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狼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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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奇的本能

摔跤永远是最受欢迎的游戏。

小公狼塔塔发出一阵咆哮,把妹妹朵雅撞了个仰面朝天,紧接着一口咬住朵雅的脖子,双眼中充满了凶猛而兴奋的光芒,不像是在游戏,倒像是真正的掠食者在制服自己的猎物。

幼狼们刚刚换上了恒齿,齿尖还没有被猎物的大骨头磨钝磨圆,因而格外尖利,朵雅被咬痛了,“呕儿,呕儿”地哀嚎起来,不由得翻起毛发稀疏的白乎乎的肚皮,向哥哥求饶。塔塔似乎达到了目的,松开了口。但很快又跑起来,朝躺在不远处休息的尼基奔过去,那将是它下一个征服目标。

也许在塔塔和朵雅的眼中,这只是一场游戏。只是它们每天的生活中,除了进食和睡觉之外,都在玩着的游戏。也许它们还不清楚,它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较量,一场用来奠定自己未来在狼群中等级和地位的较量。

热烘烘的太阳晒着草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芬芳馥郁的味道——大片大片的旱地金莲,好像一地流动地火焰,浅黄色的毛茛,绯红的高山杜鹃,细碎如羽毛般散落在绿叶丛中的沙参,紫苜蓿,如霞似雾的千日红……

这是盛夏时节一个寻常的午后。

如往常一样,一身雪白的母狼娜莎半卧在水柳丛枝子底下,被热气烘烤地直吐舌头,它半眯着眼睛,棕色的瞳孔缩小到极点,似乎在小憩,但是视线却穿透翠绿枝条的间隙,投向玩耍中的孩子们。

时间过得很快,幼狼们已经半大了,它们换完了乳牙,褪尽了幼时的绒毛,再也不是圆头圆脑的稚嫩模样,它们的性格也如同外形一样,开始变得鲜明起来。

对于三只半大狼崽,这或许是它们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眼下,它们正享受着成年狼们一视同仁的照顾,包括一日数次的频繁喂食,以及每天睡醒之后例行的舔毛梳理。不管是顽劣的恶作剧,还是撒娇打滚儿索要抚爱和食物,都会被宽容地对待,尽可能的满足。然而,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能持续到冬季来临的时候。

等到严冬来临,食物资源减少,迫使原本分散在草原各处的狼群为了生存而集结起来。到那个时候,三只幼狼将会面临一项严峻的考验。

能否顺利被狼群所接受,将是它们能否在冬季里存活下来的关键。

古北山家族是一支完全由异血缘狼组成的大族群。在尊崇等级,力量至上的异血缘狼的世界里,即使是狼王的儿子,也不会因为血统而得到格外优待。只有受到狼群认可的幼狼,才能顺利地融入狼群,确切地说,是加入到冈萨的阵营中。这样的幼狼会在生活中受到照顾,在进餐时占有更好的位置,而活过严冬的几率也会更大。不受欢迎的幼狼,则会受到排挤,被欺负,从而面临着被饥饿和寒冷淘汰的结局。

这就是大狼群的规则,谁也无法更改,即便是柯勒或是娜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雅利安的严冬,是对幼狼最大的威胁。

正常情况下,母狼每个春天都能产下三五只狼崽,然而大部分狼群,只有五到十个成员。这是因为,大部分幼狼的生命通常在第一个冬季便结束了。每一只有经验的母狼都明白这些道理。当夭折不可避免地降临,它们会硬起心肠,压抑自己的悲伤,把精力转到剩下的孩子们身上。

娜莎不是个有经验的母亲,它第一次筑巢就选错了地方,差点搭上孩子们以及它自己的性命。但是它非常执著。当最小的狼崽夭折之后,它虽然没有表现出异常举动,但是在内心中,很长时间都无法平息悲伤。

在它心里,始终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它不肯接受自然之神的安排。它认为自己生下的每一个孩子都应该能够活下来,无论它们是不是足够强壮,它也要让它们活下来。为此,它会付出自己全部,甚至是生命。它一面加倍努力地抚养三只狼崽,一面又时刻为它们担惊受怕忧心忡忡。

可是,总有一些事情,是它再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的。娜莎从小在家族中长大,它非常清楚什么样的幼狼会受到狼群的欢迎

——狼群只会欢迎那些具有潜力的,成年之后能够与它们并肩作战的幼狼。

塔塔是一窝幼狼中个头最大,个性最强势的幼狼。就连自然之神仿佛也觉得它与众不同,因而给了它一身雪青的颜色,就连瞳孔都是青色的。当它站在碧绿的草地上,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小母狼朵雅则显得平淡无奇,它的毛色是寻常的灰白色,背上夹杂几块细碎的黄色斑点,瞳孔继承了母亲的颜色。它的性格稍显怯懦,喜欢亦步亦趋地跟在塔塔身后,沿着哥哥的脚印走路。只有塔塔尝试过无害的事物,它才敢碰触。

很显然,塔塔将会是一只大有潜力的幼狼。至于朵雅,胆小或许会成为它成长的障碍,不过幸运的是,它是一只母狼,而且性格温顺,非常合群。古北山家族中成年公狼的数量非常多,冈萨们通常不会为难一只年轻的母狼。

真正让娜莎担心的,是另一只小公狼,阿奇。

突然,娜莎一下子钻出了水柳丛,它转动脑袋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而山坡上除了绿草地和野花,并没有什么异常。娜莎猛然昂首,发出一声凄厉急促的长嚎。躺在草窠里打盹的尼基一骨碌爬起来。正在玩耍幼狼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不放过这个可以练习嚎叫的机会,也都跟着昂起头,伸长了脖子大呼小叫。

尼基扫视一圈,立刻明白了——娜莎的宝贝孩子只剩下两个,小公狼阿奇不见了。

听见娜莎的声音时,柯勒已经离开山坡很远一段距离了。

它打算沿着河边巡查猎区。但是娜莎发出如此焦急惊恐的叫声,片刻之后,柯勒想到了孩子们,它毫不犹豫地掉转身子,朝狼穴的方向奔去。

刚翻过一个山头,草地上开满了龙胆花。隔着老远柯勒就看见了。在成片淡蓝色的花丛中,一个棕黄色的影子显得格外扎眼。这一片山头上不可能有第二只狼长得如此毛色,柯勒非常肯定,那正是它的小儿子,古北山家族的麻烦制造者,最令娜莎担心的小公狼,阿奇。

柯勒离开山坡的时候,三只幼狼正围绕在娜莎身边嬉耍摔跤,谁也想不到才一会的功夫,阿奇竟然独个跑出了这么远。幼狼通常不敢离开父母太远,这只小公狼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不过此刻,柯勒顾不上生气,它使出浑身力气,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着儿子奔去。因为它看见了让它心跳加速的惊险一幕——

山坡的上空,盘桓着两条黑金色的身影。那是两只草原金雕,毫无疑问,它们已经盯上了阿奇!

在雅利安,狼没有天敌,是无惧一切的食物链顶端种族,然而,这仅限于成年狼,更确切的说是狼群。不包括那些幼小的狼崽子。实际上,狼崽子是草原上许多掠食者们朝思暮想的一顿美餐。

金雕是雅利安体型最大,最凶猛的空中掠食者,它的猎物包括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各种动物。无论是机灵的山林鹿,草原上飞奔的黄羚,还是躲在地洞里的土拨鼠,甚至是机灵狡猾的狐狸,只要有可能猎获的动物,金雕都不会放过。

柯勒一面飞奔,一面发出愤怒地咆哮,它试图恐吓两只金雕,祈望它们会有所忌惮而放弃攻击。然而,两只金雕就像没看到它一样,盘桓了两圈之后,迅速地一前一后向着地面扎了下来。

那一刻柯勒几乎疯狂了,它太了解金雕了,它深知那利爪和弯喙的厉害,阿奇稚嫩的身子骨连一下也挨不住。它恨不得立刻飞到儿子身边。可是,它的四条腿又怎么能赶上那一双宽大的翅膀呢?!眼见着两只金雕身影疾如闪电,伴着清越的长啸,直冲向花丛中。强烈的阳光将那黑褐的羽毛反射出两道亮闪闪的金芒,刺痛了柯勒的眼睛……

听到父亲的吼声时,阿奇才发现来自头顶的危险。恐惧也许在短短一瞬间占据过它的头脑,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连害怕的时间都不够,它只觉得头顶一股强风刮过来,那一团黑色的影子便已经将它小小的身子罩住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阿奇没有抬头,更没有逃跑,而是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它像一只贴在岩壁上的蝙蝠那样,塌下脊背,四肢展开,整个身体扁扁地,紧紧地贴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金雕那一双不知击毙过多少条生命的利爪,擦着阿奇的脊背划了过去。

金雕扑了个空,它迅速收起爪子,贴着地面向前滑行了一段,然后再次向上攀升。阿奇躲过了一劫。然而它没有喘息的机会,第二只金雕紧跟而至。也许是眼见同伴一击不中,它在下降的同时调整了身体姿态,比第一只金雕更准确地接近了目标。

即将接触地面的时候,金雕猛地将宽大的翼翅向后收起,一双巨大的利爪露了出来,直奔阿奇的后颈而去——从空中坠下的巨大冲击力足以让这一击致命。

狼的眼睛在头颅的前端,因而阿奇看不见身后飞扑而来的巨鹰,但是它显然已经感觉到了,关键时刻,它忽然恰到好处地打了个滚儿,不偏不倚,刚刚好躲开了那对致命的鹰爪子。

求生,是一种本能。

阿奇从未学习过如何求生保命,当死亡来袭的一瞬间,一切都是最本能的行为。然而它做到了。它为自己争取到了短短片刻的缓冲,而这片刻的缓冲,救了它的命。

金雕一击落空却收不住势,直接扎了进了花丛中,一双利爪深深地插入了泥土之中。它猛烈扇动了好几下翅膀才稳住了急速前冲的身体,接着,它迅速地再次起飞,短瞬间内将身体升上高空。

和其他猛禽一样,金雕的猎杀天赋只有在空中才能展现。它需要借助滑翔,俯冲的巨大惯性,才能施展完美的必杀一击。一旦一击不中,落地之后,它便优势尽失,一身本领再也发挥不出。只有马上起飞,再次升到空中,才能展开第二次攻击。

金雕的速度很快,从落地,起飞,到再次俯冲,只用了片刻功夫。然而,这片刻的功夫已经足够柯勒奔到儿子的身边了。于是,当金雕再次俯冲下来的时候,它撞上的不是幼狼阿奇那柔软娇弱的身体,而是柯勒泛着白沫的血色大口,以及那一口白森森的狼牙……

战斗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柯勒背上添了两道长长的伤口,狼毛被抓掉了不少,而两只金雕只剩下一只狼狈地飞走了,小狼崽阿奇则完好无损地躲过了一劫。喘息了片刻,柯勒叼起猎物,赶着儿子往巢穴走去。

雅利安的金雕与狼,有一种纠缠不清的恩怨情结。

雅利安的冬季,漫长而苦寒。随着小动物躲进地下洞穴过冬,同为顶级掠食者的金雕和狼都面临缺乏猎物的局面。金雕不像狼群,可以依靠集体的力量猎杀驯鹿,野马,长毛牛这样的大型猎物。在苦寒漫长的冬季里,金雕如果不想被冻饿而死,就必须离开草原,迁徙到山林中去。

每当冬季来临,雅利安有一半以上的猛禽会向南方迁移。但是金雕通常不会离开太远。因为在崆岭山脉之中,就有可以令它过冬的猎物——高山雪羚。

雪羚生活在崆岭山脉高拔的山峰上,凭借一身密不透风的绒毛,以及与生俱来的攀岩绝技,它们的生命中鲜有敌害。只有当严冬大雪将金雕赶入山岭中的时候,它们的噩运才会到来。

金雕个头太大,不擅长在密林中飞行,但它们会趁雪羚来到山顶空旷地带时,猛地从天空俯冲下来,用强有力的鹰爪抓住雪羚的后肢或是脊背,借着巨大的惯性,将雪羚硬生生从陡峭的山崖上拖下来,跌入深谷中摔死。

然而,金雕虽然可以猎杀雪羚,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携带猎物飞到高处,因此它进食的时候只能落回到地面上。而这时,就是它最脆弱的时候。

饥肠辘辘的狼经常会趁这个机会抢劫金雕的猎物。

金雕猎食之前,常常在猎物上空盘桓。狼群一看到天空中盘旋的金雕,便紧随其后赶到猎食场。一旦金雕猎杀成功,狼群立刻出动。筋疲力尽的金雕不是狼的对手,只能将辛苦捕来的猎物白白送给狼群。

时间久了,草原金雕跟狼群的冤仇也越来越深。

每当春夏之际,新生的幼狼刚刚离开洞穴四处活动,金雕便趁这个时机猎杀幼狼。出于对狼群的憎恨,即使并不饥饿,它们也会尽可能地杀死狼崽。离开父母保护的幼狼一旦被金雕盯上,很难生还。

这一次,由于柯勒及时赶到,阿奇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但是下一次,它还会这么走运吗?

娜莎疯了一样地扑向阿奇,一下子把它掀翻在地,下狠劲儿咬它的肋下和爪子,阿奇疼得满地打滚,哀嚎着,求饶着。然而娜莎却毫不留情。折腾了好一阵子,它才放开了阿奇。

阿奇从地上爬起来,乱蓬蓬地毛发上沾满了草叶和娜莎的口水,它委屈地哀叫着,一跛一跛地走向保姆尼基,企图寻求一点安慰。但是尼基却一反常态地走开了,留下阿奇独自茫然地呆立在那儿。它委屈地哀叫了一会,发现谁也不搭理它,最后只好灰头土脸地钻回到地洞里去了。

疼痛也是一种记忆。

强烈的疼痛感,会让阿奇将这次可怕的经历牢牢印在脑海中。并且留下恐惧的印象。在今后的生涯中,它便会学会小心观察来自天空的危险。这正是娜莎的良苦用心。对于这个如此特别的小儿子,它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大部分动物的幼崽都有恐惧的天性,它们会本能地对陌生事物,动物,甚至是声音产生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是坏事,相反,它能够有效地避免幼仔们接触到危险,从而保护它们的性命。要知道,草原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战场,谁也无法预料死亡会在何时,从哪个方向来临。而一只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幼狼,是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下来的。

阿奇正是这样一只不懂得恐惧,而且好奇心又极其旺盛的幼狼。为了保护儿子,娜莎只能用最直接的方法,让阿奇学乖。但是,疼痛教育是否能达到目的呢?阿奇能够平安活过接下来的漫长冬季吗?一切还都是未知。

太阳很快偏西了,即使在盛夏季节,草原上一入夜仍然很冷。

一天内经历了大悲大喜的娜莎十分疲倦,它早早把狼崽赶进了洞穴里,自己也钻了进去。尼基在狼穴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草窠子躺下了,虽然看上去像是在睡觉,但透过茂密的莎草和针茅叶子,可以隐约看到那一对发亮的瞳孔。外出狩猎的桑卡和亚塔仍未回来,这一夜尼基会全力以赴看护好狼穴。

而柯勒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再次趁着月色出发,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巡查工作。

一面走,柯勒仍然在脑中回溯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令阿奇独个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难道有什么事物勾起了它的好奇心,吸引着它?柯勒一路走来,却什么都没发现。一个念头渐渐浮起来——

难道,阿奇是在悄悄尾随着自己?

随着不断往前走,这个猜测得到了肯定,柯勒发现,阿奇的确是在沿着它留下的气味标记一路前行。蓦然间,一个记忆中的画面出现在柯勒脑海里——

那是一个严冬,在白雪覆盖的草原上,一只半大幼狼艰难地在雪中跋涉,乱蓬蓬的毛发下,身子瘦骨嶙峋,被强风刮得直打晃儿,然而它却倔强地不肯停下脚步。它不时抬起头张望,目光始终盯着前方雪地里那一行深深的足迹。那足迹穿过白皑皑的雪原,一直延伸向极远之外的山岭。在那遥远的山脊上,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色巨狼。

那是古北山家族强悍勇猛的老狼王。

瘦小的幼狼,怀着好奇又崇敬的心情,尾随着老狼王的足迹一路前行。它无惧危险,无惧困难,甚至无惧死亡,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下去。终于有一天,当老狼王逝去之后,它成为古北山新一代狼王。

这就是柯勒。

而如今,同样的情景又再一次重现了。只是柯勒不知道,与自己幼时一样大胆又好奇的狼崽阿奇,它的未来会是什么呢?

但是无论如何,三只幼狼已经半岁了,它们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壮实,它们的个性越来越鲜明,所有的优点和坏习惯也都正在渐渐养成,是该认真对待它们了。为了让它们能够安全活过生命中第一个冬季,并且顺利地被狼群们所接受,是时候该给它们一些正式的教育和训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