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都曾有伤心的过往1
因为临下班的时候医院里来了一批车祸伤者，所以余隽书直到晚上十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家赶，此刻他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着尽快到家，洗个澡好驱除一身的倦意汗味。
晚风吹过来，空气中犹带着一丝燥热。
小区里的路灯似乎又坏了，周遭黑压压的，到了所住的楼下后，余隽书摸黑掏出钥匙开门上楼，终于到了自家门前时，他松了一口气，正要开门进屋，却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瞄了半晌隔壁的房门，余隽书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江笑晏居然没有锁门？！
怎么回事？
是有人在家所以没有关门，还是没人在家所以没有关门？
更甚者，会不会是因为……有小偷？
余隽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悄悄扶住江笑晏家的门，朝里张望了一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动静。
余隽书的眉头皱了起来，半晌后，他试探地喊了一声：“江笑晏？”
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根本就没有回答他。
莫非真是遭了小偷？
余隽书越想越是怀疑，于是火速开了自己房门，从屋子里头翻出一根扫把，拿在手中当作武器，然后再度返回到江笑晏家门前，猛地推开了大门。
房间里只有客厅里映着暗淡的台灯的光，余隽书紧张地一手拿着扫把，一边东张西望，“江笑晏，你在不在家，不在家的话，我……”
余隽书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猛地卡住了，因为——
他看到江笑晏了！
就在客厅与玄关相邻的空地上，江笑晏倒在地上，海藻般的长发遮掩住了她大半雪白的脸庞，她无声无息地蜷在那里，仿佛是早就昏迷了过去。
余隽书被她这副造型吓了一跳，丢下扫把就冲了过去，将江笑晏扶了起来，伸指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然后又火速检查了一下她是否有皮外伤，直到发现她一无皮外伤二没有死掉之后才彻底松了口气，他伸手去拍她的脸，有些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江笑晏，你醒醒！快点醒过来！”
但是江笑晏脸色苍白，任他怎样拍打，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余隽书眼见她情况不好，索性将她拦腰抱起，冲出门去，快疾下楼出了小区去外面拦车，好在他运气算好的，正好一辆空车过来，余隽书将江笑晏送进车内后便跟着进来，对那司机师傅急匆匆地说了句：“省立医院！”
那司机师傅见他一脸焦急，啥也没有多说，一踩油门，车子径直朝省立医院所在方向驶去。
余隽书心急如焚，江笑晏却始终昏迷不醒，但是即便是在昏迷中，她却依旧眉头紧锁，仿佛千般万种愁绪尽在心中似的，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
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省立医院，余隽书匆匆道了谢后抱着江笑晏就朝医院里冲，还好值班医生都在，见他仿佛火燎着尾巴似的焦急，从他那里慌忙接过了江笑晏，简单诊治之后，余隽书的同事苏小应叹了口气：“赶紧手术吧，胃穿孔，再来晚点的话，只怕就危险了。”
“余医生，你朋友？”有护士好奇地问他。
“唉唉唉！”又有人嚷起来，“这不是上次那个跳楼的？”
余隽书被她们嚷嚷得一脸苦笑，“拜托……能不能先手术？”
苏小应打了个响指：“OK，同志们，赶紧进手术室！”
余隽书下意识送了两步，等到反应过来后不觉哑然失笑，停下脚步略站了一会儿，转去医院外面的自动贩售机处买了杯咖啡，然后才慢悠悠地又走了回来。
看起来，他今天晚上是注定不能好好休息了。
手术室的红灯依旧在亮着，余隽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偶尔抬头看一眼那红灯，只是手术室里始终在忙碌，他一杯咖啡早就喝完了，最后索性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灭了，余隽书站起身来，就看到苏小应大步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摘下了脸上的口罩，抬头看见他，笑了一下，余隽书朝她迎了过去，急匆匆问她：“怎么样？”
“还好，没事，过了今天晚上，大概就没事了。”苏小应看着他笑了一下，“余医生，你看起来很紧张啊？”
“她是我邻居。”余隽书也不知道为啥自己非要这样解释一下，简直愈描愈黑。
“我明白，明白，”苏小应点头，“不用解释。”
她频频点头，也不知道是到底明白了什么。
“好了，我看你还是回家吧，明天再来看她，”苏小应准备走了，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记住啊，不要乱给她吃东西，出了事可就是你负责啊！”
“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余隽书笑了一笑，对她挥了挥手，“谢了啊！”
苏小应停下脚步，暧昧地笑了一下，“余医生，这个‘谢谢’，好像不该你说啊？”
余隽书顿时有些尴尬，只得笑了一笑搪塞过去。
苏小应倒也没为难他，带着那种暧昧的笑容走远了，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余隽书原地站了一会儿，晃去病房看了一眼，发现江笑晏还在昏睡，他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家。
只不过他这一耽误，到家都已经快一点了，随便收拾了一下，他累得倒头就睡，夜里一个梦都没有。
晨光透过窗棂射进了病房内，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透了进来，江笑晏的睫毛微微一动，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身上仿佛被卡车撞了一下似的，痛到不行，手指更是疲乏得根本抬不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
昨天的记忆只截至到她腹痛想要出门看医生为止，再往后……她就记不得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现在怎么会在医院里？
莫非……
江笑晏努力回忆努力回忆，许久之后才依稀记得，仿佛有个温暖的臂弯抱起她，带着她一直朝前走一直朝前走……
江笑晏又眨了一下眼睫。
“哎，你醒了？”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江笑晏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眼睛很大，看见她醒来笑眯眯的，“你可醒了，太好了。”
“我……怎么了？”江笑晏的声音有些沙哑。
“胃穿孔，昨天还好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可就吓人了。”女孩子想了想突然笑了，“对了，你要谢谢余医生哦，他昨天送你来医院，跑得满头大汗的，又紧张得要死。”
“余医生……”江笑晏试探地问她，“你是说，余隽书？”
“对啊，昨天余医生下班已经很晚了，可是回到家又跑了回来，你可是他直接抱过来的哦。”女孩子笑眯眯地凑近她，“你跟余医生很熟吗？”
江笑晏满头黑线。
她怎么不知道现在纯洁的医务天使都开始这么八卦了？
“我们……只是邻居。”想了想，她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余医生也说你们是邻居，不过其实大家都知道，”护士小姐一副“我很了解”的表情，“因为我们可都没见过余医生那样心急火燎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余医生是那种不疾不徐的人，从来没见过他碰到过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昨天他跑得飞快，仿佛身后被人追似的，看起来可好笑了！”
护士小姐想想昨天的事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余隽书呢？”江笑晏有点头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余医生今天不上班，”护士小姐看她一脸难受的表情，“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觉得哪里都不舒服……”江笑晏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胃穿孔呢，又不是发烧感冒这样的小毛病，”护士小姐帮她输液，又说，“以后饮食可得千万注意了，小姐，你之前吃饭很没有规律吧？以后记得千万别这样……”她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嘻嘻又笑了起来，“不过，你跟余医生那么熟，以后有他盯着你吃饭，保准你没问题！”
“说什么呢？我怎么听着有人在说我呢？”她话音落下，余隽书正好一脚踏进病房的大门。
“余医生，你的‘邻居’醒了呢。”护士小姐笑嘻嘻地看他。
“知道了。”余隽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你忙你的吧，这边我来招呼。”
“行啊，正好让我偷下懒。”护士小姐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病房。
余隽书目送她离去，这才转过头看向江笑晏，只是这么一转头，就发现江笑晏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他忍不住结巴了一下：“你……看什么？”
江笑晏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说出来的话分外不客气：“余隽书，你真多事！”
“呃……”虽然没期待她千恩万谢，但是如今这反应，却还是让余隽书打了个结巴，“我……你……”
“何必救我？”江笑晏闭上眼睛，却依旧在跟他说话，“让我死了，说不定一了百了，什么都解决了，你多事做什么？”
余隽书愣了半晌之后反应过来，“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救你，就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胃穿孔死了算了？”
“没错，就是这样！”江笑晏回答得毫不含糊。
余隽书被她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翻白眼，半晌后才说：“你让一个医生，眼睁睁地看着你就那么死掉？”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求你救我，你说你何必多事呢？”江笑晏依旧闭着眼睛，但是余隽书却清晰地发现，一颗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悄悄落下，落进了她鬓边的头发里。
她……她哭了？
余隽书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她究竟怎么了？
他又站了半晌，发现她的眼泪越来越多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说：“算了，你就当我多事好了，但是救也救过了，你且安心在医院里待着吧……”
江笑晏突然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余隽书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她：“你说什么？”
江笑晏却没再说了，余隽书又站了一会儿，看着病床上她细瘦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病房。
虽然他刚才反问了一句，但是实际上，江笑晏说了什么，他其实听到了。
他听到江笑晏说——
“你救了我，我怎么去陪小渡呢？”
又是小渡。
究竟这个小渡到底是谁？为什么江笑晏会这么说……
余隽书觉得，江笑晏身上仿佛困着一团浓重的谜团，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他真的……有点好奇。
余医生的“女朋友”就住在医院的病房里——
这个八卦小道消息简直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医院里一干护士耳中传了个遍，说者言之凿凿，听者深信不疑。
于是，江笑晏所在的病房，简直像过年一样，被一干护士找了无数个借口，就这么给参观了去。
有来给病人量体温的，有来给病人换点滴的，这也没什么，都是正当理由，但是……但是……借口自己负责的病人因为天热怕他午睡没睡好，这也是理由吗？
或者是顺路经过，所以就绕进来看看？
再比如说，觉得这个病房里的空调制冷效果比较好，来蹭个冷气？
这是什么理由？
于是，即便不明真相，但是看到那些小护士的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的最后总是落到自己身上，江笑晏虽然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时间一久，心里总是会觉得毛毛的。
最后终于有自来熟的护士凑了过来，“江小姐？”
“嗯？”江笑晏下意识朝里缩了缩。
找她说话的护士小姐笑了起来，“你是余医生的朋友？”
江笑晏看着她，啊不，是她们，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却又点了下头，“可能……算是朋友吧？”
“余医生……平时在家是不是也是那样，嗯，漫不经心的？”护士小姐搜肠刮肚地想要寻找出合适的词汇。
“不对不对，”护士小姐B把说话的护士小姐A挤开，“我们的意思是，余医生平时对你，是不是也是那种好像……好像……”
她词不达意了，求救地看向同伴。
护士小姐C连忙开口：“仿佛救世主似的，七情六欲跟他都没法沾边。”
“对对，就是这样！”护士小姐A和B连连点头。
“不会啊。”江笑晏到现在还记得她跟余隽书第一次打交道时他怒气冲冲的样子。
七情六欲跟他都没法沾边？
这说的是余隽书吗？
护士小姐们顿时眼睛齐刷刷一亮，异口同声道：“就知道是这样！”
什么冷淡啊，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啊，什么无情无欲啊，那些都是骗人的！真正的余医生，可是……可是跟正常的男人一样呢！
于是有幸看到余隽书抱着江笑晏一路狂奔进医院的护士忍不住在心里再度回想起当时情景，而只是听说却没亲眼见过那一幕的护士小姐们则在心里一遍遍幻想当时英雄救美的那一幕。
至于不明真相的江笑晏，则在她们或暧昧或八卦或好奇或兴奋的炽热眼神中，不自觉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那……余医生平时是什么样子的？”护士小姐们回味完毕，开始抛出下一个问题。
江笑晏看着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勉强开口：“还不就是那样，应该跟医院里差不多吧？”
“差好多好不好？”其中一名护士小姐翻了个白眼，“我们可都没见过余医生狂奔的样子。”
“余医生向来都是慢条斯理的样子。”护士小姐C点头。
“余医生人挺好的，这么帅……就可惜跟木头人似的，起码我们以前都是那么认为的。”护士小姐B把“不解风情”四个字给吞了回去。
毕竟，护士们的终身事业就是为了在医生里面挑一个做丈夫——OK，她承认这是她的想法，但是余医生……唉，真的是不怎么适合啊！
“是吗？”江笑晏勉强笑了一下。
“是啊，不过现在看来，不是余医生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问题——”护士小姐D郁闷无比，“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好挫败。”
“我也是。”护士小姐B也郁闷了。
“我也是。”
“还有我……”