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灿留在报社里,迟迟不肯回家。
报社这个时间照例灯火通明,除了还没写完稿的记者在继续工作处,编辑也在忙碌地做版,没人会注意到她滞留不去。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对着电脑发呆。
李进轩敲她桌子上方的挡板,她才茫然地看向他。
他被她似乎聚不了焦的眼神吓到了,对着她晃着手指头,“你最近神游的本领又精进了,看得见我吗?”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可是自知笑容一定很僵硬,只得扯开话题,“你还没下班?”
“这话该我问你啊,你想年底评劳模吗?这些天一直留得这么晚还没走。”
“在想点儿事。”
李进轩也不以为意,“你觉不觉得信和地产举报旭昇钢铁公司出售伪劣钢筋这件事情颇有些古怪?”
听到信和地产,王灿才算集中了一点注意力。当然,她也看了李进轩最近写的一系列报道,有几家代理公司因出售不合格建材被点名曝光,本市有关部门正在集中整顿建材市场。
“这有哪里奇怪了?”
“旭昇是邻省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占据了两省建筑用钢材市场过半的市场份额,资本雄厚。信和再怎么说,只是一家小地产商,实力跟旭昇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居然会主动站出来指证旭昇。”
“也许沈董事长正义感大暴发了。”
李进轩冷笑:“他在圈内的口碑可一向一般,不像是有担当的人。我调查了一下,信和之前一直通过一家叫安达的代理公司购买旭昇的建筑钢材,双方合作还算正常,跟旭昇并没有直接经济往来,更看不出有什么利益冲突。商人无利不动,照我的分析,他这么做,肯定有所图谋。”
王灿实在没心情像李进轩一样细细分析,不置可否,“你打算继续调查这件事吗?”
“眼下还没看出新闻价值来,放着再说,你如果有这方面的线索记得告诉我。”
王灿含混地点点头,问他,“你今天怎么衬衫西裤穿得跟个乡镇企业家一样?”
李进轩乐了,“被你说着了,我在暗访,扮的就是从小城市过来的小老板。这几天杨主任交代我在盯一个红酒造假窝点,他们都是晚上开工、出货,我打算跟老梁再过去一趟,拍点照片,这会儿正在等线人的短信。”
这时他手机一响,他拿起来查看,也顾不上打招呼,转身便要走,王灿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我跟你一块儿去。”
李进轩诧异,“那个窝点在郊区,治安不算好,你可别当是什么新奇有趣的地方。”
“我知道。”王灿将背包斜挎到身上,跟上了他的脚步,“我保证不拖你后腿。”
报社的摄影记者老梁正站在院子里一辆本田车旁检查着相机,他其实并不算老,只30岁出头,身材高大壮硕,是退伍军人出身,据说曾得过部队散打冠军,身手了得。
看到王灿,他也有些意外。李进轩示意王灿上车,他坐上司机座发动车子后才解释,“王灿要跟去看看,体验一下咱们做深度报道的生活。”
老梁以前跟王灿做过楼市报道,对她印象不错,只笑道:“预先警告你,这种暗访一点也不好玩,搞不好还有点儿小危险。”
“我知道。”
“没穿高跟鞋吧?”
“今天早上跑一个建筑工地,刚好穿的球鞋。”
“那就好,放机灵点儿。”
路上,李进轩告诉王灿,目前本地出现数量不小的劣质仿冒进口红酒,主要销往酒店和夜场,一瓶成本不过十来块,在酒吧里至少要卖到一两百,暴利惊人,而且有辐射到周边市场的趋势。这个线人提供了非常翔实的材料,他才找到这个造假窝点。
“我特意找同学借了这辆挂外地牌照的车,先来了一次。这个窝点规模确实不小。”
“他们是在这里酿酒吗?”
“造假哪用得着那么复杂。他们都是直接买来散装杂牌红酒进行灌装。”
出了繁华的城区,到了接近环城公路的一个地方,各式民房一栋挨着一栋,修建得不规则而挤迫,到处是牵得横七竖八的电线,路灯昏黄,道路陡然变得狭窄而不甚平整。
李进轩将车停到了一个路口,早就候在那里的一辆三菱越野车上走下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他走到司机座这边,伏在车窗上扫一眼车内,目光在坐副驾座的王灿脸上多停了一会儿,似乎有一点诧异,但马上移开,王灿不免疑惑地多看他一眼,隐约觉得此人面熟,只听他对李进轩小声说:“那边刚去了两辆货车,正在上货。现在这个时间仓库肯定开着。你们快去快回。”
李进轩点点头,那人回到自己的车上,他发动车子,拐上右边一条路,王灿猛然想了起来,她问李进轩,“这个线人是什么来路?”
“他不肯说,不过他似乎非常了解内情。”
“我曾经在一间叫Fly的酒吧见过他,当时他跟酒吧老板说想合作个什么事情。”
李进轩沉吟,“我也怀疑他大概是做酒类生意的。”
“到了——”老梁沉声说道。
这时,前方出现一个外形四四方方的两层楼厂房,门口果然停着两辆厢式货车。
李进轩悄声说:“王灿,你跟我一起过去,就说是替小酒吧进货,把视线引开,好让老梁有机会去后面仓库偷拍。”
王灿点点头。李进轩先让老梁下车,再将车开到厂门口,两人下车,刚走过去,大货车边站的两个人便齐齐将视线对准他们,目光中充满警觉,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王灿这才感觉到了一点紧张,她用眼角余光看看李进轩,只见他神情镇定,大摇大摆走过去,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进轩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前天来过,跟胡老板说了要订一批货。”
左边那个矮壮的男人神情略微和缓,“哦,对了,你就是那个非要看我们仓库的。我们胡老板不在,不过他说了,太啰嗦的生意我们不做。”
“你也得体谅一下我小本生意,自然会处处当心。你们今天发货量很大啊。”
那人不屑地说:“这算什么多,生意好的时候一天都要出差不多1000箱货。”
“我们是小地方,这种红酒不好卖,你们有没有——”他说了一个外资啤酒牌子。
那人不耐烦地摇头:“我们以前做过啤酒,不过啤酒季节性太强,现在主要就是做红酒,胡老板没告诉你吗?”
这时厂房侧边一个人突然大喝一声:“你是谁,在干什么?”
这矮个子对身边的人说:“过去看看。”
王灿一惊,焦急地看着李进轩,李进轩似乎却浑然未觉,继续唠叨着,“你们再考虑一下,那种啤酒在地级市场一年四季销量都好得很,这次我来,就想跟胡老板商量一下,想预订一批,我连预付款都拿过来了。”
矮个子看看那边,一时没什么动静,听到他提起钱,多少有了兴趣,“只要你肯付预付款,我们这边倒是可以考虑定制商标酒瓶,开工灌装,出货快得很。要不我们进去谈谈。。”
李进轩对王灿使个眼色,王灿会意,连忙说:“麻烦你跟胡老板打个电话,请他现在过来跟我们见面,我们来一趟不容易。”
厂房那边传来一阵扭打的声音,矮个子觉出不对劲,不过对着王灿还算客气,“小姐,稍等一下。”便要跑过去,
李进轩却大惊小怪地拦住他的去路,“哎呀,那边是不是打起来了。你们这里怎么这么乱?胡老板那天还跟我夸了海口,说他什么都能搞定。”
矮个子没好气地扒开他,“少见多怪,没空跟你啰嗦,让开。”
“我最怕事了,我们还是先走吧,合作的事就算了。”
李进轩拉着王灿往本田车那边跑,王灿偷空问:“老梁怎么办?”
“镇定。他能对付几个人,我们上车报警,你坐后面,留神接应他上来。”
李进轩和王灿刚走到车边,老梁已经从厂房后跑了过来,后面有几个人大呼小叫地追赶,手里拿着铁尺砍刀之类的东西。
王灿哪里见识过这场面,吓得心“怦怦”乱跳,手足无措地看着,只见老梁停下,打倒了一个人,但另一个人已经重重一棒打在他右腿上,他踉跄得险些跌倒,却勉强站定,挥出拳头打在对方的脸上。
李进轩坐到司机座上,王灿拉开后座门,却只见老梁又摆脱了一个人的纠缠,跑得更近了一点儿,但后面几个人也赶了上来,再度打成一团。老梁的腿似乎受了伤,身手远没方才那么敏捷,刚才跟他们讲话的那个矮壮男人拿着一个破酒瓶子,伺机便要向老梁扎去,王灿顾不得再想什么,跑上去狠命推了他一把。
那人显然完全没料到到她居然会参战,站定脚步,一怔之下,恍然大悟:“你们原来是一伙的。”
王灿头一次在别人脸上看到如此狰狞的表情,他手里的破酒瓶子向她迎面挥来,她竟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躲闪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及时从后面推了一把王灿,酒瓶从她的左肩划过。一阵钻心的剌痛让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紧接着一个有力的手拉起了她,一个男人沉声喝道:“赶快上车。”
她抬头一看,来的人竟然是高翔。她还来不及诧异,只见高翔放开她,飞起一脚踢倒了那个矮壮男人,又和另一个人打在了一起,出手之狠,身手之利落敏捷,完全不同于她平时看到的那个神态安详儒雅带点书生气的男人。
王灿看得呆住,老梁推她上车,她才反应过来,挣扎着问:“那他呢?”
老梁将相机丢给她,“李进轩开车走。我去接应他。”
他返身过去加入了战团,但已经有人拎了棍子跑了过来,只听先是一声脆响,后挡玻璃被击中了,如同蜘蛛网般裂开;然后是连续而沉重的金属拦击声,车门与后备厢被打得凹陷进来。好在这时李进轩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慌不择路地狂奔了出去。
破碎的后挡玻璃一经震动,便“哗”的一声倒入车内,风呼呼地灌了进来。王灿仓惶地回头,却已经看不清后面的状况,“他们两个怎么办?”
李进轩竭力保持着镇定,“我已经报了警,那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开着一辆吉普车过来,看起来身手不比老梁差。”
“可是……”
王灿打住,她一看李进轩的神情就知道,他也十分紧张,她再说什么也只是搅乱他的心神,过了一会儿,手机在包内响起,她慌忙拿了出来,却是老梁打来的,“我们跟上来。”
她回头一看,那辆高大的吉普指挥官果然赶了上来,就在后面,她提得紧紧的心这才落回原处,“谢天谢地。”
“别谢天地,得谢高先生。”
“你们没事吧。”
“我腿上挨的这一棍太狠,如果没砸断骨头,真得算走了狗屎运。”老梁居然哈哈大笑了,“对了,王灿,刚才你帮我挨了一酒瓶,伤到哪儿没有?还疼不疼?”
王灿这才觉察出从颈项到左肩剧痛,伸手一摸,发现衣服被划破,手指摸到粘粘的液体,借着外面透进来的路灯光一看,居然一手的血,她顿时尖叫了起来。
这边开车的李进轩和电话那头的老梁同时吓了一大跳,李进轩慌忙开了车内灯,一迭连声地问:“伤到哪儿了,王灿,?”
王灿恐怖地看着满手鲜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边老梁在电话中叫道:“进轩,直接开车去医院。”
“好。”
到了医院后,李进轩刚停好车,高翔已经跳下吉普,过来搀扶王灿。
“没事吧。”
王灿勉力摇摇头,哆嗦着手试图按住肩头破裂的衣服,高翔返身去吉普车拿了件外套裹住她。李进轩背起老梁,匆匆进去挂急诊。
两人马上被送进外科做紧急处置和拍片检查。老梁的右腿胫骨骨裂,要打石膏,而王灿幸好被高翔推开,只是被破酒瓶口从颈项到锁骨划伤,看似血肉模糊,但伤口并不算大,医生清理了创面,缝了四针,替她敷药包扎,告诉她不必担心,她这才惊魂稍定。
这时李进轩陪闻讯赶过来的报社值班的邹副总编和杨主任进来,他已经对他们讲明了情况,他们自然对两个下属慰勉有加,同时感谢着高翔。
高翔表现得十分平静,“我只是路过,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这个路过未免有些古怪,可他明显不想细说,领导到底见惯各种场面,也不穷究,告诉他们,公安局接到报案已经赶了过去,人虽然没抓到,但封存了造假设备和价值超过百万的假酒,工商部门也表态,会深挖他们的销售系统。
王灿想这个结果算得上圆满,可是高翔能说他是路过,她却没法向上司解释她一个跑地产新闻的记者怎么会搅进这件事里面去。她心内惴惴,巴不得大家不要注意到她才好,然而李进轩却开始夸她了:“今天第一得感谢高先生,第二得感谢王灿,我开着车,要不是她出手,老梁肯定得挨一酒瓶子,那问题就严重了。”
王灿只得小声说:“我也没做什么啊,要谢谢高先生出手帮忙才对。”
“今天大家都平安就好。”邹总编和杨主任再次对高翔郑重道谢。
老梁要留院观察,李进轩要赶回报社写稿,还要去公安局做笔录,高翔主动说:“我送王小姐回去好了。”
“高先生怎么会这么巧路过那么偏僻的地方?”
高翔发动吉普车,笑了,“你到底是记者,一定要弄清原委才肯罢休。提供造假线索的那个线人,你有印象吧。”
“对,上次在你酒吧见过,好象他想跟你合作。”
“他姓刘,坦白讲,其实他也是造假酒的。”
王灿大吃一惊。
“目前国内红酒市场很混乱,老刘和老胡一样,都干着把一般国产红酒包装成进口红酒销售到夜场的勾当。老胡为人很强势,越做野心越大,渐渐挤占了他的那部分市场。我做进口红酒代理,算是有自己的销售渠道。他想拖我下水,不过我早就决定做正经生意,不打算捞偏门,拒绝了他。”
“他提供线索给我们,是想打击老胡?”
“对。他知道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但大概根本没有警告过你们。他打的算盘就是,不管你们写出报道,曝光这件事;还是不走运被老胡发现,闹出事来,都对他有利。”
王灿打了个冷战,“可是……”
高翔知道她的疑问,“他在我的酒吧见过我跟你喝酒,以为你是我的女友,看到你在车里,毕竟怕真有什么事,我马上会猜到他扮演的角色,不会跟他善罢干休,就给我打了电话。幸好我离这边不算远,不然这帮人下手狠辣,你们免不了要吃亏。”
王灿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句话,明知危险却还是特意赶了过去,既意外,又感动,同时觉得有点承受不起,“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怎么感谢高翔才算得体。不过高翔呵呵笑了,“看不出你娇滴滴的样子,居然有这个狠劲敢参与打架。”
“我其实已经被吓傻了。”王灿红着脸承认,“幸好是李进轩去做笔录,不然让我回忆事情过程,我大脑一片空白,讲不出来什么。”
“参与这么危险的采访,你对工作的投入程度也真的让我很意外。”
王灿脸更红了。刚才在医院里,她就反思过为什么会一时冲动非要跟李进轩去做这个暗访,她一向对自己诚实,只得承认,她连续几个晚上枯坐在办公室里胡思乱想,实在太纠结了,也实在厌倦这个状态,急于找个机会转移注意力。
她老老实实地说:“其实这是我的同事李进轩和老梁的工作,我只是凑巧在场罢了,幸好今天没拖累他们,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到宿舍下面后,王灿再次向高翔道谢,然后上楼回家,她妈妈看到她又披回件男式上衣,正要发话,却只见她皱眉取下外套,露出被剌破的、沾着血迹的上衣和肩头包扎的伤处,顿时急了:“小灿,你怎么了?”
王灿一路保持镇定回来,已经到了极限,一下扁嘴哭了出来,“妈,我采访的时候受伤了。”
薛凤明大吃一惊,王涛闻声也从书房出来,两人围着女儿一迭连声地问着,王灿抽泣着讲清原委,薛凤明慌忙带她进卧室,检查她的伤处,看着那一大块纱布,顿时掉了眼泪,站在门外的王涛急得直问:“到底怎么了?”
薛凤明整理好王灿的衣服,“别担心,幸好伤得不严重。疼不疼,小灿?”
“疼啊,妈,我快被吓死了。” 王灿哭着说,既是撒娇,也还是带着一点借题发挥想把积蓄的难过哭出来的味道。
“你这孩子,想把我和你爸吓死啊,采访怎么会弄成这样?”
王涛好不心疼,走进来说:“这么危险的采访,怎么会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参与?”
她不敢说是自己主动参与的,“谁都没想到那帮人会动手啊。”
“你不时也做房地产商的负面报道,人家会不会这样对付你啊?”
她没想到真把父母给吓到了,只得愧疚地止住哭,抽抽答答地解释:“不会的,你们别担心,这只是个意外,我没事,皮肉伤,医生说过几天拆线就好了,连疤都不会留。”
第二天,王灿按杨主任的批准,在家休息一天。她接到好多同事打来的慰问电话,不得不把昨晚的惊险复述一次,再谢绝他们的探访,说明天就会上班。
傍晚时分,王涛先回家,张罗着说要给她做一顿好吃的压惊,听父亲报着打算做的菜式,她恹恹地,实在没什么胃口,也还是捧场地又点了一道她父亲做得拿手的拔丝苹果。
这时门开了,薛凤明走进来,然而跟在她身后的人让王灿大吃一惊,竟然是陈向远,手里拿着果篮和鲜花。
“小灿,我下班回来,刚好在门口碰到小陈来看你。”薛凤明显然十分开心,“小灿,你陪小陈坐坐,我去沏茶、做饭,小陈今天就留在这边吃晚饭。”
王涛也从厨房中探出头来附合着,“对,我正好买了很多菜。”
王灿脱口而出,“他还有事呢,坐一会儿就要走的。”
薛凤明有些愕然,王灿无计可施,好在陈向远及时开了口:“阿姨,您别忙了,我真的还有事要办,看看灿灿就得走。灿灿,你没事吧。”
他的神情平和,王灿有些自惭自己的没有风度,又实在无法面对母亲审视的目光,“妈,我进去躺一下。向远,你进来坐会儿吧。”
他们进了她的卧室,陈向远扶王灿坐到床上,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灿灿,你伤得怎么样?”
“我没事。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刚才在绿门听你同事罗音说的。”
“哦。”
这时薛凤明进来,端来了绿茶和切好的水果,“小陈,小灿在家闷了一天,一定很烦,你还是尽量多陪陪她。”
“好的。”
她出去后,两个人反而无话可说了。王灿满心想请他马上走,可是一想到无法应对妈妈的疑心,只得垂着头不说话。
“是哪边肩膀?伤得厉害吗?还疼不疼?”
“左边。小伤,缝了几针,没事了。”
“让我看看。”
“不用。”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
“第一,这真的是小伤,明天我就会上班,不值得昭告天下;第二,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认为有必要专门跟你说。谢谢你特意来看我,不过,你这样上来……让我很为难,我会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解释才好。”
“灿灿,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陈向远的声音低沉,王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他正看着她,眼睛深邃,含着疼惜与恳求的意味,这张熟悉的面孔上有她没法置疑的诚恳,她的心不由自主一软,但马上移开视线。她不打算再让步了。
“我不喜欢当牺牲品,不愿意把自己置于一个完全被动的关系里。说到底,我是自私,爱自己更多一些。向远,我们好聚好散吧,请不要再来找我,也别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接听的。”
陈向远长久的沉默,然后站起了身,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深深地看着她,“我再说什么,也没法让你相信我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灿灿。”
陈向远出去,王灿倒在枕头上,伤处被这个猛烈的动作牵得作痛,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听着他在客厅内与她父母礼貌地道别,一时心酸得几乎想放声大哭,只得快速抹去泪水强自忍住。
过了一会儿,薛凤明果然走了进来:“小灿,你的眼光果然不错,这男生很好,举止得体,气质好,又斯文又成熟,我和你爸对他都很满意。”
她木着一张脸,“妈,我想睡一会儿。”
“马上要吃饭了。”
“我躺躺就起来。”
薛凤明一边替她拉上被子,一边说:“我跟他说了,再找个时间正式到家里来吃顿饭。”
她欲哭无泪,只得“嗯”了一声。待妈妈走出去后,她忍着肩痛,将脸重重埋进了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