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1
夏意寒着脸走出学校。
从小到大，只要他有空，就想方设法整她、欺负她。当然，他针对的目标很广，倒霉被整的人也不止她一个。那时候，她多么单纯一孩子，他装死惹民愤，她护着他，毫不怀疑，可是后来也学着跟他一起整人。
天晓得这个人恶劣到什么程度！
半人高的蛋糕从天而降，她变成白胡子公主；夜深人静，他披着白床单在她床边飘荡——她怕鬼怪的毛病就是那时候种下的，事后他还死不认账。年纪小，恶作剧也就罢了，去年生日，她被绑架关在一间破仓库，蒙着脸被十几个人威胁，他赶来把人收拾得一干二净，她感激得热泪盈眶。但事实是那些人是他花钱雇来的，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作为生日惊喜。她看着满天飞舞的彩带、气球，还有一大帮人为她唱生日歌……她只想把生日蛋糕扣在他脸上！
他不喜欢她。哪个拥有正常思维的人会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他竟然还说，她要是有喜欢的人，可以帮她参谋……
气消了，怒散了，夏意没来由觉得悲哀。
他压根就没把她当成女孩子吧。自始至终，他都只把她当成一个玩伴，除了性别不同，她跟小黑他们对他的意义是一样的。
“夏意。”
步出校门，夏意被人叫住。她回头，看到陈茹贴着四中的校门而站。夏意纳闷，她来干吗？早上不是才打过？
陈茹咬着下唇，神色慌张，有种有投无路的窘迫，“我……我想请你……帮个忙……”陈茹抹不开面子，说话吞吞吐吐。
夏意微讶。这个娇娇女跟她斗了五六年，可从未向她低过头，“什么事？”
似乎没有料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陈茹一时接不上话：“是……”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等我。”幽远沉静的音色打断两个女孩的交谈。
一道门锁自然挡不住他。夏意冷淡地偏过头。
邵钧悠然走来，笑眯眯地望着夏意，过后，才注意到陈茹的存在。
陈茹一见邵钧，脸白得像纸一样，掉头就跑。
“咦？她怎么跑了？”
忘了是谁拿刀子飞掉人家半截头发。夏意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往回家的方向走。陈茹找她帮什么忙？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一般的小麻烦……
“她找你干什么？”邵钧紧跟在侧，低身瞅着她。
“不知道。”
“她的男朋友底细不干净，要当心。”
夏意一怔，看向他。邵钧漫不经心地笑，仿佛刚才那句关心话语并非出自他口中。夏意转头看着前面的路，甩掉心里莫名的念头。他成天忙外面的事，怎么有空关心她身边的人？
学校到地铁站不远，夏意买了票进去，检票的时候邵钧被拦住，她只买了一张票。
夏意独自走上地铁，唇边浮着一抹笑，与某人坏心的笑容有几分相似。赶在地铁关门的前一刻，邵钧冲进来，喘着粗气斜睨着她。夏意无趣地一撇唇，偏过头不看他。邵钧失笑，走到她身边站好。
地铁行进闹市区，陆陆续续上来一大帮乘客。他们再坐两站就下车，夏意提前移到门口，贴着地铁门站。
她刚站好，面前就多了一个人。夏意仰着脖子看他，格外冷淡。邵钧笑了笑，手撑在她身侧，将她护在身前的安全区域。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和人之间没有一丝缝。
邵钧忽然俯下身，贴在她耳边低语：“下次我不在，不要搭地铁。”
“为什么？”
邵钧眼神一飘，看向不远处一只不规矩的毛手正在摸一位女士的屁股。夏意看见，立刻扬声道：“啊啊，地铁上色狼真多，不要脸。”
做贼心虚，听到这句话，那只手立刻缩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吧。”邵钧笑，拿她没辙。
“你最好也离我远一点。”
正说着，地铁突然刹车，人潮涌动，把他们挤在一起。狭小的空间，身体紧密贴合，四目相交，呼吸交缠呼吸。
一双清澈见底，流光飞舞的眼睛……每每凝视，她都觉得那里面含着千言万语，仔细探进去却怎么也捉摸不透他的真正心思。
幽幽轻叹，邵钧曲起胳膊，倾身向前，此刻的姿势像是把她搂在怀中，“你说，我要是亲你一下，别人会不会看见？”
水盈的眸中闪过一抹期望，而后冰冷如厮。
一个坚硬、纤薄之物抵在他两腿之间。邵钧愣了下，霍然而笑，“夏意，你这也太狠了。”
“离我远点。”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夏意的回答是将手中的刀向前半寸。
邵钧刚想再说，地铁突然开动，惯性又始乘客涌动了一下。邵钧被迫撞到她身上，好在夏意反应够快，提前收了刀，不然……
“就算你讨厌我，也不用这样残害我吧。”邵钧抹了把冷汗，长叹。
夏意低着头，眉宇间掠过一抹幽思。
她讨厌他。
她怎么会讨厌他？夏意疲惫得只想叹气。从他解开衣服把她抱在怀里，用身体温暖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只有他了。
她喜欢他，从不懂喜欢为何物时，就只喜欢他一个人。想留在他身边，想帮他，想保护他，用简单的意愿表达她的喜欢。
可是，他以为她讨厌他……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知道她喜欢他，而他不喜欢她，那样才尴尬。
她伸手抵在他胸前，轻轻推。邵钧从善如流地退后。
之后，便沉默了。
第二天早上，家里又只剩夏意一人。早餐和牛奶摆在床头，旁边压了张纸条——小心头晕。
也许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早晨她血糖偏低，要是不多躺一会儿立刻起来，就会眼冒金星。夏意看着手上的纸条，寥寥几字的关怀在胸间缓缓流淌。
爬起床，洗漱，吃饭，然后收拾东西出门。每一天，重复相同的步骤，乘地铁，到站，上学。她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平淡或无聊——如果身边有人相伴。
她承认她怕一个人，这是小时候种下的毛病。孤零零的滋味她尝够了，再也不想体会。可事实上，她没有亲人，除了钧少，别无依靠。只要他离开，就只剩她一个人。
他没义务陪她到最后，但她只有他。这是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她明白，却不知该如何改变。这应该算是她仅剩的一点软弱，但她不喜欢，也不愿被任何人发现。她想成为别人眼中坚强，强大的存在，她不可以软弱。
夏意敛起过分沉重的思绪，沿着校园的外墙漫步。
相识的学生结成小团体，相伴而行，欢笑不绝。他们谈论着今天哪节课难熬，对老师的严苛愤愤不平，他们烦恼下次的考试，烦恼如何作弊不会被发现。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谁会为自己未来某天死亡无人知晓而担忧？
真正的孤独，是自己确实存在过，但没人知道。她很怕一个人静悄悄死去。有时候，她会想，只要她死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个人，她的人生就算完整了。
夏意失笑，某人离开就让她消极到这个地步，她真是一点长劲都没有。
踏进校门，夏意才察觉今天学校的气氛有点怪异。通往教学楼的林****只有零星几人，负责清理校园卫生的值日生也不知哪去了。与此相对，周会的露天主席台却热闹非凡。
“那边怎么了？”
“咱校不是参加全市艺术比赛嘛，初三级部组织了一支乐队，正在那边练习呢。”
“呃，我听过他们练习，简直吵死了。”
“不会啊，我觉得很不错。”
两个拿着扫帚和簸箕的女孩从夏意旁边走过。
“你再去听听，今天来了一个新生，那音乐玩的……绝对职业级！”
“有那么好吗？”
“嘿嘿，音乐什么的我不很懂啦，不过新生长得很帅，被他扫上一眼，全身就跟通了电似的。”
“呵呵，花痴。”
“花痴我也认了。啊，纯净透明带一点冷漠的少年，跟我的梦中情人简直一模一样……”
夏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向一转，走向林****深处。
周会的主席台临近操场，离正门有些距离。夏意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不计形象地疯狂呐喊。
随意拨弄的电子乐，听上去有种自信的从容。零散的乐器交织奏响，终成激昂乐章，极富节奏感的曲子嚣张地打破校园本应有的宁静。
夏意微皱眉，因为距离远看不到主席台上的人，但……有她熟悉的气息。心底一分疑惑促使夏意走近。
蓝天如幕，阳光明媚。石台中央专注凝视琴弦，五指飞纵的少年，如天降一泓清泉，散发清新净澈的气息。校服的衬衣只随意系了几颗扣子，外套松垮地披在肩上，清澈的眸中流转迷雾般的光华，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泄露一丝随性放纵的邪性。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洽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视觉的极致冲击，听觉的震撼洗礼……炫目的华丽。
夏意不以为然地冷冷一瞥，而后，轻扬起唇。不想，某人恰好抬眸，清澈的目光直视她眼底。夏意板起脸，脖子一转，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他走不走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才不要表现得那么在意他。
她知道她佯装生气的样子有多可爱吗？邵钧轻悠悠地笑，视线锁住那个头发长长，明明开心得不行却硬装冷漠的别扭女孩。
喜欢逗她，喜欢看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光芒。他果然对她有点坏心。不过，怎么办？
这个坏习惯，无论如何也戒不掉啊。
经过早上那场即兴表演，邵钧的名字快速传遍校园。女生们把他当成宝贝捧着，情书、礼物下雨似的堆到夏意桌上。
为什么是夏意？
原因很简单，第一，邵钧受校长传唤，一时找不到人。第二，他第一天入学，大家手头都没有他的资料，不知道他在哪个班级。记性好的学生想起那天跟夏意同行的男生正是邵钧，便认定他们相识，一股脑把东西全送到这儿来，拜托夏意转交。
夏意对着桌上堆成山的东西，暗暗冷笑。
情书？礼物？
刚刚因为他留下而升起的一点点感动，在一个个女生梦幻的期待眼神中逐渐变冷。夏意给邵钧发短信，约在教学楼前见面。管他身在天涯海角，若她五分钟见不到人，后果自负。夏意长袖一挥，把东西扫进袋子，打包拎起，气冲冲地出了教室。
九月份的天气未摆脱夏日气息，并不十分凉爽。枫叶尚未变色，碧绿与澄黄交错，一片彩色世界。
夏意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悠闲地倚在树下的人。邵钧一向奉行“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原则，身上没骨头似的就爱往人身上挂……品行不端，心术不正，以别人的痛苦为乐，这样的人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