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鸟浩奈
风陡然大了起来。
碧雾骑上雪驹，转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从此铭记终身。
那凋零的花容，绝望的眼神，嘴角的血迹，在紫色的细雨中，似乎模糊了……
碧雾的眼力向来很好。但这一次，她眨了眨眼，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所见。她吃惊地望着已然失去生命的那两位女子，仿佛自己也要被莫名的击倒了。
久久地，她就骑在马背上，立在树下一动不动。
“少当家！”
“莫大小姐！”
东方银莲的下属依然来得飞快，但这回却迟了。两个黑衣劲装男子震惊异常，其中一个随后立刻放了信号烟火。他们发现两人已无力回天，不约而同地视线转向了依然在原地的碧雾。
他们的眼神似刀如剑，像要把碧雾凌迟。
“少宫主，你用毒？”事实摆在这里，他们还是慎重地问了。对方是云梦宫的少宫主，这样的身份，做这件事，会引起什么后果，他们心里清楚。所以，即使恨不得立刻为少宫主报仇，但他们还是不能莽撞。
碧雾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慌张的神色。她们是怎么死的，为何会死，固然值得深究，但她并不屑与旁人论说。而对于他们显而易见的误会，她也不想解释。
世上，解释得清的事情太少了。何况，他们眼里心底已经给她定了罪。
她只是淡淡申明道：“不是我。”
但，就如她所想的，他们已经认定了她是凶手。所以，她说了什么都不会被听进去。
“碧雾，事实俱在，你不要再狡辩！我们念你是云梦宫少宫主，希望你能跟我们回去给两家一个交代！”黑衣劲装男子步步逼近，已经全抽出长剑。
碧雾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们。
她突然道：“我跟你们走。”她不想杀人，也不欲作出逃跑的举动。
两个黑衣劲装男子都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完全没把握战胜眼前这个古怪的云梦宫少宫主，如果她能配合，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那你下马来！”封住她的穴道，夺走她的马，才能令他们放心。
碧雾轻皱了了皱眉，道：“要走就快领路。”
黑衣劲装男子闻言正要出手，却被一个冷厉的声音镇住。
“慢着！”
碧雾望过去，只见一个年约三十上下持扇的青年男子也正看着她。那男子英俊的脸上神色冷峻，只一双如墨的深眸曾闪过类似怜悯的光，但转瞬即逝，也只有碧雾这样眼力好的人才能捉到。碧雾依然面无表情。
“任楼主！”黑衣劲装男子惊讶喊出声。他们发现来的不仅有自己的伙伴，还有听雨楼楼主和金刀门门众，及两位缁衣芒鞋一胖一瘦的老尼。
听雨楼楼主任恕走去东方银莲和莫红绫尸体旁，蹲下细细查看了死状后道：“少宫主，不知云梦宫内是否养有魔鸟浩奈？”
魔鸟浩奈，只听主命，杀人无形，一见丧命。这传说中的凶物，竟是在云梦宫？
他怎么知道？碧雾心中惊讶，眼睛微微张大，身下的马儿也动了一动。但她并没有开口承认，也没有否认。
瘦老尼走到任恕身旁，出声道：“任楼主，两位小姐是被魔鸟所害？”
任恕点点头道：“她们面色灰紫，看似中毒，但双手指甲却呈血红色，据任某所知，这正是被浩奈所害才有的情状。”
瘦老尼亦点头道：“不错，贫尼也听说过。只不过，传闻这种魔鸟三十年前已被尽数灭绝，怎么会又突然现世？它和云梦宫有什么关系？”
瘦老尼冷面看向碧雾。碧雾已被众人围住，但她照旧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在乎这种情形。
任恕起身道：“师太可能有所不知，据任某得到的消息，当年的云梦宫宫主与驯养魔鸟的黑巫师同出一门，虽然黑巫师被杀尽，但魔鸟却并未灭绝，听说云梦宫宫主私自留下了一只，并以己血饲养。”
他又道：“这魔鸟从此只能在云梦碧氏手中成活。听说，云梦宫的老宫主已在石窟闭关十多年，不知将那魔鸟转交给了谁人？少宫主，你可知？你密约红绫、银莲来到此处，是为何？任某不才，真心想迎娶三位之一，正要亲自接三位到小楼一聚，却不想发生此等惨事，着实惭愧痛心……”
听雨楼楼主话说得客气，但已经暗指凶手确实就是云梦宫少主碧雾，并点出了她的动机。三大千金，红绫和银莲一死，还活着的碧雾自然成为听雨楼当家夫人唯一的候选。若非被人及时撞破，恐怕一时不会有很多人猜疑到她头上。
碧雾冷眼与任恕对望，并不回答。
一旁的胖老尼拔剑森然喝道：“碧雾，你有什么话说！贫尼身为玄清庵长老，定要为武林正义出一份力！让滥杀无辜者偿命！”旁人也都抽出了兵器。
碧雾突然轻轻拍了拍马脖，扫了眼众人，冷冷道：“一群蠢人！”
这摆明就是陷害！但现在，恐怕是无人会相信她的清白。东方世家和金刀门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凶手，再加上听雨楼楼主和玄清庵老尼的指证，从此江湖上要杀她的人必然是只会多不会少了。
她死不死无所谓，但若要她这样被冤枉死，她绝不甘心！
话音刚起，碧雾就早前腾空跃起，而她的雪驹猛地受惊似地向山下奔去。众人只顾盯着那晴空中银光耀眼的人影，并没有去追那匹马。两位玄清庵老尼也平地跃起，挥剑刺向碧雾。听雨楼楼主任恕则站在原地，喊道：“少宫主！不要无谓争斗！你随我们回去，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碧雾置若未闻，素手已轻轻拍出，大团梧桐花雨竟冲破玄清庵老尼的剑气，朝她们罩面而去。趁着这转瞬即逝的良机，碧雾在树冠上足尖轻点，立刻甩下了追赶来的众人，一个俯身跳落在飞奔的雪驹上。
“可恶！”胖老尼挥开花瓣，落在地面，冲任恕寒声道：“任楼主，你是故意放人吗？！”莫非对那碧雾怜香惜玉？之前她曾与这位听雨楼楼主交手，清楚这人的武功修为高她一筹，若是他与她联手，绝不至于让人跑掉。
任恕英俊的脸上面色极为难看，恨恨道：“没有这回事！我们分头追！”方才他正要动手，却被人封住穴道，心中的震惊实在无言语可形容。这人一直藏于附近，却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就连对他出手，他都没有弄清其方位。他听雨楼以搜集情报著称，最擅长即是伪装之功，没想到如今竟有人能在他这个听雨楼楼主面前隐藏得如此严密。
这人的功力实在高深莫测。他是谁？又为什么要帮碧雾？
任恕毕竟老谋深算，镇定过人，纵然心底恐慌戒惧，也只是面色变了变，紧紧捏着扇柄，暗中极力冲开穴道，并不向玄清庵老尼露出口风。
此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已阴沉了下来，风倒是小了。
碧雾策马狂奔，一贯平静的心燃起一团怒火。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切？谁是真正的凶手？
怒极的她现在还来不及深思，只是下定决心要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她清楚，他们不会放过她。眼下，她该去哪里？恐怕不用多久，江湖都将知道她这个云梦宫少主杀了莫红绫和东方银莲。她不能回云梦宫，这样只会把麻烦带回去。
她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清者自清。但一个已经被认定了罪名的逃犯，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是逃亡。
她该去哪？天地之大，自然有她存身之处。只是，现在，她该往哪个方向？
这时，碧雾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樵夫。
那樵夫身量高大，穿着粗布短褂，草鞋露足，肩上扛着一柄柴刀一捆柴禾，慢悠悠走在前面，从背影看并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碧雾匆匆望了一眼，便打算从他身旁越过。
然而，意外发生了。
樵夫忽然朝一旁走了几步放下柴火，蹲下身似乎要绑鞋带。而碧雾的雪驹刚好直直地朝他冲了过去。
“让开！”碧雾忙喝道。
樵夫虽然动了动，却似乎还是被马冲撞到了，倒在一旁不起。
碧雾的雪驹是上等好马，聪明听话，临危不乱。如果它会说话，它就能说明自己并没有撞到那个人。但它不会说话，它只是依然奔跑如飞。
碧雾却不知道。她回头望了望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突然勒转马头往回兜。
这是她的错。即使她是在亡命，追杀她的人或许很快就会赶上，但她还是不能不面对自己的责任。无辜的平民，她不能伤害。如果这个时候她扔下这个樵夫不管，她活着也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连自己的一个小错误都不能弥补的人，活着有什么用！做人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她翻身下马，捉着缰绳，走到樵夫跟前。
“你怎么样？”
樵夫抬起脸来看了看她，似有些惶恐地又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