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梨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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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那根隐痛的神经

1980年以后,中越自卫还击战之后的云南老山和广西法卡山地区的中越边境线上几乎天天有军事摩擦,我军驻扎部队有时一天死亡百余人,驻扎部队是原昆明军区(1985年与成都军区合并为成都军区管辖)和广州军区边防部队驻防。因为我们所在的成都军区150师曾经参加过1979年的对越自卫还击战,因而中央军委指示我们,随时从150师各团里抽派骨干军事力量去广西和云南换防,从那时起,直到1984年边疆战事终止。自1979年至1984年间,成都军区先后派出2000多人其中150师派出270余人,到两地换防戍边,著名的老山战役和猫耳洞战役就是发生在那个年代和地区。

被派去的军事力量是要经过严格的特殊训练的,是要去对付越南驻扎和不断骚扰我国边防之敌的,这属于那种特种部队的性质,为了选派去既能侦察、又有实战经验的精锐之师,要培训战士们在短时间内掌握侦察、攀登、驾驶、格斗等多种战场技能,以适应陆上作战的要求。1980年7月,我150师从各团抽调了120人身体素质好、作战能力强的战士,开赴江油县(今江油市)北部一个山区进行封闭式训练。部队首长所以要选址于江油县北部山区作为特殊训练地,是因为那里的地形地貌与北川接壤,是荒无人烟的大山沟,其地形酷似越南北部山区的地形地貌特征,借以进行这种模拟式逼真性的特种技术魔鬼训练。

此地位于四川境内的涪江上游,山高水急,草深林密,最适合实战型的各种作战技能的训练,在那次训练的骨干军事力量人员组成中,我也被抽调去,成了其中人员组成之一。

我所以被派去,是因为这支精锐的特种小分队,需要有一名能够完成战场独立诊断、治疗、包扎、抢救等医护任务的卫生员,因为我在入伍之前就是大队赤脚医生,入伍后又是150师医院卫生班班长,是当时医院战士中的佼佼者,因而这一任务自是非我莫属。

我们当时是去进行特种训练的战士是一个加强连的兵力,连长是临时从驻扎部队449团派去的一个姓王的特务连连长,他家是保定人。150师一个作训参谋任教员。我们的武器装备是清一色特种部队配置,另外配备了12支新研制的无声冲锋枪。

当时的训练是很艰苦的。因为这只小分队所要面对的是越南特工,每人身上都带有冲锋枪和匕首,要求会开车、会驾驶摩托车、识地图、能格斗和在大山里侦察。这种特殊训练一般在白天上课按照课程安排进行讲解,然后就是训练,实战性对打。

在为期三个月的封闭训练中,我们这支特种技术训练小分队的通讯完全中断,连部只是通过一部电台与师部保持联系。那期间,部队首长只是师部作训科科长、师医院副院长、副师长、副参谋长和参谋长去过一次。

江油的北部山区是四川的天然林区,都是原始生态的森林,灌木丛林,植被丰富,草深林密,也有野猪、黑熊出没。晴天时,山涧溪水碧蓝清澈,水中石头清晰可见,初到此地,甚感新鲜,可七天以后,这种新鲜感就没有了,被一种腻烦的情绪所代替了。晚上,我们住在大山深处的帐篷里,凭借提灯和手电筒照明。由于天天下雨的缘故,战士们的衣服洗了无法晾晒,整天湿漉漉的。当时的训练正赶上雨季,七九月份正是江油地区的多雨时节,雨很方便,说来就来,只要看见头顶上有一片乌云,转眼之间就大雨滂沱,三个月间,只有十八天晴天,我们在雨中冒雨爬山、训练,摸爬滚打,格斗擒拿。

我们带去的做饭用的木柴不到半月就用完了,到达目的地后,炊事班的战士就地挖了一个坑,把那口行军锅架好就开始做饭,一日三餐,他们的炊事工作也像是完成一个战斗任务一样,当时师部把我们每顿饭的伙食标准从3角6提到了6角,由于训练艰苦,战士们每天的体力消耗过大,一天两顿炖肉,中午晚上吃炒菜,可由于烧完了带去的干木柴,炊事班的战士们就去树林里砍松树枝烧,米饭常常煮得半生不熟。

我的任务就是给战士们看病疗伤,提供卫生服务。没有病号、伤员,我就在帐篷里看书,有时帮助炊事班切菜,来了跌打损伤的战士,或是骨折、或是摔伤了,我就对症下药给予治疗。

曾经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一个四川籍战士的锁骨骨折,经过我包扎、救护的先期治疗之后,需要送到江油县医院作进一步护理治疗,从训练驻地到江油有90公里的山路,由于雨季塌方,山高路远,我们乘坐着连部里的解放军用生活车整整走了3个多小时。两周以后,那位伤员被接到了150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训练中有一个项目是武装渡河。在两山之间先把一条军用麻绳固定好,然后,每名战士身上要带上枪支、弹药、背包、水壶等等25公斤的重量,手脚并用盘在绳子上,两手一前一后交替着抓住绳索攀援而过。由于雨季,山洪暴发,往下望去,水流湍急,令人目眩。面对如此一个掉下去就会葬身激流的万丈深渊,每一个从平原入伍的战士都不觉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开始,训练时,要求战士们每人系好腰间扣在“绳桥”上的那条安全绳,几天下来,人们感觉训练熟练了,就忽视了扣好安全绳这项要求,只顾武装渡河。一个河北张家口籍的战士,大个子,人长得白净,姓王,忘记叫啥了,训练中不知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心惊恐慌,全连渡河到山涧中间地带时,他突然脱离开绳索掉了下去,落入湍急的水流之中,他的身影立刻就激流吞没了。全连成功渡河后,王连长立即派人,三人一组,每天派出两三组带着干粮沿河寻找,一连找了七天,最后才在距离渡河处100公里的一个河道转弯处的河滩上,发现了那名战士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我们这支特训连来自150师448、449、450三个团和150师的侦察连、警卫连,由于时间紧,任务急,这支临时组建的连队没有来得及建立战士档案,也没有一套完整的通讯录。那名战士牺牲后,才跟师部联系报告了情况,师部报请军区将其追认为烈士。

三个月的特殊集训结束了,我离开了这支特殊的连队,据说,后来这支连队被派往老山和法卡山的中越边境线上去执行防御作战任务,在一次次地执行的特殊任务中,先后有23人英勇牺牲,还有的下落不明,没有牺牲活了下来的,都先后立功,被提了干。

现在回想起来,用毛主席那句“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来形容那次特殊训练,和训练结束后的中越边境防御作战经历,应该是再恰当不过了!有了那次经历,对于一个有过部队生活的我来说,深感人民解放军真的是人民的军队,是捍卫祖国边疆的坚强柱石。30年过去了,那段经历我不愿意提起,那是我的一条每时想起都禁不住要隐隐作痛的神经,因为我每次触动它后,都要禁不住想起那位牺牲了的战友,禁不住鼻子发酸,心里异常难过。每当想起那段经历,全连战士的音容笑貌都会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段经历仿佛是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