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来了一位疯子，穿的邋里邋遢，头戴一顶不知从哪儿拾来的大盖帽。是真大盖帽？还是仿制品？反正脏得失去了底色，又没有帽徽，歪歪地斜扣在头上，显得不伦不类。他的脸大概好久没洗的缘故，污垢堆得有半拃厚，只有眼睛偶尔一眨，显示出一勺亮色。
疯子每天沿着街头讨要。但讨要的最终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施舍给他。疯子太龌龊了，整天鼻涕横流。他一站在镇民们的家门口，恶心得人们吃美味佳肴都不知道滋味；瞅他一眼，便恨不能把眼珠子抠下来浸进消毒水里泡洗三天。只要疯子往哪家的店铺门前一横，这店立马就会遭殃，顾客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一个人敢进店里买东西，生意格外冷清。因此，疯子并不能算小镇街头的一景。疯子成了一位很不受欢迎的人。
疯子每到一处，就有人赶他；无论走到哪儿，都会遭到群起而攻之。有时也有被惹怒的时候，疯子就会从地上捡一块利石，立在马路中间，咆哮着和镇民们进行对峙。
这天，闫二蹲在门墩上正吃早饭，疯子又来了。疯子直勾勾地瞅着闫二，瞅得闫二心里直发毛。闫二便立起身去赶疯子。赶了一次，疯子不走，又赶一次，疯子仍不走。疯子拖着浓鼻涕，躲躲闪闪，蹦蹦跳跳，指着闫二碗里的红苕，叽哩哇啦怪叫不止。没办法，闫二只好把自己碗里的红苕拨弄到疯子的脏手里。闫二原想疯子拿了红苕不会再来纠缠。没想到，疯子狼吞虎咽了红苕，又踅转来磨磨蹭蹭。这次闫二就沉不住气了。闫二手拿棍子气势汹汹佯装要打疯子。疯子吓得跑远了一截，见闫二退回，他又跟了上去。如是反复几次，闫二气恼得不行。
更叫闫二气恼的是，当他的婆娘在院子里奶孩子时，疯子竟跑到婆娘面前，痴痴地盯着婆娘白花花的乳房嘿嘿傻笑，涎水扯流老长，喉结上下滚动，样子极尽贪婪猥亵。
婆娘本能地尖叫—声。
闫二便火了，从门旮旯里抽出一柄铁锨，追打疯子。疯子意识不妙，拔腿就跑。闫二跑得快，撵在后面，铁锨不断抡起，在疯子身上砰砰落下。因为下手太重，打得疯子哇哇大哭。疯子挨了打，委屈十足地跑到闫二门口，对着闫二呜哩哇啦又哭又叫，反正谁也听不懂，似是不服气，要和闫二评理。
闫二当时也没理他。闫二吃罢饭就和婆娘到了电锯加工房。
闫二晌午回来吃饭时，见到他的一只猪潲盆被砸得七扭八歪，绿色的铁皮大门油漆斑驳。闫二猜想可能是疯子干的。问邻居，果然得到证实。
砸就砸了，闫二也没在意。闫二当时只是愤愤地想，下次疯子再来了，一定要把他赶得远远的，红苕是万万不能再给他吃了，有句古话说得好，“恩多成仇”么！
闫二万万没有想到，夜半的那场大火，却与疯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半夜时分，闫二忽然被一股焦煳味呛醒，睁开惺忪睡眼，只见熊熊烈火早已窜上房顶，血红的火舌所舔之处，都伴有串串噼噼叭叭的炸响。那三间砖瓦房早已陷入一片汪洋火海中。闫二这时己感到有一种窒息，忙喊婆娘。婆娘和儿子早已昏迷过去。闫二忙去开门。但门哪里打得开？不知何时，门早已被人从外面死死地上了铁丝。闫二又慌慌张张去撬窗子，但越急慌，越是找不见撬窗的家伙。
闫二便呼救。
等左邻右舍发觉赶来时，闫二的房子已烧去一大半，梁上的檩条椽木早已坍塌。
闫二好不容易从窗口爬出来时，人们只见他面目全非，烧变了形。
镇民们又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冲进火海，捞出来的只是闫二的婆娘和儿子的尸体！
这件事惊动了镇政府和公安局。原都想是一起特大纵火行凶案，但查来查去没有所获。现场勘察的最终结果，除了只有一顶脏兮兮的大盖帽外，再没有第二条线索。而这顶大盖帽，有人突然回想起来只有疯子戴过。
镇民们再去寻找疯子，疯子不知何时已从小镇上消失了。镇民们委实想不明白，疯子何至于要干这件残酷至极的事情呢？
闫二在那场大火之后也变成了一位疯子。
闫二邋里邋遢，和原先的那位疯子没有什么两祥。闫二几天不知道吃饭，有时实在饿极了，就沿街乞讨，寻找吃食。开始人们还同情他，时间一长，都有些厌烦，还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