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纸婚约
当年岳思婕的一纸遗嘱,正是把两人的关系变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
黎倩心神不宁地搅着咖啡,而安宇则是一直用那种奇异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她,就算她目光低垂,也难以忽视那热切的注视。
“有什么事请尽快说吧,免得耽误你这位大忙人的时间。”黎倩带着点轻嘲的冷淡嗓音响起,本是圆润轻柔的音质,对上了面前这个人,嗓音中总是不自觉地多出了一份冷然。
终究还是她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论耐性,她这个小女子对上商场的冷面王子的确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她脱口而出的冷淡绝对不是故意的抱怨,而是一种近乎自然的反应。
她记起当初结婚登记都是他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去的,而且还一脸的不耐烦,而她这个新娘子也不怎么甘愿地冷着一张脸,搞得替他们办理结婚证的工作人员不放心地向他们确认好几次:你们的婚姻是自愿的吗?
她这算不算是话中有话?安宇也在同一时间想起了两人登记结婚时的情景。
你们的婚姻是自愿的吗?
当然不是!
这是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的讯息。至少那个时候并不是。
至于五年后的今天嘛……他再深深看了对面的人儿一眼,眸光中闪过一抹别具深意的笑意。这场婚姻似乎并不是全然的无趣呢……
她受不了他专注的注视,只好再度把自己的目光垂到桌面,闻着浓郁的咖啡香。咖啡应该是醒神的,不该像此时这样让人感觉迷惑和心慌呐……
“看来和平相处对我们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他无不感叹地说。
黎倩忍不住讶异地看向他,这人是吃错什么药了吗?五年前,他要她嫁给她,她答应了,这段婚姻只维持六年,她也答应了,有名无实并且六年之内互不来往,她同样答应了,明明他才是那个订下所有规则的人,为什么今天她感觉他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然后她轻拧起秀致的眉头,缓缓开口,“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相处的必要。”他的突然来访让她困扰了。
安宇细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薄唇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伶牙俐齿、张牙舞爪却又时时刻刻防备着他的她,可真令人怀念呐……
如果没有在墓园那一次意外的巧逢,他大概真的会等到六年婚期到时由律师提醒直接和她离婚,从此再无往来,可就是那么巧合,让他见到她,追随她,还听到了一席让他十分惊讶的表白,震惊于自己竟然在乎她的同时,他还意识到一点——五年前还是个小女孩的她,从来都不曾用她真实的心性面对过他!这个认知让他挫败,让他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去探寻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不可否认的是,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每一次见到她,她都让他感到困惑,困惑于,他总是忍不住在她面前迷失了自己,让他变得有点不像他……
继续接近她、了解她,会有什么样惊奇的收获呢?他无意中来找她,就是冥冥中的安排吗?他开始期待日后的交锋了。
他低垂着眼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样的状况让她更加无措。
“如果你确定还要继续这样在这里耗着的话,请恕我不奉陪了。”她作势要起身。
“我来找你是要你履行我妈的遗嘱的。”
她的眉心皱得更深,教他看了差点忍不住替她揉开那明显的愁绪。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提前签字离婚吗?”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
照岳思婕遗嘱上的要求,他们的婚姻必须维持至少六年,岳思婕的本意是希望他们相处的过程中能够培养感情,没想到两个年轻人钻空子,登记结婚之后就各奔东西,而且完全没有任何往来。
因为他势必要得到母亲留给他的股票和安氏的经营权,所以他不得不执行遗嘱中的要求,向她求婚,为了遗嘱的事,他找过她三次,第一次,他带着律师找上她,她直截了当的拒绝。
“我不是阿姨的亲属,没有理由必须接受她的安排。”她冷淡轻亮的嗓音,没有半点杀伤力,却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摆明了不理会他们无理的要求,纵使她年纪不大,也明白婚姻这种事应该是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才产生的,安家的遗嘱对她这个姓黎的外姓人会有什么约束力?她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莫名奇妙的安排。
第二次,他亲自去她的花店找她,她的反应是掉头就走,并且很干脆地让员工提前下班,然后与一个在店里打工的大男孩有说有笑地走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瞪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刺眼。
其实律师已经告诉他,他母亲遗嘱上的安排只是希望给他们两个制造机会,并不是强求,如果他们真的合不来,他只要负责像岳思婕在世时那样对她加以照顾即可,并不是非要他娶她不可。
岳思婕有她自己的思量,她只希望小小年纪的黎倩能够在安家的庇护下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至于希望安宇娶黎倩,则是她自己的私心,她喜欢这个女孩,也希望儿子可以带给她幸福——她欠黎家一家人的幸福。
律师对安宇解释过岳思婕的想法,按照黎倩的反应,他们只需要提供黎倩安稳舒适的生活即可,但安宇却像跟这个比他小上好几岁的女孩子杠上了似的,还是去找了她第三次,像鬼迷心窍一样。
这一次她答应了,因为他威胁她。
他知道她小小的年纪就一个人接手花店,也最为在乎她父母留下的花店。母亲生前派来帮助她的人还在,他能威胁她的地方可多了,譬如撤掉所有的人力支援,如果她敢说她已经学成那也没关系,还有她家花店的店面、甚至是郊区的那片花圃,他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多到足以用她最在乎的东西来控制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弦,总之那天在她的店外看着她和别的男生走在一起的画面,他就觉得愤愤不平。
他在不平什么?对!他不乐见她的恬淡和轻快,他的生命里没有那样的感受,自小父母之间就一直不太和,他是哥哥,他要负责照顾妹妹,长大后他一直在外求学,母亲则是为公事而忙,顾他不暇,他很少受到别人全心的关怀,而他在病房见到黎倩的时候,却发现她竟然能得到母亲的慈爱,而据说她的父母生前都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她像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黎拓磊生前甚至为了全心照顾女儿而辞职……
他是天之骄子,有金钱、地位,看起来意气风发,什么都不缺,但在他眼中,反而是她什么都拥有,她有他渴望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爱与关怀,所以他不平,不甘心,非要将她拉下水不可。
而今看来,他很庆幸当初逼她嫁给他,让两个人之间还有一线可牵,不至于落得毫无瓜葛。他过忙碌的日子好久了,羡慕妹妹妹夫生活幸福也好久了,正有偶尔偷闲的打算,也许跟自己的老婆相处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为什么,明明五年前两个人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每次碰面都几乎是针锋相对,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幕相处的情形却清晰地印在脑子里,没有半分的褪色,他从来不曾忘记过!她在他身上下了什么盅吗?
“不。”细细瞧着她谨慎的表情,他显得神情愉悦,眼底闪着狡诈的光芒,“安太太,我是来通知你你该履行夫妻义务了。”
呵,称她为安太太感觉还不错!
“什么!?”对面的人儿险险把咖啡洒向自己,慌乱中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盘轻撞发出清脆声响,但这绝不及她因受惊而忍不住提高的音量。
如果他是刻意来吓她的,那么他成功了。此时此刻,安宇面前的小女人的表情像被雷打到一样,简直精彩极了!
“阿姨的遗嘱中没有那一条!”她十分确定,就连当年的遗嘱,她事后细想之下也没有那么的绝对,所以她至今仍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他为什么非要逼她嫁给他不可。
放开握在手中的咖啡杯,她双手交握膝上,摆出防卫的姿态。这一回他又想干什么?原谅她的多疑,在他面前她简直快要变成惊弓之鸟。
“是没有。”他双手交握放于桌上,好整以暇地靠向椅背,欣赏地看着她瞬间变脸的神情,“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是抹不掉的不是吗?用我提醒你吗?我们是合法夫妻,安太太。”
“我以为我们之前说得够清楚了。”她防备地看着他。六年之后再见,是他自己说的,不是吗?他还想食言不成?
“可是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太,好巧不巧目前在那个位子上的正是你。”是借口,但那又如何,好用就好,这些年他放在工作上的心力够多了,多到连怎么放松都不太晓得了,而对面这个正在怒火中烧的清丽女子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法律没有规定不能戏弄自己的老婆吧?
“你究竟想怎样?”面对这个看起来似乎不太正常的安宇,向来沉静的黎倩也忍不住开始有些气急败坏了。
他不是很忙吗?怎么可能有时间跟她耗在这里喝咖啡,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这是中邪了吗?
“不想怎样。”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先来提醒你一声,请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你日后受到什么骚扰,请不要大惊小怪。”
“什么意思?”她冷不防地感受到一股寒意升起,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我准备公开已婚的事实。”这话说的云淡风清,就好像只是去便利超市买包香烟那么简单。基本上这五年来没有人刻意提起,他也不曾向外透露过已婚的事实,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没有强调的必要。
“然后呢?”心跳开始加速,陷入某种阴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而你是我的妻子。”他好意地提醒她。
“我不认为你有必要把我的详细资料也提供出去。”灿亮的眸子中对眼前人的防备又多了几分。
“总要说真话才能取信于人不是吗?”换句话说就是他的确有把她的身份供出去的意图。
“我以为你会喜欢一直顶着黄金单身汉的名号生活。”这样才能大大方方地跟美女闹绯闻而不受诟病不是吗?
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他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嘲笑了。他这五年来有顶着单身汉的名号招蜂引蝶吗?没有……吧?糟糕,他自己一时间还真是不太好确定呢。
“不。”他再次否定她,“商场上的前辈都认为结婚成家的男人才够稳重。”
“我建议我们不如提前离婚,好让你可以和你心爱的女人结婚好做个真正稳重的男人。”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真是抱歉,目前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其他人选。”他扯出一个不怎么真诚的笑容。
她闭了闭眼,暗暗压下心中冒出的火气才看向他,“安先生,请原谅我的鲁钝,可不可以麻烦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拜托不要再跟她这样高来高去了,她头都快疼了,她认输。
“从现在开始我对外不会再避讳已婚的身份,而你,安太太,希望你配合偶尔露个脸让大家知道真有其人就好。”呵,终于快忍到极限了,安宇垂眸掩住眼底愉悦的光芒。
黎倩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飙高到快破表的程度了,她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咬牙切齿道:“安先生,五年都这样过来了,难道你连最后这一年时间都忍耐不下去了吗?”
她似乎很急着摆脱他,安宇脸色微变,轻皱起眉头,忽然想起数日前她在母亲墓碑前说的那些话,难道她真那么急着想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悦,“我看是你想借着单身的身份在招惹桃花吧?同样的问题,一年的时间你都忍耐不下去吗?”
这是恶人先告状吗?黎倩气怒地瞪大双眼。
究竟是谁长年入选八卦杂志的黄金单身汉,是谁偶尔会出现在类似相亲的场合,又是谁几次被拍到与女性状似亲密、惹人猜疑的画面?现在他竟然在质问她!他有什么资格?
好,就算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那又怎样?当初说好的互不相干,只等六年后去签离婚协议就好了,现在他又是在干嘛?
“怎么,无话可说了?”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为自己的猜测而莫名的火光。只要想到这五年来她可能借着未婚的身份接近其他男人,他就感觉十分的难以接受。他安大少爷显然忘了自己也是“隐婚”一族中的一员,更何况不公开两人的关系还是当初他自己定下的约定。
有时对人对事,大多数人的第一想法就是以自己的感观加于别人身上,大有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之趋势。好巧不巧,看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对对方的感观便知他们也在这“大多数人”之列。
世上果然还是平凡人居多,不管他的身份财力地位如何寥寥。
终于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冷言冷语,安宇不由得被自己小小吓了一跳。他不该动怒的,怎么会轻易被她牵动了神智?明明只是出于好奇偶尔想起她罢了,怎么会……
说出的话如覆水难收,向来高傲冷淡的安宇纵然心中升起一丝愧疚,却还是撑着不要说道歉,就连任何缓和气氛的话出再难出口。
气氛就这样僵持下来,黎倩似被他的话和表情伤到,又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没有任何回应,只敛眼品尝香醇的咖啡,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也是在循着咖啡香找回欲失的理智,使自己不至于一把将咖啡泼到他身上。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完全不表态让他更加郁闷,这代表默认还是气愤?他宁愿听她用她那轻轻淡淡的嗓音凉凉地讽刺他,也不愿空坐在她对面猜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安先生……”黎倩试图用人类的方式来跟他好好沟通。
“安宇。”
“什么?”她讶然的看向他。
“叫我安宇或宇,你不觉得安先生的叫法太生疏了吗?”他面无表情地提醒,语气中却难掩不满。
“我们本来就不熟。”她小声地念叨。
安宇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只当没听到。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配合,别无选择吗?”黎倩不着痕迹地扫扫手背上突起的鸡皮疙瘩,“宇”?他们没那么熟好吗?
“似乎是这样没错。”漾起笑痕的俊帅脸庞带着一种危险致命的魅力。
黎倩眼神闪了闪,倏地偏转视线,防止自己过度沉迷男色之下。
“据我所知,你并不热衷于社交活动。”垂死挣扎,她总得弄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安宇的反常。
“你很关注我?”他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异常的光亮。
“才不是。”她急急地否认,泛红的面皮却暴露了可疑的光芒。“依你的目前的财势地位,要得知你的讯息本来应该很容易,可照这几年来的情形来看,你行事应该算得上是低调,所以我才会作这样的猜想。”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到底在解释什么?交握于膝上的纤手不由得掐紧,在掌心掐出几道指印。冷静、冷静,你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人了,不要再受面前这个空有一副好皮相的男人的蛊惑!
“原来如此。”他不轻不重地叹道,“我还以为你对我念念不忘,真可惜。”
轰!她脑中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低下头,掩住双颊急窜而上的热浪,她力持平静的声音咬牙道,“你多心了。”
“是吗?”
低沉喑哑的嗓音,似喃喃轻风拂过耳畔,她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下。
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步步紧逼,爆炸性的消息是需要一定的消化时间的,他知道她需要时间面对去接受他发出的球,至于她会不会被他气极进而反击,还要看这几年来她的忍耐力是不是还像二十岁的时候那样强韧了。
懊恼和挫败感浮上心头,她似乎又一次占到下风了,好像只要遇到他,她就会处在一种挨打且无能反击的地位,真是糟糕透了!
她的心情随着思绪而由最初见面的惊讶到忐忑再到不快最后转为恶劣,其实她最想做的事是冲到他面前给他两个耳光,让他清醒一下,最好是让两人就此断绝联系,省得她再次被他搅得心烦意乱……心烦意乱?真糟糕,她似乎被他激到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的地步了。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以退为进,至少她得确定他不会恶劣的进一步入侵她平静的生活。
“搬去和我住。”天地可证,他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只是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感到讶异,而脱口而出之后,他却不觉得讨厌,反倒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她的反应更是直接,且伤人,“不可能!”
她自觉已经够让步了,他最好不要再得寸进尺。
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两地而居,外界会以为我们夫妻之间存在问题。”
“那是事实。”不,不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根本就不该是夫妻。
“可这对我的形象是一种损害。”开玩笑,让人知道他和自己老婆一直处于分居状态?虽然这是事实没错,但这样一来他会被大家笑死,尤其是他那几位损友。
“那就干脆不要说算了!”真是忍无可忍!“反正一年之后我们也要分道扬镳,你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趟一回浑水。”
浑水?她形容的是他们的婚姻吧?竟然用这个词……她真的被他气到口不择言了吗?
在人前向来优雅从容的花店店主,会在他面前激动得面红耳赤,这算不算是对他的特殊待遇?
嗯,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代表在他面前的她才是最真实的那个她呢?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他发现自己莫名的为此而感到心情大好。
“抱歉,我要回店里工作了。”再多呆一分钟她恐怕自己会忍不住真的把咖啡淋到他头上。
“不留下联系方式吗?”他脸上的笑容魅惑而刺眼。
她面无表情的撇撇嘴,“以安先生的能力想必得知我的联系方式是件很容易的事。”
“那你不问我的联系方式吗?”真令人伤心。
“不必!我不会有事找你!”天!她真的要气极败坏了,她的风度、风度啊!
“那还真是可惜了。”他悠哉悠哉的摇了摇头。
“这杯咖啡我请了,安先生请慢用,我店里还有工作,再见。”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她利落的起身离席。
这是黎倩式反击吗?安宇微微勾起嘴角,和女孩子约会他还没有让女方请客的先例呢,真是……新鲜!
黎倩可以感受到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令自己丢脸的落荒而逃的表现,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出咖啡店。
隔着玻璃窗看着走到店外的她几不可察的露出懊怒的神情,安宇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是为了什么才会在百般的威逼利诱之后才让她答应结婚的?老实说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的强硬向来只用在工作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用强取豪夺的方式来得到一段婚姻,然后却弃之不顾。
只是他为了什么一气之下在签下结婚证书之后就撂下话说从此两人各奔东西?
对了,是那一次在一家茶餐厅不小心听到她和她的朋友的谈话……
“倩倩,你真的就这样答应跟那个人结婚了?”席芳华盯着她手上的戒指,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黎倩轻抚着手上的戒指,然后缓缓地把它从无名指上褪下来,还好,只戴了不到一天,没有任何挣扎地就可以摘下。
安宇那个人虽然声明不会有婚礼,但该有的戒指倒也没小气,她当然不会傻得认为这会是他亲自去挑的东西,他可忙了,为了逼她结婚他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她知道他讨厌她,她也不在乎。
把戒指握在手心,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不然呢?他不会放弃阿姨的遗产。”
“那就应该牺牲你的幸福来达成他的目的吗?”席芳华咬着牙恨恨地说,“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她始终不明白好友为什么会答应那个人这么荒唐的婚姻,看着好友脸上丝毫没有尤怨的气息,她反而更加气愤。可惜安宇没有给她们更多的时间去核实那份遗嘱的可执行性,不然她无论如何都会想到办法找到不理由让好友不必趟这种浑水。
“哪有那么严重,最多六年而已,六年后我就自由了!”她扬起一抹笑,云淡风轻般的笑,让人察觉不出一丝的苦涩。
“是啊,六年以后你还可以狠狠地敲他一笔赡养费,反正那个混蛋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席芳华对她龇牙咧嘴一番,惹得她轻笑出声。
“呵呵,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得狠狠敲他一笔的!”黎倩从善如流地附和好友的话。
她们没料到只是两个好友间戏言般的揶揄会被人听到并且当了真,就这样无辜地被定了罪,甚至造成了他们日后冷场的局面。
此时安宇和他的得力助手正坐在她们隔壁的那一桌,他们两人甚至仅隔一个沙发背靠着背,她们的对话一句不差地落入他耳中,安宇慢慢地黑了一张脸,他对面的助理真是很后悔提议来这个地方喝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以免误踩雷区,被炸个粉身碎骨。
这就是她答应婚事的目的吗?很好,他终于确定她的真面目了。放心,他不会让她如意的!
后来的见面,他似乎对她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还特别在签定的协议中注明离婚后她不会得到半分钱,而她也没有异议的接受了。
他以为她会耍心机绊住他的,可她没有,就算他公证完毕就转身离开,她也没有任何异议,原本安排给她住的房子,她甚至从来不曾踏入,而他则是恶意的想冷落她,好让她知道自己的地位,最后他不知哪根筋不对莫名其妙跑去那栋高级公寓里瞧了瞧,才知道她根本没有搬进去!
他为此而愤怒,却高傲的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反正该做的他都做了,她不在乎他,他也没有必要在乎她,就这样,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个人,忘掉自己已经娶了个妻子的事实。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工作中,五年已过……
她不是那样的女孩!他已经可以断定那次在咖啡厅所闻的对话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他却在愤怒之余把所有的情绪都积压下来,不曾细想。
他带着固执的认知持续五年之久,如果不是那次在母亲的墓碑前意外的见面,或许他直到六年的婚约期满都不会想到要细细探究她的真性情。
随着年岁渐长,他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小子,他学会了用更多的心思去思考所见所闻的每一件事情,当年黎倩和朋友的谈话,还有她面对他时的每一次的反应,其实他早该想到那只是一场误会,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孩对他这个恶劣的逼婚者不满而吐出的一时戏言,当不得真的,可偏偏当时被气傻了的他信了,造成了这整整五年的空白。
虽是错失了五年,但他却奇异的不觉得悔恨,因为五年的时间终是使当年那个虽然冷淡从容却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长大成为成熟优雅的女人,也使年轻气盛的他变得沉着冷静,五年后再次相对而坐,谈感情、谈未来,相信他们都会有比五年前更为成熟的表现。
唯一会令他感到不爽的是,这五年里,她的身边似乎出现了其他的守护者,也就是说,有人在觊觎他老婆!
而他确信,她的确有那个本事吸引不少苍蝇的目光,看来他得想办法抓得紧一点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