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梦宫主
听雨楼楼主任恕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缓缓走到山神庙口。
“少宫主,两位世家千金被害一事非同小可,恕任某不能让你离开了。”
他说话客客气气,瞧着碧雾,手中玩似地展收着折扇。扇是好扇,象牙扇骨精工细刻,扇面时而露出小半幅小楼听雨图。就是这柄扇,江湖上人称迷魂,有道扇开三魂失,扇收七魄散,可见它对敌时的厉害。当然真正厉害的是它的主人,听雨楼楼主任恕。
山神庙前原本轻轻斜飞的雨丝,此刻奇异地在空中乱窜着,且雨势越来越凌厉。
“你是谁?”樵夫忽然向碧雾身前一迈步,挡在她前头,冲任恕喝道,“你想作甚么!”雨丝扑在他脸上,划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任恕笑了,瞥了眼他道:“我来带走这个女人。”
樵夫道:“你想害她?”他摸了摸脸上的伤,皱了眉。
任恕冷冷道:“是她害人,说不定,现在她还想杀我。”任恕一直看着碧雾,说话时也一直是对着她。
“少宫主,你若要走,不妨先杀了任某灭口。”
樵夫也扭过头看碧雾,道:“她是个好人,你冤枉她。”
碧雾心中一震。方才樵夫挺身护在她面前的行为,她并没有多大感触。自小到大,有很多人会为她挺身而出,即使樵夫不是她的手下,她也因为见惯了,而一时没想到这本不是他应该做的。她还没想到这她视若平常的举动对一个平民来说意味着多大的勇气,藏着多么高贵的情操。她只是觉得平常中好像有点不平常。
然而,他竟说,她是好人,她被冤枉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真诚与信任。他是真的相信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对莫名背负了凶手之名的她而言,他的眼神传递给她一份力量。她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他好像是个不一般的平民。
不过,即使他真的不一般,他也不该涉足江湖事。这是她的事,她也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看了眼他脸上的血痕,碧雾探手一拉,欲将樵夫送到山神庙里。这时,任恕把迷魂扇轻轻在手心一敲,已然先行点了樵夫的昏穴。樵夫身子一歪,落在碧雾手臂上。碧雾回眸冷冷瞥了任恕一眼,身形一动,将樵夫安放在神像之前,随即又落在任恕面前。
任恕嘲讽地笑道:“看起来他好像喜欢上了你,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怜人,这辈子他都不会有机会拥有你。”
碧雾冷眼看着他,没有开口。
任恕继续道:“少宫主,据任某所知,那座墓的主人是你母亲。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当年曾经救过一个小男孩?”
碧雾面无表情,依旧没有回答。
任恕这时叹了口气,道:“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那个曾被你母亲所救的小男孩。我一直想报答这份恩情,无奈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才知道你母亲已经过世了。”他的眼睛里像注入了感情,十分温柔地凝望着碧雾。
“你是她的女儿,我理应照顾你。见过你的画像后,我更是喜欢上了你。本来我想冒昧上门求亲,但我知道你们云梦宫有个规矩,云梦宫宫主的夫婿只能是入赘。你或许能理解,男人总是好面子的,我打拼了这么多年,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东西,而招亲上门的方式对于男人来说,总是不大体面。我总需想个办法,让它无损听雨楼的名声。”
面对任恕的坦白相告,碧雾眸中寒意更重。
“所以你把东方银莲和莫红绫扯进来?”是他设了这个圈套?是他杀了她们两个?
任恕毫无愧意道:“不错。你们三大千金的魅力果然大,我听雨楼也跟着沾光了。我一放话出去,连楼里的生意都立马好了几倍,真是意外之喜。”
接着,他轻轻叹口气道:“不想少宫主你却杀了她们两位,如今这局面,着实让人伤脑筋。”
碧雾冷哼了一声道:“我没杀她们,你却害了她们!”这个听雨楼楼主从露面以来,一直认定她是凶手,又讲出这些废话,碧雾觉得他实在居心叵测,更像个厚颜无耻之徒。她母亲真的救过这种人吗?依她看,是白救了!
她有种感觉,凶案与听雨楼楼主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场阴谋从头至尾就是他在主持的!
任恕抬眼看着碧雾又道:“其实,我也有点内疚。”但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内疚的样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两位千金真是可惜了。仔细想来,她们真的可能不是少宫主杀的。一来少宫主照理不会愿意在你母亲墓前杀人,二来你若真是凶狠毒辣之人,也不会在逃亡中送一个没用的樵夫到山神庙来,事情有些奇怪,任某虽不才,倒也……”
碧雾冷冷道:“倒也什么?”
任恕微笑道:“倒也愿意帮助少宫主查明真相,只是请少宫主暂时先跟任某到我听雨楼躲一躲,等我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之后,一定还少宫主一个公道。”
碧雾没有吭声。
“如今少宫主已是众矢之的,不如先避一避风头,我听雨楼别的不敢说,要藏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任恕向她走去,伸出左手作邀请的动作道:“少宫主愿意信任任某吗?”
“谢谢任楼主的好意,如果我不想去呢?”碧雾的手已搭在腰间软剑上。
任恕眸中寒光一闪,笑道:“那就恕任某失礼了。少宫主是去定我听雨楼了!”
他手中迷魂扇一开,漫天雨丝顿时化为寒雾,无形的杀气直扑碧雾。
碧雾的软剑已经出手,但朦胧中却被任恕先一招打到手腕穴道,未等她身形后掠,双腿又是一麻,竟直直跪在了地上。
听雨楼楼主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夫!碧雾心中诧异,自己在他手中居然过不了一招!
她苍白的脸上又白了两分,眼中迸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少宫主,得罪了。”任恕轻摇着折扇,点上她的昏穴,得意地笑了起来。
蓦地,他收起笑,全身戒备地望向山神庙。
不知何时,樵夫已经坐起在草蒲团上,垂眸闭眼,打坐犹如一位降世神佛。
一股渗人心脾的寒意袭来,任恕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是谁?”这次变成了他出口发问。他突然联想到那个在林中封住他穴道的人。难道这个原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樵夫就是那个人?!能收放精气自如到如此地步的人,江湖中不出三人。云梦宫宫主是个女人,金刀门门主不是这个相貌,武林盟主不是这个年纪,那他究竟是谁?
樵夫睁开眼来,一双黄睛溢彩流光,散发慑人的气息。他缓缓起身,慢悠悠走出山神庙,旁若无人地将昏迷的碧雾抱起,走到白马旁,将她轻轻放在马背上。
任恕的迷魂扇已开,但却无法找到樵夫的一丝破绽可以进攻。任恕手里有了汗。无论樵夫是正面向着他,还是背对着他,他都无法出手。因为,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任恕心知自己已经落入被动的局面,极力镇定精神问道:“你究竟是谁?”他的再次开问却已泄露了他的害怕。
这时,樵夫已站在他面前不到两步远,而他竟有手脚麻痹的感觉,无法退开半步。对樵夫对视,他的心神完全被震慑住了。那眼睛,那人的眼睛,深邃冷峻,完全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任恕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如待宰羔羊般软弱无力。
老天,谁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