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狼王大结局
15134100000006

第6章 乐极生悲的教训

在自然界中,各种动物们的生长总是遵循着某些原则,比如:越是寒冷的地方,动物们的体形便长得越巨大;比如:越是温暖的地方,动物们的数量便越多,而且分布密集。

按照这些自然规律,于是,当古北山家族的成员们从寒冷干燥的北草迁徙到相对温暖的东南草原时候,便有了两个让它们兴奋的发现——

首先,它们发现东南草原的食草兽数量比北草原要多,远远超过了它们以往的经验。一望无际的草海中,一群群的乌鬃马在那里埋头大嚼;飘满芦花的湖边,时常有体态轻盈的黄羚羊如云朵一般轻快地掠过;还有山坡上那些悠然吃草的大块头野牛,更不要说一入冬前就来避寒的,数以万计的驯鹿;甚至在北草原很少见到的长毛象,古拉兽和披毛犀牛也经常能看到。

而第二个发现更令它们兴奋。

这里本地的狼个头比北草原狼小了一圈,也许是猎物相对容易获得的缘故,这些本地狼似乎没有北草原狼那样的勇猛强悍的性情,也缺乏对战斗狂热的渴望。在几次接触中,它们总是一看见古北山狼群就逃跑,而且领地也再三退让。

这令狼群以及狼王柯勒狂喜不已。它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片草原,一切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它们终于再不必为填饱肚子而担忧,它们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世代生存下去的乐土。这欢乐的情绪从冬季一直持续到了夏季,直到沧澜河断流。

现在,被迫再次踏上迁徙之旅的柯勒开始意识到,它初到这片草原时看到一切只不过是表象。在一派生机的热闹外表下,东南草原还隐藏着许多不为它所知的秘密。这里的生活没有它以为的那样轻松,不,或者说,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种生活是轻松容易的,也根本不存在永远不变的乐土。

初秋的草原呈现出一片成熟的颜色。

草地已经开始变黄,远远望去,山坡与山坡之间,呈现出不一样的深浅色调。靠近山脉的落叶林与混交林变得五彩斑斓。由深绿,到浅黄,金黄,绯红,一条条色彩缤纷的林带从山坡上一直延续到平地,宛如一道道彩虹从天而降。草原上的开阔地带更是姹紫嫣红,灌木和低矮植物酝酿了一整个夏季,此刻迎来了丰收时节。

一树一树金黄色的,红彤彤的,蓝色的,紫色的浆果,在谢光了叶子的枝头攒动着,招摇着,炫耀着。甜腻的味道随着风扩散开来,引得大大小小的食客们从四面八方闻风而来。

秋季是个疯狂的季节。

从植物到动物,从食草兽到掠食者,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都在抓紧时间,疯狂地进食,拼命地增加体重,长高长大,挖掘洞穴,传播后代,嬉戏玩耍……在严冬来临之前,在大雪覆盖一切之前,在被冻死,饿死或是丧命在尖牙利爪下之前,享受最后的疯狂时光。

小公狼塔塔和阿奇一前一后,追着一只土黄色的兔子在枯萎了的草地上奔跑着。刚换了冬毛的身子骨还不算硬实,肩膀和腰杆子随着奔跑而上下软咕隆冬地颤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抡圆了地转着。柯勒在山坡上远远地望着,但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这个季节的野兔已经吃得很肥了,圆滚滚的身子像一团丰满的毛球儿,然而也最难以捕捉。一身保护色令它与枯黄的草地融为一体,而且在那些断了杆儿,卷了叶儿的茅草下,到处都有它用来躲避的洞穴。

不过这一次兄弟俩的运气特别好,它们轮番地围追堵截,竟然把野兔赶得慌不择路,越跑越远了。野兔的活动范围通常只有一小块山坡,一旦跑离了自己熟悉的地盘,错过了可以躲避的洞穴,野兔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毕竟,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上,它都远逊于它的天敌。

野兔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大错,它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它开始左突右奔,企图甩脱追击回到正确的路线上。然而两只小公狼丝毫没给它机会,它们俩分开两头,左右夹击,很快,筋疲力尽的野兔就被撵上了。兄弟俩兴奋地撕扯着战利品,嗷呜嗷呜地吼叫着互不相让。小母狼朵雅被兔肉的味道馋得直舔嘴唇,可是却不敢过去,只能靠在母亲身边撒娇。

此刻,三只幼狼之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等级。很显然,塔塔牢牢地占据了上位,每一次的进食过程中,它吞下的肉是朵雅的两倍,而它的个头也明显超过了弟妹们。但阿奇也不逊色,这只小狼的优势虽然没有体现在身体上,但是它却长着一颗与众不同的脑袋。无论什么时候,它总有一脑袋的奇思怪想。虽然现在,它的智慧还仅限于用来制造麻烦,但也许不久后,它就会把这种天赋用在狩猎上。

这已经不是兄弟俩第一次合作捕获猎物了。

相对于大部分这个年龄的幼狼,塔塔和阿奇已经算是佼佼者了。柯勒没注意到这兄弟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合作的。幼狼们有着相当强的模仿能力,当它们见识过父母打猎的场面之后,便会学着父母的样子去追逐其他动物,不论是土拨鼠、野兔,还是落在草地上的渡鸦,秃鹫,甚至是一个被风吹着到处滚的草球。一开始这种追逐多半是为了好玩,但是渐渐地就演变成了真正的狩猎。

起初两只小狼的捕猎简直是破绽多多,选择目标也屡屡出错。但是幸好,兄弟俩非常有默契。从出生起就一直共同生活,使得它们熟悉彼此的一切,它们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方及时帮助,又或是纠正对方的错误。而这正是狼这一种族所具备的最强大的能力。长久以来,狼群就是依靠着互相配合,互相帮助,互相弥补错误,才得以在这片强敌猛兽遍布的狂野大陆上生存下来。这种能力,比任何尖牙利爪,高大身躯,无穷的力气都更有用。靠着这种默契,塔塔和阿奇兄弟俩一次次的尝试,越战越勇,当第一只战利品诞生的时候,它们终于摆脱了狼崽子软绵绵只会撒娇的形象,向着一只初级掠食者迈进了。

两个儿子的成长大大超出了柯勒的预期。它原本以为它们还需要至少一个冬季的锻炼,才能掌握这样复杂的技能。至少它自己在幼年时期就是如此。柯勒显然忽略了一点,它的幼年是在孤独中度过的。没有父母的照顾与教导,没有兄弟姐妹的互相帮助,在遇到狼群之前,它大部分的生存技能,都来自于自己屡次惨败的经验教训。孤独的幼年生活影响了它的成长,而它的儿子们则要幸运得多。

无论如何,那些土拨鼠,野兔,已经不再是两只小公狼的对手了。虽然兄弟俩的捕猎成功率还远远不及它们的长辈,甚至连自己的肚皮也填不饱,到目前为止,它们的主餐仍旧是依靠桑卡和青狼兄弟来提供。但是,接连的几个胜利和好运气已经令它们的自信心严重膨胀。它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渐渐地把目光开始投向那些大个头的食草动物了。

兄弟俩开始对草地上飞掠而过的黄羚群拔腿狂追。柯勒发现了但却没有制止。因为对于处在关键学习期的幼狼来说,最好的方式,莫过于通过亲身经历,来分辨哪些行为是对的,哪些是在浪费力气。

然而就在一天前,一小群褐色的草原野牛出现在附近的山坡上。两只小狼开始变得格外兴奋,它们长时间地盯着野牛群,发出长长地嚎叫,并且不时地跑到柯勒面前,舔着它的嘴巴和两颊,表现出迫不及待想要打猎的样子。柯勒知道自己必须给这两个小狼崽子一点教训了,以防止它们乐极生悲。

然而,是发出一些恐吓性的咆哮,还是干脆走过去给这兄弟俩一顿疼痛的教训,柯勒却没有拿定主意。作为一个父亲,它的经验不多,它不确定该不该将驾驭狼群的雷霆手段用在这两只未成年的幼狼身上。可是,它没想到这些精力十足的小公狼们的动作要比它快得多。

野兔的毛还在枯草丛中打着滚儿,塔塔和阿奇已经再次行动起来了。一身青灰色的塔塔冲在前面,后面紧跟着棕黄色的阿奇,两只小公狼借着从山坡上奔下来的力道直冲向远处的野牛群。

野牛群迅速向四面散开。然而它们并不是乱跑。母牛们头并头,肩并肩地奔跑起来,把两头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牛犊夹在中间。塔塔和阿奇使出撵兔子和土拨鼠的一贯手段,一左一右分别从两边追撵上去,然而母牛把牛犊捂得严严实实,两只小公狼一靠近,它们就扬起沉甸甸的蹄子向后踢去。兄弟俩连一根牛毛也碰不到,一通猛冲之后,它们的力气耗光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母牛们带着小牛犊渐行渐远了。

阿奇首先停止了奔跑,接着塔塔也停了下来,两只半大小狼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息着往回走去。跟成年狼比起来,它们的速度也许不错,但耐力还差很多。实际上对这些大块头的野牛,它们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就像之前追黄羚一样,这只不过是一次半是好玩,半是认真的试探而已。

此前,它们已经观看过好几次父亲和桑卡的狩猎,如果对方是个“大家伙”,那么在正式的狩猎之前,总会有几次试探。两只半大小狼已经明白,父亲是在通过试探来了解自己的对手。想要成为父亲那样优秀的狩猎者,亦步亦趋地跟着学,总是没错的。

但是这一次,它们错了。

两头长着弯弯大角的公牛突然掉转脑袋,低着硕大的脑袋,把一对尖角抵着,朝着两只半大小狼狂奔过来。塔塔反应飞快,身子像鲑鱼一样高高地蹿起来,没命地奔逃。阿奇的反应稍慢了一点,公牛眨眼间冲到了跟前,阿奇急转身子,慌乱中没控制好身体,竟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直接落入了野牛四只巨蹄的攻击范围之内!

阿奇吓得一连串哀嚎,身子翻了好几个滚儿,它想爬起来,可四条腿儿却好像失去了控制,怎么也爬不起来。公牛毫不客气,扬起两只前蹄,重重地踏下去,差一点踩中阿奇的脑袋!阿奇连忙向一旁滚去,然而公牛又蹬踏起了两条后腿!小山一样的躯体将阿奇整个罩在下面,四只巨大的蹄子就在它的脑袋和身体前后踏来踏去。掀起一阵阵尘土。

那一瞬间,阿奇感觉自己要被踩扁了,它满眼都是粗壮的牛腿,巨大的蹄子,两耳中尽是野牛愤怒的吼声,它知道自己完蛋了,逃不出去了,它发出凄惨地叫声……

万分危急的关头,柯勒赶上来了,它一直冲到了公牛身旁,张开白森森的狼口,朝着公牛侧腹部一口咬下去。当然,公牛那一对长在脑袋两侧大大凸出的眼睛,早就将柯勒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它灵活地一扭胯骨躲开了柯勒的攻击。接着,另一头公牛放弃了追撵塔塔,也赶过来对付柯勒,它先是抵着角一头顶上来,柯勒躲过了,之后又跳起来,甩动胯骨,两双蹄子不停地重重顿踏,掀起一阵尘土飞扬。硕大的脑袋晃动着,鼻孔中不断喷出一阵阵气流,从粗大的喉咙里发出打雷般的闷吼。

柯勒没有畏惧后退,实际上这正是它想要的结果。它撑开四肢,摆出攻击的姿势,脸上的肌肉纠起,露出白森森的长牙,一面转圈周旋,一面冲着两头公牛疯狂地吼叫,大尾巴在身后一圈一圈抡着。柯勒成功地吸引住了两头公牛的注意力,趁着这个档儿,娜莎护着两只小公狼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对持了片刻,两头公牛忽然停止了喷气,顿足,它们一前一后掉转了身体,追着母牛和小牛离去了。实际上,两头公牛和柯勒的想法一样,并不想真的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刚才的攻击,只不过是为妻儿们赢得更多离开的时间而已。

不过除此之外,公牛们主动发起攻击显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它们要教训一下这两只胆敢侵犯它们幼崽的小公狼。

逃过了一劫的塔塔和阿奇耷拉着脑袋,一溜小跑紧跟着母亲,尾巴紧紧地贴在大腿根上,先前的自信满满的神气劲儿一点也找不到了。

娜莎把兄弟俩从头到爪子嗅了一遍,确认谁也没有受伤之后,这才安心下来。然而紧接着,柯勒就冲上来把两只小狼崽子掀翻在地,狠狠地给予了一顿“疼痛教育”。即使两只小狼哀号着求饶,翻起的白肚皮一鼓一鼓不住地乱颤,柯勒也毫不心软。它发出愤怒的咆哮,用牙齿咬住两只幼狼的脖子,冰蓝色的眼珠死死盯着两个闯祸的狼崽子,直到它们恐惧地别开头去,哀号也变成了藏在嗓子眼里的小声呜咽,这才作罢。

这个夜晚格外安静。三只半大幼狼抱成团蜷缩在草丛里,自从离开河畔之后,没有了温暖的土洞,它们必须开始学着习惯越来越寒冷的夜晚了。娜莎整晚不睡,和尼基一起守护着它们。

月亮升起来了,但是却并不皎洁明亮,天地间被一层薄薄地雾气笼罩着,四下里一片混沌。

柯勒登上了一个山坡的顶端,这是附近的最高点,站在这里可以俯视很大一片草地。借着朦胧的月色,可以看见簌簌抖动的草丛,那底下,也许是鼢鼠在掘莎草的根。远处视线的尽头被一团浓重的黑色所淹没,一些气味和声息被夜风吹送过来。柯勒知道那是一群黄羚正在飞快地掠过草地边缘。

柯勒的目光在孩子们沉睡的草丛,与被黑暗吞没的远方之间来回流连。它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情。一想起阿奇在野牛蹄子底下滚来滚去的那一幕,柯勒就不由得胆战心寒。

是的,柯勒在害怕,自从孩子们诞生以来,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之中。它是那样的强悍,凭自己的强大能力统治着庞大的狼群和广阔的土地,它不惧怕任何强敌,它能够从容面对死亡,可是为什么,它却总是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们?

三只幼狼的成长是如此快,昨天它们还只是一团吱吱叫唤的毛球儿,转眼间,换上冬毛的它们就已经快要跟柯勒一般高了。然而,无论样子再如何接近成年狼,它们的内心仍然是幼狼。缺乏经验,心性幼稚,冲动,缺乏耐性。这些缺点,每一个都是草原生存的大忌。除此之外,它们还有各自的坏毛病。

小母狼朵雅胆小怯懦,离了母亲和尼基,简直没法活下去。但这也许不是坏事,至少跟在母亲身后,遇到危险的机会要少得多。

相比之下,塔塔和阿奇的问题则要严重得多。这两只精力旺盛的幼狼,习惯了在草地上横冲直撞的生活,习惯对兔子,土拨鼠,渡鸦和黄羚羊发威,习惯了各种动物在它们面前惊慌失措地逃跑。它们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以为所有的猎物都会畏惧它们,在几次小小的胜利之后,它们俨然把自己当成草原之王了。

这是个危险的前兆。

这两只狼崽子对草原的规则了解得太少了。它们不明白,食草兽并不一定就是弱者。只要足够强大,它们就会主动攻击,甚至杀死胆敢侵犯它们的掠食者。这一次,野牛们只是给了两只小狼一个教训。谁知道下一次,这两个冒失鬼是否还会如此幸运逃脱呢?

柯勒想要在悲剧发生之前阻止一切,然而,它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幼狼们懂得草原的生存规则,阻止它们惹是生非?怎样才能让它们学会真正的生存技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掠食者?

柯勒意识到,似乎它现在正担当的,是比成为狼王更复杂的一件事。

古北山的老狼王卡斯梅无疑是一个优秀的父亲。卡斯梅一生拥有众多子女,它用自己强大的力量保护和养育着每一个孩子,让它们健康地长大成熟。这其中包括柯勒最喜欢的母狼麦琪,以及现在与柯勒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古北山家族第二实力角色桑卡。柯勒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将卡斯梅视为心目中的父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父亲,当它在狼王的权利斗争中死掉之后,它倾尽一生之力来保护的子女们,全都在很短的时间里死掉了。只有早早脱离了狼群的桑卡得以幸存下来。

这世上没有一个父亲不想永远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它们却永远也做不到,因为它们总会老去。真正能让这些子女们存活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及早放开它们,让它们自己独立。

柯勒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