成新筐,抓起那把插在墙缝里显得稍有些钝锈的镰头放在筐头里(镰头,比镰刀体形短,有的镰把儿也是铁质的,和镰刀连在一起,为了便于用力和不磨手,在镰把上缠些麻绳或线绳)。我嘴里一边哼唱着小调,一边往田野里走去剜菜。

这是一段珍藏在我脑海里的永远也抹不掉的童年记忆。

剜菜,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国北方农村尤其冀中平原一带中小学生在上学之余所做的一项劳动,这项劳动同割草一样,只不过季节不同。剜菜,大都在春季,割草则是在夏秋时节。因为当时正是在人民公社时期,生产大队里的社员群众家家户户都靠下地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来挣工分,队里的工分是按照每个社员的出勤来统计的,每天分早晨、上午和下午,每月一公布,年底决算,根据生产小队的农作物产量收成高低,核算出分值标准,然后再根据统一的标准和各家各户的工分数,来计算分粮、款的多少。一年下来,人口多、劳力多的户钱、粮分得就多,成了队里的欠支户,也就是队上欠这家的钱要支付给这家;如果这家夫妻俩上有老、下有小,年底决算,一年所挣的工分不够支付队里分给他家的粮食钱及各项摊派款,就成了超支户,还要欠队里分给他家的粮食款及各项待摊费用。这样,就促使这样的户想其它办法来还清队里所交款项及补贴家用。在当时,一个很普遍的办法就是养猪、养羊,猪羊的饲料怎么解决呢?秋后和冬天一是打发家里孩子把猪羊哄出去放牧,回来后再给猪喂干草粉碎而成的草细末用开水浇熟,再拌上些麸皮和每顿饭人吃剩下馊饽饽和泔水汤;春夏季节则靠家里孩子剜菜和泔水拌麸皮。割草,一般是在夏秋时节,一来喂羊,剩下的晒干垛起来,到秋后粉碎后喂猪。

剜菜、割草,是孩子们上学之外的一项主要劳动,也是春夏秋季节农田里一道风景线。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从家里背上筐、带着镰头,出村东头的一条小路直奔妇女河而去,顺着妇女河在河下面的麦田里,一边找寻着剜菜,一边向南面的六郎堤走去,一直快要到中午时分了,我的筐里剜了满满一筐头青菜,此时,我又带着一种剜菜任务完成后的成就感,放下筐头,缓步走上六郎堤,去完成我的第二个心愿。

我的第二心愿是,在我每次剜菜满了筐头之后,都要走上河堤,举目远眺,河堤两侧自然生长着柳树和白杨树,南坡的杨柳树与北坡不同的是,由于靠着河水树下泥土软的缘故,一棵棵杨柳树的身子都一边倒似地向河水倾斜着……每次欣赏起这里远处四野的自然风光,总有一种怅寥廓,辽阔江天万里香的感受;随后我便是收回目光,望着脚下那条中亭河里映着蓝天白云倒影的潺潺流水发呆,不远处,有一处处不知谁用苇箔围成的四面用来围鱼用的稀疏的篱笆围墙,这是一幅典型的水乡捕鱼景观。

我爱家乡,也总是回想起幼年时在北京大姑家居住的那段生活情境,更爱憧憬大都市的城市生活。于是,想到这里曾经是宋辽时期一代抗辽名将杨六郎镇守三关之所,尽管现在由于历史年代久远的缘故,黯淡了刀光剑影,也远去了鼓角争鸣,然而,霸州人民为了纪念这位抗敌报国的名将,以他的名字为大堤命名以褒扬其精神不朽;沿河东望,昔日的东淀风光旖旎,荷塘、蒹葭如星罗棋布散见于古老辽阔的平原水乡;风荷、晚渡是人间天堂的胜迹,荷香胜水为南巡的康、乾二圣赏悦题赋;村寨、堤河记述着戍边争战的传奇故事……

在这方古老的神州沃土,一代代英雄豪杰吸附着肥厚沃土的淳厚墒情,熏染着泱泱水域的聪慧灵秀,蕴涵着华夏民族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的忠魂傲骨,宽容大度的慷慨谦和,出生入死的果敢刚毅,明察秋毫的机敏坚贞,文能安邦的骚人墨客一席满腹经纶,武能定国的侠肝义胆矢志报国忠君。

在历史的星空,人们眼前依然浮现这一个个鲜活的面容:郝经、刘豹、邢行、杜英的建功立业;王遴、张恕、蔡欢、樊忠青史留名,在天津创业起家的“津门八家”声名鹊起,众多的丹青国手于宫廷绝技成名,辉煌显赫的名讳如群星璀璨,杰出的代表历朝历代在华夏称雄!信安的明月,曾见证了一介孤臣于民族危亡之际“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忠贞;齐会的凄风,至今仍呜咽着一代抗日名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恨。历任过工、刑、礼、户、吏五部尚书的郝惟讷,笏版堆满了居室的床第;崔廷绶的书法,得到乾隆的赞誉:“其形似鬼,其神似铁,前人无有,后人难学”。他的“两间正气”题字因此被锦纱装饰起来。有着“皇帝参谋”美誉的吴邦罄兴利除弊,功绩显赫;被誉为“国家础石”的边宝泉舍生取义,参与维新;一代国学大师高步瀛学识渊博,在文化界影响巨大;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少春独步生行,在戏剧舞台上异彩纷呈……

远处,哦!就是那里,在老堤村南那架连通霸州与文安的高架桥处,就是著名的霸州古代益津八景之一的老堤晚渡之所……这里,由于物华天宝的养育,这方霸州的西南边陲宝地,乃是人杰地灵之所在。昔日,古代前贤已经万古流芳,青史垂名。

“我能否由此迈上自己的成功人生之路?”

“不管怎样,我也要学习古代先人,成为益津故郡新一代精英!”

似乎,这种联翩的思绪,与我当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相适应,然而,这种年复一年,日积月累地人生思考,助产了我思维的超常早熟。

到大堤上去观瞻家乡美景,思考如何走出一个不平凡的人生,这一习惯被我延续了很久,直到后来我中学毕业到县医院上班、回村当上赤脚医生和后来参军以后才终止。

若干年后,我从部队上复员回家,开起了个体门诊,后来到乡卫生院上班,都因医务繁忙没能再次登堤远望遐思,直到后来,我与人创办起类风湿医院,忽然有一天想到,好长时间没去六郎堤了,于是,临时动议驱车前往……

业精于勤,行成于思。自古英雄出少年。扎根在我心头的多年的志向终于实现了!我虽不是什么英雄,却也是个事业的成功者。我注视着前面不远的六郎堤心里在说。

我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心说:久违了!我少年时的六郎堤。

这是1992年12月中旬的一天,我沿着妇女河畔,沿着我留给少年时期的那些发黄了的记忆,一直驱车南行,来到了妇女河的尽头。

前面就是我曾屡屡顾盼过的六郎堤。

我先是停下车,走向妇女河尽头的那座当时已经废弃多年的妇女闸。

踩着干枯的妇女河坡上衰败的杂草和落叶,我缓步走到河底,来到那座妇女闸前,闸的北侧那块镶嵌在闸上方的白石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

城关镇、老堤乡、岔河集乡

五一妇女闸

一九五八年五月建

看到这座依然健在的妇女闸,不禁油然而生出许多感慨!闸身上的那些蓝砖已经被碱气剥蚀了大半,三孔闸洞已经被淤泥和土埋没了许多,整个闸身一幅饱经沧桑的样子。它承载了三十四年的风风雨雨,承载了经过一次次政治运动洗礼的农村兴衰史!它是霸州西部农村三十四年来巨大变迁的见证者!

它太沉重、太劳累了!

带着一种恋恋不舍的心境,我心情感慨万端的离开妇女闸,向河坡走去,蓦然回首,妇女闸依然沉静地立在那里,它显得是那么凝重!

爬上河坡,我走近六郎堤,眼前的那河、那堤是那么得熟悉!

映入眼帘的景观又重合了二十年前的印象,我不由得感慨道:我又回来了!来看你们,来告诉你们,——我成功啦!

我由一个农村孩子、一个中小学生、一个乡村医生、一名解放军医院卫生班班长、一名乡卫生院医生,成长为一个县级市类风湿医院和县级市专科医院院长,一名全国中西医结合风湿病防治联盟副主席,多次应邀参加国内外风湿类疾病学术研究会议,在国家级权威刊物上发表多篇专业学术论文并获得省级和国家级奖项,1994年拿下了国家卫生部颁发的医师资格证书,2008年又拿下了国家卫生部和人事部颁发的副主任医师(副教授级)证。

2009年年底前的一天,我又来到六郎堤前,然而,这堤、这河已经面目全非,唯有妇女闸仍然屹立在那里,似乎在向人们讲述着这里半个世纪的沧桑历史。

不管多少年以后,我心中永远是我少年时期的那副景观,它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

啊!我少年时期永远的六郎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