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狼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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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北豺

接近正午的时候,柯勒终于找到了一片小湖泊。它迅速地钻进茂密的水柳丛中,让阵阵氤氲水汽将滚烫的身体冷却下来。狼对于炎热的耐受力远远不如寒冷,盛夏季节长时间在烈日下行走,这会要了它的命。

柯勒一面长大了嘴巴,“呼哧呼哧”短促地呼吸着,令空气迅速地通过鼻腔和肺叶,带走体内的热量,一面放松了四肢,把身子平平地贴在潮湿冰凉的土地上,过了好一阵,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

正午灼热的阳光被宽大的草叶遮挡住,只有星星点点洒在它灰白的毛发间,一阵阵凉爽湿润的气息从湖上飘过来。柯勒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躺下小憩片刻了。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它绷得有些太紧了。

躺在草丛里晒太阳,在清凉的小河畔午睡,追逐水鸟和野兔,曾经每一个夏天,柯勒都是这样度过的。然而孩子们出生之后,如此悠闲的生活便一去不返:频繁地捕猎喂养孩子们,看守狼穴,陪孩子们玩耍,频繁地巡查领地,驱赶一切可能威胁到孩子们的野兽……它像只灰地鼠似的每天不停奔忙,心里总是惶恐不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警觉半天……

柯勒不由得想起了年幼时意外失踪的父母。它早已完全记不起它们的样子,唯一记得,并且深深刻在脑海中的,就是那些蜷缩在狼穴中等待父母出现的日子。

饥饿,寒冷,恐惧,听着洞穴外猛兽咆哮的声音瑟瑟发抖;为了生存而四处搜集着食物,把找到的一切能吃或不能吃的都拼命吞下;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内心中却仍然在期盼父母能够出现在眼前……

年幼的柯勒曾经一直想不明白父母究竟去了哪里。而现在,当它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它终于可以确定了,父母并不是抛弃了它,而是它们不幸遇难了。没有哪个父母会故意抛弃自己的孩子,只要有一点可能,它们也会努力回到孩子的身边,只要有一点希望,它们也会尽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在成年的过程中,柯勒一直都在寻找着父亲,年幼时它曾经悄悄跟随着古北山老狼王,在心中悄悄地把对方当做父亲;它也曾默默注视那些与幼崽们亲昵嬉戏的成年狼,心里充满了羡慕。成年后,残酷的生存环境迫使它将这些柔软的情感藏进内心深处。它变得愈发坚强,无所畏惧。而现在,随着三只幼狼的出生,这些柔软的情感又再次被释放出来。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当太阳划过头顶,朝着西面草海奔去,灼热的大地渐渐变得凉快起来,美美睡了个饱觉的柯勒钻出藏身的水柳丛,继续朝着草原深处走去。

斜下的夕阳正忙着给大地烙上最后一层金色,淡蓝的苍穹正由东到西被晕染上一层层成瑰丽的绯红,看上去倒是与沧澜河岸畔那惨烈的景色有几分相似。

刚翻过一片小山坡,狼群的气味忽然一下浓烈起来,柯勒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就发觉自己被包围了。

四只狼,分别从前方和左右两边的深草丛里钻出来,朝着柯勒冲了过来,从气味判断,应该是东南草原的本地狼群。柯勒知道自己闯入了本地狼群的领地,它掉头往回跑。它可不打算跟这些本地狼群结怨。然而还没跑多远,山坡上忽然又冲下来一只大公狼,正好截断了柯勒的退路。

柯勒被迫停下来,五只狼一拥而上,把柯勒前后左右围了个团团。柯勒发出一阵低沉地带有警示性的咆哮,警告对方不要过于靠近。同时大尾巴在身后高高扬起快速地摇摆着。冰蓝色的瞳孔慢慢收缩,凛冽的目光扫视着一个个对手。

柯勒已经看出来,五只狼的年龄都不太大,才刚刚成年而已,而且从它们单薄的身板和暗涩无光的毛发上可以看出,它们生活的并不好。

而柯勒身为古北山家族的狼王,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身体处于巅峰状态,因此它的体形,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在整个家族中无可匹敌。自然也大大超过了眼前这五只狼。而且对于搏斗,柯勒老于经验,如果单独相遇,这些年轻的家伙们绝对不是柯勒的对手。然而此刻却是五对一,柯勒的胜算不会太多,受重伤的可能倒是很大。

五只狼摆出一副凶狠的姿态,鼻子上面的皮肤紧紧地纠起,嘴唇上翻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从脖子后面到脊背上一簇簇狼毛呛起来,爪子深深地插入草地,刨出一道道黄土的痕迹。但是,它们并没有一股脑扑上来,这恰恰证明了它们对柯勒有所忌惮。它们围着柯勒一圈圈地打转,试图干扰它的判断,让它自己露出空子。柯勒当然明白这些年轻狼的伎俩,因此它也随着它们缓缓转动身体,始终尽量保持正面对着进攻者。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狼群通常只会驱赶进入领地的异族狼,而不是真的与闯入者起冲突。柯勒弄不明白这五只狼为什么要攻击自己,很显然,除了疼痛之外,它们讨不到任何好处。更奇怪的是,它们尽管做出一副愤怒又凶狠的样子,然而那一双双棕色,褐色,青灰色的瞳孔却并未随着愤怒而扩张,相反的,却在急剧地收缩着——它们在恐惧!

它们恐惧什么?然而柯勒已经没时间想这个问题了。一只黑色的狼忍不住了,率先扑了上来。

柯勒毫不犹豫,迎头狠狠地撞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黑狼撞得飞出了圈子外。紧接着,柯勒一个急蹿扑倒了离它最近的一只灰狼,厚实的大爪子死死按住对方的脑袋和脖子,白森森地狼牙张开,朝着暴露出来的肩胛狠狠一口咬下去。顿时,惨叫声不绝。柯勒选择了肩头而不是喉咙,因为它并不想杀死这只年轻的狼,灰狼极力地扑腾着,哀号着,想要挣脱,柯勒顺势放开了它,接着又扑向另一只狼……

突然,后腿上传来一阵疼痛,一只狼咬住了柯勒,柯勒急忙拼命蹬几下腿试图抽脱,用力过猛竟然扯得对方几乎要飞起来,然而对方毫不松口,柯勒只得转身解决。可才一转身,一只前爪也被咬住了,顿时,失去了平衡的柯勒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两只狼一前一后扯住了柯勒。接着,其他几只狼也一拥而上,把柯勒死死地压在底下。接着就是一通疯狂地撕咬。

柯勒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扯得裂开了。几张白森森的狼口正在它的身体上撕扯着,一时间狼毛纷飞,坚如磐石的肌肉被扯裂,热乎乎的血顺着毛发直往下淌。而血腥的味道却大大刺激了这些进攻者们,它们撕咬地更疯狂了,似乎是要将柯勒活生生一块块地瓜分……

突然,一只灰狼发疯似的连连抽搐起来,原来,柯勒瞅准机会一口咬断了那只灰狼的喉咙!灰狼挣扎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又伸开,四肢虚空地蹬着,抓刨着,殷红的血很快从身子底下蔓延出来,几只狼一下子散开了。

灰狼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挣扎几下之后,最终不动了。柯勒用肩膀将它甩开,从血泊里爬起来,身子被染红了半边,毛发一缕缕黏糊糊地贴在侧肋上,它昂起头,朝着其余四只狼发出一连串愤怒地咆哮。

同伴的死亡令四只狼惊惶失措,装出来的凶狠气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拱起脊背,发出一阵阵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尾巴不由自主地夹到了两腿之间。

形势一下逆转过来,柯勒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它不能流露出丝毫弱势,于是它忍住身体上的疼痛,一面发出恐吓的咆哮,一面步步向前逼近这四只狼,它必须逼迫它们主动后退。

暮色越来越浓了。

一阵晚风吹过,突然间,四只狼像是被冻住了似的,身体开始发出剧烈的战栗。与此同时,柯勒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味道,它心中猛然一凛,这正是它在白天嗅到的那个味道!它猛地抬头,不知何时,先前走过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一只体格庞大的掠食动物,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

眼下正是昼夜相交的时刻,太阳已经落下,而星月尚未放出光芒,天地间混沌一片。那猛兽在暮色映衬下仅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双绿莹莹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射着寒光,那是什么猛兽?是斑纹利齿兽吗?还是……一股寒意从脊背上蔓延到全身,柯勒感到自己背上的狼毛开始不由自主地一簇簇耸立起来。

突然间,那巨兽发出一声类似豺狼的刺耳尖叫,紧接着腾空而起,朝着山下的狼群奔过来……柯勒冰蓝的瞳孔猛然收紧。

沧澜河终于完全干枯了。

曾经宽阔的河床变成了一片巨大的烂泥潭。曾经茂盛的青草和水生灌木早已荡然无存,裸露出来的褐黄色土地上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足迹,爪印,以及骸骨。

鲑鱼群全军覆没。由渡鸦,秃鹫,豺狼,狐狸以及棕熊等一干大小飞禽猛兽组成的清场大军正在干涸的河床上进行着最后的战斗。并且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激烈地争斗和撕咬。

没了沧澜河,东南草原还能够继续繁茂吗?也许这些习惯了捡剩饭的生物们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眼前的大餐蒙蔽了它们的眼睛,迟钝了它们的感官,它们看不到四周成片干死的水柳,成群飞走的水鸟,以及远去的狼群。

柯勒和娜莎带着孩子们,以及桑卡,尼基和亚塔三只狼一起,跨过干枯的河床,向草原南部进发了。

在繁殖季节带着幼崽们迁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但是柯勒别无选择,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狼王敏锐的直觉让柯勒预见到了事情的结局。

沧澜河是这片草地上唯一的水源。随着河水的断流,这里原有的生物群落便会土崩瓦解,小动物们会因为缺水而减少数量,掠食者捕不到猎物,食物链的平衡便会被打破。要不了多久,这片原本花香鸟语的乐土,便会演变为一个你死我活的血腥战场。

柯勒要保护三个孩子,而且要在秋末古北山狼群集结之前,选择一处更为合适的冬季营地。然而,柯勒很清楚,在前方的草原上,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它。

此时,距离柯勒遭遇北豺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是柯勒仍然忍不住一次次回想那惊险的一幕。

当那头巨兽冲下山坡,朝着几只狼奔过来的时候,柯勒才看清它的模样:它有着突兀的胸腔,细长的腰肢以及一张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大嘴巴,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豺狼。

柯勒来不及去惊骇,它转身就跑,而那几只本地狼早已经跑到了它的前头,从它们惊恐的样子和迅速地反应看来,它们对这猛兽并不陌生。

柯勒一口气跑出很远很远,直到它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动静,这才停下脚步,剧烈运动之下,伤口不断地流血,然而恐惧和紧张令它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它压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回过头去张望。

那巨兽并没有追上来。它停在了柯勒和几只狼刚刚打斗的地方,正埋头在地上大啃大嚼,柯勒知道它在吃什么,忍不住浑身泛起一阵战栗。

狼惧怕死亡,尤其惧怕同类的遗骸中散发出来的那股死亡的味道。即使在深冬季节最饥寒交迫的时候,狼也很少发生同类相食的情况。不仅如此,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狼也不愿意吃那些与自己气味相似的生物,比如豺,或者是狐狸。

而这只巨兽的行为显然不像狼,倒是令柯勒想到了另一种生物——黄金豺狼。那是一种连狼群也不愿意招惹的黑暗食腐兽。它们吃一切生物的残骸,也包括自己的同类。也许这只巨大的猛兽和那些黄金豺狼有着某种亲缘上的关系。

柯勒逐渐意识到,先前那五只本地狼突然对自己发起攻击,以及它们眼中一直隐藏的恐惧,也许都与这只巨大的豺狼有关。

这就是柯勒第一次与东南草原上最大的食腐兽——北豺遭遇的经过。从那时起,柯勒就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必须学会面对,以及与这种可怕的生物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