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1
二十岁生日,韩彻送给夏意一根漂亮的水晶棒,他玩笑说,下次再穿那条裙子不必配拖把了。
十二月十二日,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他的。邵钧把他们相遇的日子定为生日,跟她相约一起长大……这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夏意常常想,如果不是遇到他,她仍在那个阴暗的小巷生存,忍饥挨冻,只能在大雨过后,用地洼的水洗去脸上的灰。如果不是遇到他,她仍跟体格比她大的男孩打架,只为了从垃圾桶里面捡别人不要的食物……
她是谁?
一个弃婴,一个人没有名字,没有未来的孤儿。
没有他,她什么都不是。骄傲?食不果腹的人谈什么骄傲?明星?她毫不怀疑自己的下场好过街巷的娼妓。没有他,她早就死了,饿死,冻死,被打死……寂寞死。
没有邵钧,就没有夏意这个人。他创造了她,一心一意爱她,用他的心用他的血滋养她。
韩彻懂吗?不懂,他永远不会懂邵钧对她的意义。那不仅仅是爱情,而是真正的生死相依。
可是,没用。再强烈的牵绊也敌不过寂寞,那些生死不离的坚决成了笑话,她输得彻底。
又是一年。
整整一年。
今年的复活节比去年晚一天,所以,刚好一年。她,一年没去看过他。
“夏意?夏意?”小满在后面小声叫她。
夏意回神,发现对面的记者尴尬地看着她,笑容很难看。她走神了。夏意收敛心神,从容不迫地笑了笑,“抱歉,我没听清。”
“啊……”记者轻咳了下,重新提问:“GD总裁这次来访与你接触过几次,不知道有没有去国外发展的打算?”
“没有。”
“可是我听说GD有意跟你合作。”
“克莱尔先生看重的明星很多,不止我一个人。”
“包括韩彻?”
“嗯。”
“那,如果韩彻出国,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恋情?”
夏意轻笑,淡淡地看着记者。
记者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我和韩彻只是朋友。”
“但是你们这两年来往很密切……呃,这段我不会写进采访稿,纯属个人的疑问。”记者一本正经地问:“你们迟迟不肯公开恋情是不是碍于与钧少有关的流言?”
“我们只是朋友。”夏意微笑。
记者问不出什么,就放弃这个问题,转而询问工作方面的问题。
这两年,夏意的台风越来越稳,渐有巨星之风。交谈时,她总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似有所思,温润如水的眸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人身上,却给人心思被看穿的惊慌感,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是柔静的,无害的。
曾经她身上清晰可见的矛盾感,渐渐隐没。不知是否与年纪有关,过分锐利张扬的部分消失,代之一种恒久的沉定。然后,一股藏于体内,与生俱来的妩媚风情慢慢显现出来。
清纯与妩媚并存,又是另一种矛盾。
谁说夏意普通,不适合做明星?她不过分美丽,却轻易掳获万千大众的心,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娱乐圈,平稳地确立了她的地位。
“夏意,你身体不舒服?”采访结束,小满拉着她的手问。
“没。”
“很久不见你发呆了……是不是又想……”那个名字,小满没说出。
夏意轻摇头。
不想才怪。小满聪明地没再追问,“我们走吧,韩彻在餐厅定了位子。”
夏意坐着不动,半晌,才说:“说我不舒服,不去了。”
小满愣了下,点头,“哦,好啊。”
监狱。
中午时间,囚犯排队进饭堂。清一色的制服,一个挨一个地到窗口打饭。在长队中,有一个人特别醒目。
俊逸的脸庞似笑非笑,那身悠然的气度与监狱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与表情截然相反的眼神,透着一股看穿一切的淡漠,仿似琉璃的美丽眼睛,空无一物。清澈的气息完全像是处于另一个时空的人,但他身上却有着一种与他们相同的味道——极为矛盾。
不锈钢的餐盘,扣上一勺青菜,一勺米饭,再加一个绿色的塑料汤碗。邵钧排着队,打上饭,抽出一双筷子,找地方坐。
经过一排长桌时,突然有人伸出脚绊他。
邵钧若无其事地迈过找事的脚,在与他们背对的那排长桌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伸脚绊他的人无趣地啐了一口,转身吃饭。那一桌坐的,全是爱惹是生非的帮派混混。
“唉,我听说一件事。”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说,“那小子申请减刑。”
六七个人转头看向邵钧,露出阴险的目光。
“是不是真的啊?”
“我去狱长办公室打扫卫生的时候偷看到的,狱长还在上面盖了章呢。”那人贼兮兮地笑了笑,“申请减刑的人,要是聚众斗殴……嘿嘿,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有人担心地说:“别惹他了。那小子干架厉害着呢,你们难道忘了?”
“靠!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咱们一起上,还怕占不到便宜?”
“话不是这么说……”
脸上有刀疤的人森森地露出一排黑牙,“他想减刑就一定不敢还击,咱们先试探试探试他,要是他不还手,那咱们以后不就多了一个玩具?”
其他人阴恻恻地笑笑,迅速往嘴里扒饭。
借着刷盘子的机会,六七个人一齐站起来,拿筷子敲着手里的盘子,慢悠悠地走向邵钧。狱警这会都聚在门口维持秩序,无暇理会这边突发的情况。坐在邵钧旁边的人见他们来者不善,端着盘碗闪到一边去了。
饭吃到一半,盘子被找事的人抽走。
这么明显的挑衅……
邵钧放下筷子,低敛的眸,看不出情绪。
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单脚踩在凳子上,一条毛茸茸的手搭在邵钧肩上。其他几人极有默契地一字排开,挡住狱警的视线。
“听说你申请减刑。”刀疤男咬着大黑牙,邪笑,“丢下兄弟们一个人提前出去,这样多不好?”
听他说的内容,邵钧已经明白他们的来意。架开压在肩上的毛手,邵钧看都懒得看他,慢慢站了起来。
“唉?这就要走吗?饭都没吃完,浪费了多可惜——”刀疤男端起桌上的汤,刚想泼到邵钧脸上,不想被他握住手腕,怎么也动弹不了。
邵钧睨着他,表情淡得几近透明。他的手慢慢收紧,看着刀疤男强忍疼痛而扭曲的面孔,淡漠得冷酷。
咣当——
刀疤男终于承受不住他的力道,手失去知觉松了开来。塑料小碗掉在桌上,汤洒了出来,沿着桌边滴到地上。
邵钧放开他,把碗筷收起,转身离开。
刀疤男呆了两秒,突然扑上去,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大喝一声:“给我揍他!”
他的同伙一轰而上,将邵钧的身影淹没。
打斗的声音惊动了狱警,吹着哨子,举着电棍跑过来。
可就在这几十秒的空当,那六七个人疯了似的把拳头挥在邵钧身上。本来仅抱着一丝侥幸的坏人,见他真的不敢还手,拳头挥舞得更加痛快淋漓。
“双手抱头,蹲到一边!”几名狱警用棍棒敲打围攻的几名罪犯,逼他们散开。
那些人一边抱起头,一边用脚又在邵钧身上踹了几脚。刀疤男打得不过瘾,后背挨着狱警的棒子,还在疯狂地挥拳头打人。
邵钧一只手格挡在面前,淡漠的表情不知何时浮现一抹笑意——蔑视的嘲讽。
费了一番工夫,狱警才彻底制住那几个人。
偌大的食堂,所有人都看着这边。几名打架的犯人蹲在桌子底下,凶恶的眼神直瞅着不远处的人。
邵钧单膝弯曲,懒洋洋地坐在地上。
“没事吧?”一名狱警对他伸出手。
邵钧满不在乎地抹去唇角的血迹,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他掸掸衣服上的灰,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狱警把邵钧带到狱长办公室。
“进来。”
邵钧一个人进去,站在办公桌前。
“申请批了,下个月出狱。”狱长把文件给他。
邵钧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刚才的打架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狱长叹了口气。就是这种冷漠傲慢的态度才总是惹来麻烦,“要不要给你换间单人房?”
“不用。”
“那你自己小心,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不要前功尽弃。”
“知道。”
天暖和了。
夏意手贴在玻璃上,回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盈润的眸光慢慢流动,淡然柔和,不露一丝心事。
窗外黑暗,庞大的黑幕映着她的身影,如在世界尽头的孤独。韩彻把窗帘拉上,夏意不解地看着他,他只是笑了笑。
夏意走到沙发坐下,打开电视,从一开始,一个个转台。
“你最近精神不太好。”韩彻坐在她旁边,自然地搂住她,“怎么了,不能跟我说说?”
夏意枕着他的肩,看着屏幕活动的影像,轻摇头。
“生理期?”韩彻笑。
夏意瞥他一眼,坐起来,“没什么,有点累。”
“休息几天,我陪你出去走走。”
“被拍到很麻烦。”
“公开不好?反正大众都接受了。”
夏意默然不语。
韩彻眼底闪过一抹寒意,笑道:“别的女人恨不能跟我扯上点关系,就你不屑一顾。唉,我都要怀疑你不爱我了。”
爱。
这个字令她心头一刺。在他和她之间提到这个字,就会让她看到一片巨大阴影,没有甜蜜,只有长长的,长长的逃不出去的黑暗。
夏意心里被沉重的情绪堵得死死的,在他身边,她越来越难顺利呼吸,“你答应过我。”
“嗯。”他答应过,不强迫她。
韩彻挑起一缕发丝,缠在手上轻轻抚摸,俊美的脸庞有着深深的忧郁。夏意转过头,捕捉到他眼底的失望,韩彻冲她微微一笑,低落的情绪转瞬不见。
心会痛。看到他难过,她就无比痛恨自己。夏意靠到他怀里,轻轻抱住他的腰,“韩彻,我不是不爱你。”
韩彻爱怜地凝视着她,“我知道。”
夏意轻轻闭上眼睛,她感到心痛,却听不到心跳的声音。
她爱他吗?
两年,他一点一点走进她心里,成为她的依靠,成为她的需要,习惯,模糊了一切。当他用一种随时失去的无望目光追随着她,却在她转身时用最完美的笑容掩饰他的失落时,她会心痛。当他离开她身边,她无时无刻不想他,需要他陪伴……难道不是爱?
她曾经问过自己,当歉疚变深,当需要变深,谁能分清它与爱的不同。她不想爱他,不想为一个原本自由的约定交出她的心,可是,心痛、需要、贪恋他的体温,当一切条件具备,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时间,改变了所有坚持。
夏意很没精神。
五月的天还不是很暖和,她光着脚,蹲在海边低头拨弄石头。安静的小脸,有点孩子气,但眼底一缕缕的忧伤深重得无以加复。
小满叹了又叹,跟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朝她走过去。
“夏意,海水凉,我们到那边坐吧。”
“不凉。”她不动。
小满想装淡定地跟她闲扯,可是……她抓了抓头发,实在淡定不下去,“你和韩彻到底怎么了?”
夏意抬头,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