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请排队（霏羽）
第一章 我叫邵钧，你呢1
“小偷！站住！”
街上，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路人见怪不怪地继续各自的行程。
类似这样的情形，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西城区的流浪儿非常多，偷窃、抢劫，都是常有的事。甚至一些孩子聚集起来有组织、有计划地行动。
像这样的事，警察也懒得管。这是一帮孩子，不偷不抢，他们怎么生活？
面包店伙计看样子是新来的，锲而不舍地追逐一群半大小子。这些孩子最大不过六七岁，一人搂着几块刚出炉的面包，逃跑过程中洋溢着欢乐的笑——今天不用饿肚子了，当然开心。
“站住！把面包还来！”
逃跑的孩子当中，有一个身形特别瘦小的。披着一块破麻布，扛着一条长长的方形面包，跑起来很吃力，但迈出的每一步都十分镇定，不见慌乱。
面包店伙计追了三条街，体力不支，速度渐渐慢下来。看着跑远的小偷团伙，他拾起路边的石头，气愤地扔出去。
石头砸中那个瘦小的孩子，她踉跄了几步，接着跑。
“可恶……”伙计终于放弃了。
瘦小的女孩不跟其他人一路，跑着跑着，就从一处路口转弯。
一大条面包，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稍嫌重了一点。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两只小黑手紧紧抓住面包，像是抱着命根子。
这块面包省着点吃，应该可以当一个星期的粮食。她禁不住窃喜，露出一排牙齿，跑得更有劲儿了。
她没注意，在她转弯的时候，一个比她高出一头的身影闪出，跟在她后面。她听到脚步声，以为面包店的伙计还在追他，于是更卖力地跑。
影子不紧不慢地与她保持距离，笑眯眯的，一边跑，一边揪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惬意的笑容格外引人注目。
大街上，多了一道有趣的风景线。
扛着面包的小偷被半路杀出的劫匪打劫，长长一条面包，逐渐缩短，眼瞅着从长条形变成长方形，再趋于方形……
又跑出三条街，她终于发现肩上的重量不对劲。她回头，惊讶地发现她预备一个星期的粮食被人偷吃了，那个偷嘴的坏人，堆满一脸坏笑，还气人地摸摸肚皮，示意吃饱了。
她辛苦抢来，扛着跑了那么久……女孩愤怒了，不管对方是否比自己强壮，弯着腰，一头顶了上去。
似乎没料到她的力气这么大，刚刚吃饱的人过于松懈，被撞翻在地上。
怒火中烧。
她气得浑身打哆嗦。还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形更令人气愤吗？她满怀希望的结果……看着只剩一小截的面包，晶亮的眼中蹿过一抹异样的光彩。她把面包扔出去，砸中那人的脸。
她才不要别人吃剩的东西！
盯着那块掉到地上的面包，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她咬牙，强忍住饥饿的冲动，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转身跑掉。
她没注意到，被她推翻在地上的人，那双清澈美丽如琉璃的眼瞳闪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饿着肚子，两手空空回到她的居住点——一个废弃不用的塑料垃圾桶。拢了拢身上的布料，钻进垃圾桶里，她蜷蹲着，抱住自己。
乱蓬蓬的头发枯黄无光，花里胡哨的小脸上，只能辨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光芒异常锐利。
度日如年常常被用作形容思念，对她则是一种真实的生活体验。
当寒气一丝丝渗入骨髓，将身体冰冻，当饥饿主宰意志，一块泥土都变得美味无比……这个时候，每一秒都特别漫长。可这些不是最恐怖的。身体的疼痛，可以忍耐过去，至少，冬天一定会过去，至少，她有机会抢到食物。
孤独不行。
一个人，看不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人鼓励，没有人称赞，她的坚持，她的努力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没有意义。
但是，她还不想放弃。
灿亮的眼瞳散发超乎寻常的锋芒，与其说坚强，不如说倔强来得贴切。不肯向现实低头，不肯轻易服输，即使前方一片黑暗，也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缩成一团的人太小，在黑暗的巷子里不易发现。
邵钧在这条街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才终于找到她。他拿着一条热呼呼的面包，走近垃圾桶，看着像刺猬一样的小人，失笑，“呐，这个还你。”
她抬头，迷离的霓虹光影在他背后交织，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眸，见过便不能忘却。
偷吃她面包的坏人！
下一秒，她已全身戒备，目光阴狠地由下而上盯住他。
“我没恶意。”邵钧把面包挡在前面。
寒风中，面包发出一丝丝热气，香喷喷的味道勾起人的食欲……她吞了吞口水，视线不自觉被面包吸引，再也发射不出锐利的目光。
“吃吧，这是赔礼。”邵钧蹲下，想笑得亲切些，却怎么也掩不住那份邪气。
香喷喷、热呼呼的食物就在眼前……
饥饿感和骨气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她知道，西城区有很多坏人、变态，他们在食物里下药，诱惑像她这样的小孩子，把他们迷倒送去见不得人的俱乐部做有钱人的玩具……
她看看身边的男孩，那张不算诚恳的脸，让人感觉不到恶意。
肚子咕噜一声。
她抢过面包，从中间咬下去，大口大口地咬。
“唉，慢点，别噎着。”
乌鸦……她的脸憋得通红，困难地向前倾着身体。
“你看，我说吧。”
她狠瞪他一眼，握起小拳用力砸向自己胸口——呼吸立刻通畅，“咳、咳……”缓过气来，她又咬了两大口，这一次，开始细嚼慢咽。
“我叫邵钧，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理他。
“我知道了，你没名字。”
她又瞪他一眼。
“嗯，往后我就叫你小刺猬吧。”邵钧笑了笑，“你看你的样子，头脚相接，像个团子，防心重，又凶巴巴的，跟刺猬多像啊。”
她不说话，手摸进垃圾桶里面，取出一把雪亮的刀子。
邵钧敏捷后退，弹跳开来。他毫不怀疑她会把那东西招呼到他身上，“喂喂，不用这样吧，我好心好意……”
话没说完，女孩就从垃圾桶跃出，挥舞着刀向他而去。
邵钧险险闪开，刚想说什么，又作罢，一溜烟跑到巷口。女孩没追出来，看样子，动刀也就是为了驱除他。
蛮好玩的。邵钧笑笑，冲她摆手道别。
女孩皱眉，眨眼，巷口的人就消失不见。
寒流来袭，夜里，下起大雪。
无风，只是静静地飘雪。大地净洁，白茫茫一片。她的小窝外堆了厚厚的一层雪，冷，冷得彻骨。好在肚子饱饱的，她不担心挨不过这场雪。
下雪的夜晚，比平时要容易度过。雪景很美，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周围死寂一般，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世界睡着了，只有她醒着。
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把脚往里缩了缩，蜷得更紧。雪很美，但也格外冷。分分秒秒，熬过今晚，明天会更冷，无休无止。
好辛苦。
她心里难过，眨了眨眼，干涩，没有半点湿润。她把脸埋进膝间，用力抱住自己。
太安静了。
安静得，可怕。
如果，如果有人对她说——加油，坚持下去，她一定会充满力量，不再恐惧孤单。但是，没有人。从出生，她就只是一个人，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安静的街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起初她没在意，却在听见脚步停下时，抬起头来。
白茫茫的雪地映出微弱的亮光，男孩站在夜幕中，粗喘着，盯着她。紧张的神色，一瞬间转为轻松的笑意。
“跟我走，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
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她慢慢低下头。
“下半夜起风了，这么大的雪，会冻死人。”
与他无关。
“别倔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邵钧走过去，伸手拉她。
她往里面挪了挪，冻透的塑料刺骨的冷，害她打了个冷战。
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邵钧拉下脸来，不高兴地看着她，“我好心好意冒着大雪来救你，你怎么不懂感激呢？”
不需要。
邵钧只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脚就冻僵了。看着依然倔强的女孩，他皱了皱眉，冷哼一声，调头走人。
厚厚的雪踩上去发出吱噶的声音。听着声音渐远，她慢慢放松戒备。可下一刻，远去的脚步急速折回——
她转脸，一道暗影罩了下来，来不及阻止，他已在她身边坐稳。
惊愕。
他只有半个身子在垃圾桶里面，另外半个眨眼间便堆上一层雪。他不自在地屈着腿，挪动几次，改为盘坐。然后，面无表情地不动了。
她盯着他，只是盯着。
邵钧坐进来没多久，果然起风了。风势越来越大，把雪刮得漫天飞旋，垃圾桶发出呜呜的声音，风从小孔吹进来，像刀子一样利。
本能地，她想往他身边靠。穿着厚厚大衣的他，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靠过去……应该很暖和。但她忍住，把麻布掖紧，使劲缩团子。
“你不冷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她不说话。
“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冰冷，眉心又皱起，“我又不害你，这破地方没人偷没人抢的，等暖和了再回来不行？”
他没有再放开她的手。她盯着那只比她大上一圈的手，温暖从指尖传到心底，搅拌出陌生的滋味。
“样子丑也就罢了，脾气还这么倔，真不讨人喜欢。”粗声粗气地说着，他把外衣扣子解开，掀起衣襟罩住她的身体。
她扭动了几下，但身体早就冻僵，那点反抗根本不奏效。
“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的分上，我才懒得理你。”
好暖和……被迫趴在他胳膊下的女孩为突来的温暖恍惚着，没留意他的话。人的体温是这样的？混着清淡的皂香……
“小刺猬，你不会说话啊。”他的声音放柔。
她摇摇头。
“不爱说话？”
她又摇头。
跟她说话真费劲。邵钧想了想，又问：“你总不会从来没开口说过话吧？”
她沉默了会儿，抬起脸，静静地看着他。
猜中了？不会吧，她看起来虽然瘦小，但看她逃跑那儿那么有精神，他猜她至少也四五岁了。四五岁从没说过话？她不是有自闭症什么的吧。
“叫我名字试试。”
她低下头。
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出声，邵钧也不强人所难。他把她拉到两腿间，用衣服把她兜起来，包得严严实实。
她被迫依偎在他身前，新鲜的体验让她惊慌不知所措，僵直着不敢乱动。
这天晚上，雪下得很大，风很大，但是第一次，她感觉到温暖。
他叫邵钧，是一个二十多人的小团伙头目。
这样的团伙，在西城区有很多，他们有根据地，有地盘。前些天去抢面包，她就是偷偷跟着一个小团伙。
他常来给她送好吃的，她不收，不过到最后，他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强迫她接受。也许因为她不说话，他变着法一遍遍哄她开口……有点吵。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也不是真的惹人讨厌，只是，她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