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彼岸的花2
等喜宴散了,云乔跟着江慕北出来,和钟薇他们在门口道了别,各自回家。
才是下午三点多钟,不过也不打算回公司去上班了。
站在台阶上,江慕北问:“现在想去什么地方?”
云乔想了想,说:“去湖边吧。”
酒店就在湖边,几分钟的距离。
江慕北也没有异议,两个人就朝着湖边走去。
因为是个阴天,加上从湖上吹来的风,让人感觉十分凉爽。不过这个时段,湖边自然没什么人。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云乔隐约感到身后有人,那个人一直跟着他们,沿着湖边在走,不紧不慢的速度。
她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拾荒的老人,提着袋子,一路沿着湖边在捡垃圾。
江慕北留意到她的反常,循着她的目光方向看过去,随口问:“怎么了?”
云乔心想,自己也真是奇怪,怎么总觉得像是有人在跟踪她?那次在杭州就误会过一次,这一次仍然是个拾荒的老人,她居然又犯起了疑心病。
她摇头笑了笑,也觉得自己的敏感有点神经过敏。
“没事。”
江慕北想起一件事,觉得借着眼下的环境,可以用轻松的态度拿出来跟她谈一谈。
“云乔,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你一定要拿回‘名都百货’,到底是为什么?”
云乔到此时也不必再瞒着他,“因为那是我养父给我的东西,他觉得如果我不归还,就是欠了他。而我不想再欠他更多,都还掉我才能心安理得,从此放心追求我自己的想要的东西。”
“你是真的看开了吗?”
她笑了笑,说:“我觉得我应该认命了,不是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人不该那么贪心。”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把百货公司以及出售那块土地所得的钱,也全都还给你养父。我们定的那个协议,取消吧。”
云乔愣了一下,自然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
“但是,归还了那些东西之后,你也要跟钟家从此划清界限,到我的身边来。”
江慕北见她迟迟不说话,眸光微沉,“你不愿意吗?”
不是不愿意,其实也是早已经下过的决定,只是对她来说,说出决定也需要一些勇气。
“不,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答应你。”
“从此以后,只做江慕北的太太,而不再是钟家的二小姐?”仍是怀疑的语气。
云乔笑了,说:“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很自负的人,怎么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啊?”
他看起来一副甚是头疼的样子,“大概是受了你的蛊,碰上你,所有的东西都会不由自主地打折扣。”
云乔拍拍他的肩膀,用诚恳的语气说:“别委屈了,原则虽然打了点折扣,好歹你也捞到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太太不是?”
江慕北好笑地看她一眼,说:“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
云乔偏还觉得委屈,“江先生金口难开不愿意夸,我都没计较,还不带我自己夸夸自己,安慰一下我的自尊心吗?”
“原来怎么都没发现,你也挺能贫的?”
云乔一点也不惭愧,把这话当赞美来听,“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以后等着慢慢发现吧。”
刚参加完喜宴,又跟薇薇和好了,她的心情不错,放下了心里的负累,说起话来自然也变得轻松了。
江慕北牵着她的手,两个人沿着湖边往前走了很长的距离。
等回去的时候,云乔转身回望,发现那个拾荒的老人竟然还在。低着头,安静地捡着东西,仿佛对于她的窥视浑然不觉。
江慕北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说:“你好像还没有跟我说起过你的小时候。”
小时候,是指她来钟家以前的那些年吗?
“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那时候的记忆,她印象最深的就只有对亲人的思念以及对亲情的渴望,可是直到她被领养走,她也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长什么样子。也许她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意外的累赘,也许他们早就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根本早已经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的存在。
所以如今每每想起来,心里仍会觉得抵触。
她看他一眼,想起来,“你不是也没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情?”
江慕北笑了笑,“等过段时间不太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再跟你说。”
云乔自然要好奇地追问一句:“什么地方?”
“等去了不就知道了?”他还要卖关子。
“故作神秘。”
江慕北也不否认,拉着她的手,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走了,回家了。”
周末,原本按江慕北的计划,说是要开车带她去一个地方。
不过周五晚上钟百川的电话再次打来,云乔才想起来之前跟他的那个约定。但又不想让江慕北知道她是因为要见钟百川才不能跟他出去,于是只好对他撒了个谎,说是要去见一个朋友。
打了车出门,按照钟百川说的地址,找到了约定的那家咖啡馆。
钟百川又打了电话来催,她匆匆忙忙地付了车钱下车,也没有留意到随后有辆车跟了过来。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她找到了钟百川所在的位子,一眼看过去,位子上果然坐了一个陌生人。
她以为是钟百川要介绍的客户,站定之后就礼貌地跟对方微笑致意。
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微胖的身形,戴着眼镜,看起来颇有气度。
他站了起来,也回了她一个微笑。
简单地介绍了彼此之后,云乔就打算直入主题:“陈先生,听我父亲说,您有意愿跟我们的商场合作是吗?”
不料对面的陈先生却是露出了怔愣的表情,看了旁边的钟百川一眼。
钟百川立刻打圆场:“陈先生不要见怪,我这个女儿十分能干,总是三句话不离工作。”
他又对云乔打了个眼色,然后说:“你来一下,我有点事要跟你交代。”
云乔沉下脸色,已经察觉出情形不太对劲。所以她也没有犹豫,跟着钟百川起了身,朝着咖啡馆的安全门走去。
走到无人的地方之后,云乔直接问:“您要说什么?”
钟百川确定了四下无人,才道:“实话跟你说吧,今天介绍你认识的这位陈先生,不是什么客户,而是你的相亲对象。”
云乔诧异之余,连愤怒的话也不愿意多说,直接冷笑了出来。
“您还真是健忘,我记得不久前您才强烈地要求我想方设法回到江慕北身边去,这才多长时间,您就打算变卦了?难不成这位陈先生的身家要比江慕北丰厚吗?”
钟百川就知道她会是这个态度,才找借口把她诓来的。
“陈先生的条件的确比不上江慕北,但是你别忘了,你做过对不起江家的事,你以为他会真的毫无芥蒂地重新接受你吗?说不定正在背后打着什么主意呢。再说了,我要你回到他身边,是要你把我们钟家的东西拿回来,又不是要你再重新嫁给他。我这么做,有一半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在考虑。等你年纪大了,只怕就再找不到这种好条件的人了。”
云乔冷嗤一声:“真让我意外,原来您也会替我的人生担心。”
她顿了一下,忍了又忍,才忍住立刻走人的冲动。
“可是看起来,您似乎更多的还是在为自己考虑吧。不知道那位陈先生是答应了你什么条件,才会诱得您再次动了卖女儿的念头?”
钟百川被她看穿了心思,有点狼狈,但是一贯的强势却又让他绝不可能向晚辈低头认错,何况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你既然承认是我的女儿,那么答应下来对你来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样一来,我们钟氏可以在最快的速度内获得重生,你的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云乔打断他,嘲然地笑问:“你确定自己不会再次下错赌注吗?万一这位陈先生又是另一个江慕北怎么办?到时候再让我继续玩离婚的把戏吗?”
钟百川尚未察觉出她话语里的讽刺,倒真的考虑起这个可能性来。
“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云乔真怀疑自己原来为什么会那么愚蠢,竟然一心一意想从他这种人身上寻找父爱跟亲情。
“也许吧,但是很抱歉,我对于这种事已经不感兴趣。”
转身便走。
钟百川赶忙拦住了她:“你什么意思?”
云乔冷冷地看着他,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淡眼神,还有再不愿意掩饰的厌恶情绪。
“您觉得到了今时今日我还会听从您的摆布吗,钟百川先生?”
“钟云乔,你不会以为重新靠回了江慕北的身边,翅膀就硬了吧?你确定他是真的愿意重新接受你吗?”钟百川冷淡地笑了起来。
论及手段,她还嫩了点,远不是他的对手。
云乔笑了笑,说:“无所谓,被自己喜欢的人伤害,也总比被自己厌恶的人摆布强多了。”
钟百川没有再拦她,眯起眼睛露出不屑的笑。原本也没认为她会乖乖配合,无妨,他有治她的办法。
云乔往回走的途中,手机忽然响了。
她打开来看,微微愣了一下,竟然是江慕北打来的。
想到出门之前编理由骗他,心里多少有点心虚跟愧疚。
不过,他似乎只是打个电话来关心一下她的行踪,语气听起来也十分随意:“在哪呢?”
云乔语塞了半天,紧张之余,就回了句:“在逛街。”
他在那边笑了笑,说:“逛商场吗,怎么这么安静?”
云乔含糊地嗯了一声,说:“我要去试衣服了,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心里却越发忐忑了。
没想过再欺骗他,可是又担心他知道她是来见钟百川,到时候再起什么误会,一时慌张之下,就只能继续对他说谎了。
不过既然谎话已经说了,继续纠结下去也无什么意义。反正她已经拒绝了钟百川,自认至少她的立场是坚定的。
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前厅,打算跟那位陈先生打过招呼就离开,可是在看到坐在她位子上的那个人之后,瞬间就呆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看她的目光里却已经充满了失望以及——厌恶。
“江慕北……”
江慕北此时看起来仍是一贯的风度翩翩,向对面的陈先生笑了笑,起身站了起来。
“看陈先生一个人坐着,就过来跟他聊了几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也该让位了。”
云乔看着他往门外走去,愣了一秒,赶忙追了过去。
台阶下,门童已经帮江慕北把车子开了出来。
他并没有立刻驾车离开,也似乎是料定了她要跟出来,甚至还风度十足地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吧。”他坐在驾驶座上,平静地对她说。
云乔心里原本慌乱无着,却没料到他会是如此平静的态度,原本有很多想说的话也全被压回了喉咙里去。
跟着坐进了车里,也不管他要带她去那里,一路上努力平复自己的慌张,试图能以冷静的态度来向他解释。
江慕北将车开回了住处。
开门,进客厅,他直接去了卧室。
云乔犹豫了一下,跟着走了进去。
看到他从角落里取出了行李箱,拖着走到她的面前来,“给你。”
她本能地一蹙眉,“什么意思?”
他笑,语气听起来闲适自若,似乎也无嘲讽她的意思,“不是已经钓到新的金龟婿人选了吗?再继续住在这里,你确定你的那位凯子先生不会介意?”
就知道平静只是假象,原来是有如此刻薄的话在这里等着她。
云乔做了个深呼吸,试图以平静的语气向他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是父亲有意瞒着我,我去之前并不知道是相亲……”
江慕北的眸光一沉,冷淡地打断她:“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扬了下眉,继续说:“当然,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我无所谓,反正一个人过日子,偶尔夜里还是觉得挺无聊的……”
云乔愕然怔住,心里实在是委屈得不行,“江慕北,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往前靠近一步,笑意温浅,“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玩纯情那一套呢?”
云乔怒极之下抬手就想给他一耳光,可是手却滞在了半空中,迟迟也没有落下。
江慕北捉住了她扬起的那只手,送到自己的脸颊边,唇角微扬,“打吧,如果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冤枉,为什么不理直气壮地给我一巴掌?”
“啪!”她终是没忍住冲动,一个耳光挥了过去。
房间里瞬间静得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连空气也仿佛凝滞住了。
江慕北看她的目光已经是冷极,捏紧了她的手腕,冷冷地笑了起来。
云乔受了委屈,其实很想跟他好好解释清楚,她不想承受这不明不白的冤枉,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他再次闹翻。
“在你给我定罪之前,我只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跟踪我?”
就只是他心血来潮下的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通知了他?
“怎么,觉得我没有这个权利吗?也是,我又不是你的谁,从头到尾其实和那位陈先生一样,不过是身上有值得你利用的价值,才勉强博得了你的青睐而已。”
“江慕北,今天是我骗你在先,但我也是怕你知道我偷偷去见钟百川,会心里不痛快。是我弄巧成拙了,可是,事情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去相亲的,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客户……”
他冷嗤一声,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这种时候,纵然她再有巧舌如簧的本事,也不可能说服他相信了。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要跟钟家脱离关系,可是一转身,他所看到的,仍是钟百川那个贴心孝顺的好女儿。
“你觉得我是有多蠢,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相信你?你说过,你是钟百川调教出来的女儿,如今看来,论及无耻你分明还要远胜过他。”
云乔心里委屈,被他如此刻薄的话一激,也动怒了。
他不听解释,不问情由,就这样武断地在这里给她安罪名,简直不可理喻。反正她自认问心无愧,所以不想再继续听他冷嘲热讽的话。
而且最主要的,她怕听他再说下去,当真就要伤到感情了。
“既然你不肯相信我,已经给我定了那么多罪名,那我解释再多也是枉然。”
她拿过行李箱打开,然后将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抓了出来,统统扔进了箱子里。
江慕北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在她关上箱子之前伸手一挡,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骨节泛白,力道重得像是恨不能捏断她的手腕。
云乔疼得快要掉下眼泪来,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却是再寻不到半点怜香惜玉的风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冰冷地说:“你真以为我会让你离开吗?你以为我的仁慈会一直无止境地任你索取践踏?钟云乔,你未免欺人太甚!”
“你既然这么厌恶看到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我?放掉我这个无耻的人走开,不是正好让你眼不见为净吗?”
“欺负了人就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一次,我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亲眼去看你们会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