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昆仑山上无价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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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石头开花

一、逃跑新郎

石成金上高中那年就定了婚。

老石家三代单传,成金爹娘又是快四十了才得的儿子,他们生怕成金娶不上媳妇,断了石家的香火,又怕订婚晚了,找不着好的。村里有个姑娘叫杏花,不光长得俊俏,而且又能干又安稳,成金爹娘老早就惦上了她,生怕下手晚了被别人家抢去。成金那年才十六,根本就不想那麽早说媳妇,何况他心里没有杏花,他的梦中情人是同班一个叫秀梅的女同学,可是爹威胁他说不定婚书也不让他念了,成金总归是岁数小,最终胳膊没能拧过大腿,还是木偶般被老人摆布着和杏花定下了终身大事。

心事如愿,爹娘长长松了一口气,成金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反正定婚又不是结婚,现在拗不过爹娘,等自己考上大学翅膀一硬,最终跟谁入洞房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成金的算盘打得挺好,但结果却是连续两年因两分之差而名落孙山,他还想补习再考,爹娘却托人给他在乡里找了个差事,又托人花钱把他的户口改大了两岁,还张罗着年底就要给他和杏花办喜事。

成金跟杏花虽说定婚四五年了,平时杏花也没少到他家帮着干这干那,她心里也着实装着成金,可她不是张狂人,成金又不怎麽答理她,两人见了面总显得别别扭扭的,为了躲着她,成金念书时躲在学校不回家,上了班又吃住在乡,所以这麽长时间俩人也没正经说过一句悄悄话,更甭说什麽亲热举动了。成金没能飞出大山,就想把这门婚事无限期拖下去,直到拖黄了为止。可爹娘却不容他打拖拖,这不,刚收完了秋就要成金杏花去登记领证。

成金给逼到墙根无处可去了,他只好向爹娘摊牌,要退婚。老爹一听就瞪了眼,劈头盖脸把成金好一顿骂,娘也急了眼,说儿呀儿,人不能丧良心,陈世美万万当不得……这回不管爹怎麽骂、娘怎麽求,成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退婚。见骂哑了嗓子磨破了唇也说不服儿子,老娘要给儿下跪,老爹红着眼睛冲着日头发下毒誓:“你小兔崽子要真敢干损事,我就认着让雷劈死也不能让大家伙戳脊梁骨!”

成金张了半天嘴,却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爹娘见成金没了话,便趁热打铁,提前给儿子操办婚事。

中秋节这天,老石家张灯结彩,人来客往办起了喜事。杏花穿红着绿,比平日更加撩人抢眼,成金西装革履,却是蔫耷耷没个精神气,木偶一般任由人们摆布着充当新郎角色。

晚上,宾客渐散,酒席撤去,连帮忙的乡亲也回家了,洞房里却又热闹起来——一帮搅房的半大闺女小子上场了,他们吵吵闹闹朝新娘子讨喜糖,又要找新郎倌讨喜钱——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新郎石成金不知啥时不见了。大伙吵嚷巴火找到后半夜,全村找遍了也没找见成金的影。

洞房花烛夜,新郎石成金逃跑了。

二、负心情人

石成金扔了媳妇扔了爹娘,跑到城里做了打工仔。

石成金是晕晕乎乎进了洞房后才清醒过来的,他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这麽稀里糊涂地完成人生大事,那样虽然会遂了爹娘的心,却会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更会毁了杏花一生的幸福。可事到这步田地他已无法阻止婚事的进行,逃婚似乎已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一天晚上成金去看一个朋友回来,走到僻静处忽然听到女子的呼救声,他冲过去一看,原来是两个流氓正要非礼一个姑娘。成金也是血性男儿,当下他不顾流氓持刀威吓,勇敢地冲上去救人。做贼心虚的流氓吓跑了,成金的手臂也被刺出了血,被救姑娘上前帮他包伤,这时两人才双双认出是老同学——那姑娘正是秀梅。

秀梅没有考上学,也是出来闯荡的。成金虽然在县城读高中时就暗恋秀梅,可他有些缺乏勇气,又不善表达,加之家里又有个“未婚妻”,所以一直没有向秀梅表露。秀梅家在外县,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再没联系过,现在心事重重的成金突然见到了心上人,真是又惊又喜。那秀梅虽然不知成金暗恋自己,可也对这个老同学挺有好感,现在又被他搭救,他只觉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见成金面带忧愁,秀梅关切地询问有什麽为难事,成金就把洞房出走的事一股脑向秀梅交了底,他说自己很苦恼,总感到对不起爹娘,更对不起杏花。秀梅肯定成金拒绝无爱的婚姻没错,但方法欠妥,她建议成金先给父母和杏花写封信解释一下,待过一段再回去赔礼道歉也就是了。成金觉得有理,所以那封信连个地址都没写。

同在异乡的老同学,加上那晚的遭遇,使成金和秀梅成为彼此在这个陌生都市里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在不断的来往关怀中两人更加了解了对方,不久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对恋人。半年多过去了,成金放心不下家里,决定回去看看。临行那晚,秀梅主动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献给了成金,他要成金早点回来。

成金回老家之后,秀梅觉得这座城市突然变得黯然失色、无精打采,她掰着指头数算着成金回去的天数,日夜盼望着他早日回到自己身边。

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到了一个月后,秀梅还没等到成金,她怕成金有什麽事,正决定追到他的老家去,成金的一封挂号信却先到了。秀梅急切地拆开信,信上是成金熟悉的字体,可是那些冰冷无情的话却让他惊呆了:

秀梅同学,我欺骗了你,其实我根本就不爱你,跟你在一起不过是逢场做戏……现在我已同杏花结了婚,开始了幸福生活……忘了我吧,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祝你早日找到真爱,千万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爱情骗子……

信还没看完,秀梅就已感到天旋地转……

三、悲喜洞房

石成金确实欺骗了秀梅,不过不是像他信上说的那样跟杏花结了婚,而是已同杏花离了婚。

成金回去时,一进村就感到了乡亲冰冷鄙夷的目光。当他低着头急匆匆赶到家里时,给他开门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杏花。

杏花也没想到进门的是成金,一时间两人吃惊意外地脸对脸呆住了。

后来还是杏花先开口把他让进了屋。进屋后成金更加吃惊——病恹恹的娘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而墙上挂着的分明是爹的遗像。

原来成金逃婚后,重情爱面的老爹再没说出一句话,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只是一口连一口地灌着二锅头,然后他就突发了脑溢血,合上的眼睛再不肯睁开。儿子洞房逃走,老伴突然离世,成金娘承受不起这双重打击,本来就瘦弱多病的身子立时就垮了,当时就卧床不起了,这半年来多亏杏花细心照顾着……

成金娘拉着成金的手,淌着泪说:“娘留着这口气不咽,就是熬着要等你回来。以前的事娘也不提了,你就好好看看把个水灵灵的杏花给糟成啥样了……她帮你发丧了老子尽了孝道,她外头得收拾地,家里得做饭喂猪,还得给娘煎汤熬药端屎端尿,就算亲儿女也比不过她,可她算啥呢?说闺女吧,人家是咱明媒正娶的媳妇,说媳妇你又把人撇了,她心里好苦冰凉,脸上还得给娘做笑脸,外人笑傻她不怕,娘家拖她不肯回……成金呀,到这份上咱要再对不起人家,咱就一家子不够人呀……”

娘的话成金悔恨万分。他来到爹的坟前,边哭爹边使劲搧开了自己的嘴巴……

一只手抓住了成金的手,他回头,是杏花。成金站起来,望着杏花那憔悴的面容,他忍不住又扑通跪在了她面前。杏花慌得不知说啥好,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拉起来。

回到家,娘要成金答应再跟杏花重新办场婚礼,而且明天就要办。杏花暗里冲成金摇头,成金却对娘点了头,娘高兴地把他俩的手拉倒一起说:“看着你们成了真夫妻,娘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成金当真认真操办起了婚礼。乡亲们都来贺喜,大伙都说好人有好报,真心换真情。

晚上,与杏花一起坐在洞房中,成金心里想着的却是秀梅——他已深深伤害了一个爱他的姑娘,现在又将伤害一个自己所爱的姑娘,可是面对娘的请求,面对那麽痴情善良的杏花,他又别无选择。

杏花去娘屋里给娘盖被子,成金却听到她的一声惊呼,当他跑过去时,发现娘已安祥地闭上了眼睛。

发丧了娘,这天晚上成金杏花默默坐了一阵,然后杏花轻轻开口问:“现在娘不在了,你能跟我说句实话不——你外边是不是有人?”面对杏花的眼睛,成金无法说不,他费力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低下头低声说句:“往后、往后我跟她一刀两断,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

“强扭的瓜不甜,石头上开不出花,既然你心在外边,我留下你的人也没用——明天咱就下镇离了吧。”杏花平静地说完,就抢上被子去了另一个屋,任成金怎麽叫,她也没有开门。

四、人间有爱

第二天,在杏花的一再坚持下,成金终于跟她到镇上办理了离婚手续。

然后杏花送成金去车站,让他尽快回到心爱的姑娘身边。

车站没什麽人,两人默然无语地站在漠然的站牌下。

远处传来了汽笛声。成金猛然抬起头,又猛然把杏花搂在了怀里。杏花温顺地伏在成金怀里,浑身无力地颤抖着。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又一声汽笛无情地响起。杏花猛然从成金怀里挣脱出来,抬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成金一眼,然后猛然出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便双手掩面哭着跑走了……

刺耳的刹车声让成金的心头剧烈一颤,扭头正见杏花的身子从车前轻飘飘地飞起来……

“杏花啊……”

杏花没有死,却比死多了一口气——她成了植物人,医生宣判杏花复苏的可能性几近于零。成金不相信这残酷的事实,他要让善良痴情的杏花活过来。

成金决定留下来陪伴杏花,不是一时而是一辈子。成金在医院给秀梅写了那封绝情信,他要让秀梅恨自己、忘掉自己。当他双手颤颤地把那封信毅然递给邮局营业员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流血。

成金把被医院放弃的杏花抱回的家,每天给她喂饭喂药擦身子,每天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杏花,杏花,快醒醒吧,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咱俩在一起过一辈子……”

杏花安详地躺着,一任成金千呼万唤。

半年过去了,杏花的病毫无起色,成金却还是那麽周到细心地伺候着、深情不懈地呼唤着。这天,成金刚给杏花擦完身子,忽觉身后有人,当他转过身子望去时,不禁一下子呆住了。

秀梅正提着行李站在门口,直直地望着他。

半晌,成金刚说了个“你”字,秀梅忽然抢上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恨恨说句:“你不该骗我!”然后便扑进成金怀里委屈地哭起来。

哭够了,秀梅这才告诉成金,她想忘了他,却办不到,只是天天恨他,她想来看看他到底幸不幸福,她想从杏花身边把成金抢回来……到了村里一打听,秀梅这才知道了全部真相。成金说:“现在你都知道了,我不能求你原谅,我只请你忘了我,走吧。”说着他转过身去,轻轻给杏花擦着鬓角的汗。

秀梅说:“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

成金没回头,却点点头:“说吧。”

“让我和你一起照顾她!”

五、石头开花

又一个春天走进了山里。

成金和秀梅用轮椅推着安详的杏花走向村野,让她感受春天的生机。

“快看快看,杏花姐姐——她笑了!”秀梅突然惊喜地轻叫起来。

成金低头一看,果见杏花脸上现出了一抹春绿般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睛也似乎盯在了一个地方。成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山坡的一块大青石上,盛开着一朵娇小而又艳美的野花。

啊,石头开花了!秀梅跑过去看看,然后向成金杏花招手说:“花儿是从石缝儿里长出来的!”

春风能让石头开花,真爱肯定也能让奇迹出现!成金兴奋地握住杏花的手,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看哪看哪,谁说石头不会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